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師道入雲霧閣如入無人之境，揮手推開沈重的檀香雕空雙門，傳來一股久無人來過的沈悶味道。

秦如月忍不住蹙了蹙鼻子，伸手捂住了嘴巴。

如今雲霧閣已然空閑下來，皇帝也因忌諱先帝不曾來過這裏，偌大個樓宇亭臺就這般荒廢，著實有些可惜。

順著樓梯往上走了三層，屋子裏的光線變得越來越暗，整個雲霧閣裏似乎已經沒了窗戶，四面緊閉，除了梁師道手裏握著的拉蠟燭，不見一絲光亮。

突然秦如月頓住腳步，此刻她踩在地上的感覺已經由木頭地板變成了鐵片，仿佛置身在一個偌大的鐵牢之中。

梁師道在黑暗中拉了幾下，有鐵鏈的聲音傳來。

“站好了，這玩意年久沒用，可別出了問題。”

秦如月正聽著，突然腳下一晃，整個地板竟是緩緩上升了起來。

紫星閣中空環繞，中間的巨大地板可用來升降，直達最頂層。

這倒是與現代的電梯有些相同，只是這樓宇之中暗藏的機關械器必然是十分覆雜。

如此上升了大約一柱香的時間，咣當一聲響起，秦如月的身子猛地一顫，險些摔倒在地上。

“這破玩意，早晚一把火燒了他！”

黑暗中響起梁師道有些罵罵咧咧的聲音，帶著她往外頭走去。

眼見著前面似乎亮了許多，外面的天光在一扇扇木門之後，透過鏤空的雕花能夠看到，在這木門之後應當就是雲霧閣的最外面了。

兩人頗走了有一會，最頂層的大殿竟然如此寬敞，可見當年紫陵皇有多愛奢靡的歌舞盛會。

梁師道推開雕花木門，天光驟然傾瀉而出。

此時此刻她才看清，雲霧閣裏是怎樣的一副情景。

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奢華幾分，每一處擺設都用了極大的心思，當年的盛景不覆存在，徒留這些玩意擺設在這裏，落了灰塵也蒙了過去。

秦如月往外看去，但見天邊有十三根柱子，呈扇形陳列在雲霧閣的天臺上。

遠遠看去就如天神的手指，撐起了一方天地。

天光傾斜在天臺之上，此處天高雲渺，層層疊疊的雲霧遮蓋住了下面的風景，乍一看真如身處天宮一般，怪不得紫陵皇整日流連在此不願歸，此等美景真真天上才有。

秦如月驚嘆的時候，看見梁師道微微側身，此刻他的正對面，有一方五丈見圓的泉池。

池上纏著紅綢帶，最上方傲立著一株幹枯的紅梅。泉池中活水叮咚，終年未息，隱約還有潺潺的水澤飛濺出來，與這死氣沈沈的雲霧閣可是判若兩地。

“這是紅梅靈泉，泉下有一活眼，被移到這七十二層的雲霧閣中，終年不息。此活水十分難得，也是靈潭孤芳必要的條件之一。”

秦如月微微點頭，之前唐越崖曾告訴過她，靈潭孤芳必須取活水，還要去天地之間至純至凈的地方，受不得半點幹擾。

從前她一直不當回事，如今真的要做，這些條件都必須要滿足。

“現在時辰還早，你先在這等著。”

梁師道說完，就把自己帶來的布袋放在地上，把裏面的東西一樣樣的取出來。

就在紅梅靈泉旁邊畫了一個八卦圖，在各個卦位擺上或銅或石的物件，之後便坐在地上盤腿打坐，一言不發。

就這般從晌午坐到了申時，秦如月站的累了，索性席地而坐，看著梁師道穩穩的掐出一個手印，口中低低的吟誦著什麽。

天外的雲霧越來越濃，幾乎要浸滿整個天臺，靈泉在雲霧中看起來就像沸騰了一般。

天邊日漸落，在雲霧閣上見不到太陽，只能眼瞧著天色一點點暗下去。

不過眨眼功夫，天臺上便一片黯淡，只有那泉池裏的水聲越發明顯。

霧氣籠罩著天臺，幾乎難見到梁師道的身影，地上畫的符文也不盡看全。

正這時梁師道突然，“褪去外衣，坐在水中。”

秦如月猛地驚醒，立刻按照他說的，將外衫褪去，走向泉池。

泉池水竟然出乎意料的溫熱，而她坐下來的這個地方，恰好可以見到天邊似乎與自己同齊的月盤。

“不要看月亮，那是假象。你只管盯著甲子方向的水面，一旦出現月亮的影子，便立刻用刀劃破手指，血滴泉中。”

梁師道說著扔過來一柄小刀，秦如月將其攥在手裏，一瞬不瞬的盯著甲子方向。

現在她的面前的水面空無一物，連光澤都不曾泛起。隨著自己身子的擺動，水面時而呈現出一陣陣的波紋。

酉時到月亮升起還有好一陣時候，秦如月只聽著身後吟誦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隱隱的竟然呈環繞之勢，就像是有百十個人同時吟誦，其聲陣陣頗有氣勢。

突然梁師道低喝一聲，拔地而起，身子顫了顫，臉上也有幾分虛弱。

看著秦如月的背影，他不由點了點頭，“打起精神，時辰快到了。”

現在天色已經全然黑下，然而天臺卻如百盞明燈齊亮一般，從雲端之中折射出月色光輝，傾瀉在這地面之上。

月色下秦如月的面容如水般皎潔無瑕，眼波一錯不錯的盯著眼前的水面，似乎連呼吸都要靜止了。

就在那水面上，忽而跳出一個明亮的圓點。

秦如月渾身猛地一顫，幾乎是同時便將刀子刺進手指裏。

滴答一聲，血滴落在泉池當中。

那月影不過出現了一瞬便如沈進池水當中了一般，眼前又變得空無一物，秦如月卻覺得周身如火燒一般灼熱起來。

梁師道就站在她身後，手裏掐了個決，口中低低吟誦著護身決，就這般定定的看著她。

秦如月不敢回頭，只覺得周身越來越燙，皮膚之下好似有什麽東西在流竄，手指尖破口的地方血流不止，就像是有什麽東西在吸引著它爭相往外湧出。

沒一會秦如月便感覺到了萬蟲噬身的痛楚，難耐的低低嘶吼出聲，就在這時突然一道皎潔的月光打落在她身上。

如羽般的睫毛微微顫抖，月色之下面容憔悴蒼白，唇邊卻有著一抹血色。

秦如月混沌之中看見，七十二層雲層翻湧之中，緩緩出現一張偌大的人臉。

人臉與她的樣貌極其相似，在她的唇邊含著一朵極為純潔的花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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