棚裏的人都停下手裏的活，朝這邊看過來。

在一片哀戚中，一道纖瘦的身影堅定的站在那裏，清麗的容顏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仿佛暗世之中突然出現的一束光輝，傾灑在眾人幾近沈淪的心頭。

“我叫秦如月，我會跟大家一起，救治所有感染了瘋人疫的百姓。大家放心，這不是什麽極端的病癥，只要我們齊心合力，就一定能夠克服！”

秦如月的聲音清澈有力，在人群中傳揚開來。

那些被老板強制派來的人在多天的埋怨中，也都露出了一絲難得的笑意。

“這就是定國夫人嗎？早就聽說她跟隨侯爺四處奔波，想是個魄力非比尋常的女子，果真如此啊！”

“可不是，定國夫人主動請纓要來給百姓醫治，不僅承擔著被感染的風險開設藥棚，若不是她這京城裏早就烏煙瘴氣，哪有今天的局面啊！”

人群裏不斷傳來竊竊的議論聲，看向秦如月的眼神也渡上了一層敬佩。

秦如月亮出身份後，那小倌也沒有多少驚訝，做事倒是更麻利了些。

按照她的要求將所有人換藥的白布都換成新的，又去藥齋取了大量需要用的藥材來。

如今藥棚開設了三日，接收的病人足足有二十個，有些癥狀輕的只是開了服藥，就先回家安頓，留一些已經發病的患者在這裏照顧。

秦如月想了想，突然拉住走過去的小倌，“這藥棚現在是哪位大人在打理？”

小倌道：“是姚萬嬰大人，他之前就是太醫館的中書理士，設立藥棚的事都是他在做。”

秦如月略微驚訝，姚萬山可是姚家裏最小的那位大人，今年剛三十歲，做中書理士卻已經有五個念頭了。

她沒想到的是，跟姚家的交集竟然是從這裏開始的。

姚萬嬰從小學醫，那年高中狀元進宮為官，從此仕途豁達。為人清高自傲，卻另有一番孤高清薄，尋常人的才色都無法入他的眼。

這麽多年他早已經不鉆研醫術，卻在治理著中書六省，太醫館也是他直喙部下。

如今病患越來越多，姚萬嬰主持大局設立藥棚，在秦如月沒來之前他集結了太醫們在研究此事該如何解決，一時還沒有進展。

“姚大人，定國夫人求見。”

姚萬嬰倏然擡頭，眼中傲色未曾減弱，“讓她進來。”

秦如月緩步邁過門檻，看到桌前圍著一群太醫，一道身著紫紅色官服的男子眉頭緊皺，連頭也未曾擡起。

“在下秦如月，見過幾位大人。想必大人現在也在為瘋人疫一時苦惱，我想我可以幫上點忙。”

幾位太醫面面相覷，姚萬嬰沒說話誰也不敢先開腔。

秦如月也不惱怒，一般有才色的人多少都有點脾氣，這點她倒是能忍的。

半晌，姚萬嬰才從書中擡起頭來，有幾分不耐道：“有話就快說。”

秦如月戛然一驚，想不到這位大人脾氣還挺大。之前她雖然聽說過姚家四位大人的名聲，可這也是頭一次和他打交道，看起來比那什麽董太師還要難相處。

“我今日粗略的查看了一番，發現患者的癥狀為低燒耳鳴，意識不清醒，還伴隨著攻擊性。我暫且將此癥狀歸為神經元...額，就是內傷...我懷疑傳染源是血液，可以從此處調查。”

姚萬嬰瞥了她一眼，唇角扯動：“繼續說。”

秦如月驀然松了口氣，繼而說道：“之前發現幾位大人開的藥只能短暫退燒，卻對患者無濟於事。我建議現在嚴格控制疫情傳染，將患者的用具，衣裳，包括喝水的工具全部區分開來。還要麻煩姚大人準備熱水，為所有藥棚的人進行消毒。”

姚萬嬰眼中的輕視一點點的散盡，取而代之的是難得的認真。

之前他也是這樣想的，但確實沒有秦如月這樣果斷，說做就做。這一點在他看來，卻成了她值得人信任的點。

“好，就照你說的做。另外，既然你這麽會看病，我這倒有個嚴重的病人，你來看看。”

秦如月松了口氣，能讓姚萬嬰支持自己，還好沒那麽難。得到皇上的旨意相比，顯然上級的支持更加重要。

之前還怕她說的神經元消毒什麽的他們聽不懂，現在看來似乎也都能說的通了。

之前在藥棚裏她看到的都是些初步癥狀的人，還沒辦法確定這種傳染病的發病癥狀。

只有看過了最嚴重的病人，她才能徹底的對癥下藥。

沒有一絲懷疑的，跟著姚萬嬰來到臨時居住的汴濡亭中。

房中十分昏暗，窗戶都用布在外面遮蓋住，不讓半點風透進去。

秦如月剛到門口就聽見裏面傳來的嘶啞的咆哮聲，聽著膽戰心驚。

“這是今早上發現的，家人說這樣已經快兩天的，已經從最開始的見人就咬到了殘食自己的地步。怕他傷了自己，我叫人把他綁起來了。”

姚萬嬰解釋道，語罷戲謔的看了她一眼，“你若是害怕，就不必進去了。”

之前他也聽說過秦如月的名號，跟他哥哥姚威的女兒關系甚密，一個鄉下女子卻能和皇後成為閨中密友，足以讓他另眼相看。

秦如月點了點頭，沒有因為他的話就止住腳步，推開門走了進去。

“啊——放開我！”

床上的人被綁著手腳，身體被粗繩勒出了白痕，頭發散亂的披在頭上，手臂潰爛的地方已經被不知什麽撕扯的血肉模糊，整個床鋪上鮮血淋漓，彌漫著血腥氣味。

秦如月一進屋就感到一陣目眩，這個場景突然讓她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在那個茅草屋，她見到的夕貴妃，似乎就是這樣的！

蓬亂的頭發，到處都是的血跡，模糊的血肉，瘋狂的意識！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她，她的癥狀和瘋人疫一模一樣！

秦如月腦中轟隆一聲，猛地站停在原地。

姚萬嬰跟著進來看到她反常的樣子，還以為她真是被嚇到了，不過卻沒有出聲嘲諷，這場景連他見著都快承受不住，更別說是個嬌滴滴的女娃娃了。

秦如月突然扭頭沖了出去，姚萬嬰微微一楞，卻沒追上去。

在他看來，不過是因為這場面太有沖擊力，一下子承受不住罷了。

秦如月腳下生風似的，只能用奔跑來緩解身上的不適，只要她一停下來就覺著渾身顫抖，嘴唇也在不停的打架！

夕貴妃那慘烈的模樣一直出現在她的眼前，冰天雪地中滿嘴鮮血啃食著屍體的模樣，夢魘一樣在眼前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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