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沒有凈水，如此下去，他的手怕是要廢了。”

秦如月抿唇，“高逸，挖肉之痛你可能承受？”

高逸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已經掉下來，卻還是強撐著擠出一個笑容。

“我隨侯爺出生入死，這點痛不算什麽。秦姑娘，有勞你了。”

高逸親手將匕首遞到秦如月手中，冰涼的匕首卻好似燙手似的，叫她手腕都往下沈了沈。

看著那猙獰的傷口，她心中升起一絲不知名的滋味。腔中凝聚著一團熱血，此刻也不免憤慨激昂。

“心狠手辣也不過於此，這分明是要人性命的招數，實在可恨。”

秦如月將刀子燒熱，忍不住為高逸抱不平，今日高逸只是傷到胳膊，若是傷到了要處，現在已經是死人一個了。

認識高逸這麽久，想到這麽活生生的人隨時都有可能死掉，秦如月都忍不住手指發抖。

燕棄麟坐在一旁，看秦如月發抖的手指，也知她現在一定十分緊張，不由溫柔寬慰，“不必緊張，別累壞了身子。李辭已經去找馬了，等回到鎮子上，高逸就能得到很好地治療。”

秦如月微微點頭，將刀子取下來，給高逸一個眼神，隨後對準腐肉輕輕地割了下去。

腐肉已經沒了知覺，但刀子觸碰到下面新鮮的肉，還是疼的高逸倒抽冷氣，一向不茍言笑的他也痛的嗚嗚低呼，一時氣氛十分緊張。

秦如月眉頭緊皺，這類的手術她做的多了，只是這刀不甚順手，加上此地也沒鎮痛消炎的藥，她怕高逸忍不住休克過去，到時候就麻煩了。

趁著高逸還能挺住，她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將腐肉盡數剝離，直到傷口處全嫩紅的鮮肉時，秦如月手一松匕首掉在地上。

“忍住，我要包紮了。”

秦如月提醒一聲，立馬將碾碎的紫菀草堵在傷口處，用幹凈的布條快速的包紮起來。

高逸痛的滿頭大汗，可看到秦如月對自己如此不留餘力的救治，心中也是有幾分感動。

待傷口處理完畢，秦如月重重的呼了口氣。身子一軟就倒了下去。

“你怎麽了？”

燕棄麟縱身展臂將她撈在懷裏，聲音中摻雜了深深的擔心。

秦如月虛弱的擺擺手，“太累了，無妨。還是盡快到藥鋪換正經藥要緊。”

見她無事，燕棄麟這才松了口氣，將她放在平坦的地方，便起了身。

望著天邊漸白的天色，燕棄麟沈默不語。空氣中漂浮著令人壓抑的黑色，在未知的黑暗中最容易令人絕望，是黎明前陷入被動的不安。

秦如月躺了一會，感覺恢覆了些體力，看著燕棄麟沈默的背影，不由低聲問：“劫船的到底是什麽人？”

燕棄麟側頭，露出下巴繃直的輪廓，“是鄔王螢劣的舊部。鄔王部下暗中珠聯意欲謀反，曾兩次刺殺皇帝都被我所救，是以這些人視我為眼中釘，心中刺，三番五次欲置我於死地，對他們而言，我是他們造反路上最大的障礙。”

空氣似乎冷了幾分，秦如月輕咳了兩聲，她好像聽說過鄔王這個人，是前朝最神勇的戰王，曾睥睨九州權傾天下，可惜他為人嗜殺好戰，戰火四起民不聊生，一朝兵起武王城血流成河，鄔王醉酒後被刺殺，從此江山易主，改朝換代。

而當今的聖上，便是刺殺鄔王的先帝之子。

秦如月微微蹙眉，不知為何她這具身體對鄔王的事情記得尤其深刻，以至於她都想不起來自己是從哪兒得知的了。

這個鄔王說起來還是一位名副其實的雄才，其文韜武略天下屈指可數，可惜一代名王卻遭人造反，想必那些舊部也對鄔王之死難以接受，是以父債子償，才生出反叛之心。

想起今晚高逸受的傷，她心中難免不是滋味。

“既然知道是螢劣舊部，為何不起兵反叛，卻讓他們屢屢暗算呢？”

燕棄麟回頭，眼中閃過一抹異光，定定的看著她，“怪只怪，鄔王名聲太好，太得人心。如今聖上雖坐擁萬裏江山，可這民間市井無人不知鄔王當年盛名。更有謠言傳說，皇帝根本不及鄔王半點能耐，以至於皇帝畏首畏尾，不肯出兵，怕民生怨道，失了人心。”

秦如月梗了一下，隨後嘖嘖道：“瞻前顧後，實在不是一位明君之舉。不過我看，皇帝更怕的是，自己舉全軍之力，卻不是鄔王的對手吧。”

燕棄麟挑眉，眼中閃過一抹讚賞，“還挺聰明的。正是如此，鄔王猶在之時，武王城壯大至極，如今三個我朝也比之不上。鄔王死後，這些兵馬一夜之間盡數消失，現在也不知對方到底有多少兵力。是以皇帝不敢貿然出動，怕屆時手匱無措，引起恐慌。”

秦如月點點頭，這點皇帝倒是做的挺明智的，將不做無準備之仗，不清楚敵人的底細就貿然進攻，無疑是以卵擊石。

“倒是沒看出來，你對國家大事還挺關心的。”

秦如月揉了揉臉，釋然一笑，“不過閑來聊聊，我對邊關打仗的事也很感興趣。你說那鄔王既然如此厲害，為何還會被人暗算滅國呢？”

燕棄麟回身坐在她身邊，火光照在他臉上明滅不定，“鄔王年輕時四處征戰，未娶妻室。到了鄔國鼎盛時期，鄔王已經年過半百。恰逢一次宴會，塔吶國貢進一美人，在宴上表演了一出靈潭孤芳，驚為天人。鄔王一見傾心，便娶其為後，且再未娶妾。塔吶公主為鄔王誕下一兒一女，卻是紅顏薄命，很早就去世了。”

秦如月聽著聽著突然楞住，怔怔的看著燕棄麟。

“塔吶公主過世後，鄔王傷心成疾，為她守靈三年。正是這三年，讓那些素不臣服他的賊子鉆了空子。在武王城除夕之夜，趁鄔王醉酒，一舉刺殺。當時武王城中混亂不堪，目光所及之處屍體橫陳，舞女死了一地，大臣的頭都滾落在地上，反兵血洗武王城，隨後棄城而去，奪了鄔王的大旗。”

帶燕棄麟說完，才發覺她目光有些呆滯，楞楞的看著自己，“可是嚇到了？”

秦如月忽的回神，半晌才張了張嘴，“你剛才說，靈潭孤芳？是塔吶公主表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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