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離退朝以後唇邊一直掛著淡淡的淺笑，顯然心情不錯，這會兒看見了審奏宮也不是那麽討厭了，不過蘇傾月那張臉一直在他的眼前晃悠，他搖搖頭，對身後的太監輕道，“傳子玉過來。”

子玉就是那天陪他一起下棋的年輕男人，要說起子玉這個男人的身份可不簡單，他是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伴讀，不過一直被他父皇派去他國做臥底，一直到他登基上位才把人給調回來。

正想著，身後一道沈穩的男聲打斷了他的思緒，“陛下找我。”

牧離轉過身來，大笑著摟過他的肩膀，後面的宮人自覺的退後不再跟隨，牧離挑起濃眉，唇角有沐浴春風的笑意，“你今天見過那個女人了？”

“見過了，陛下向來不會喜形於色，如今看來應該很高興。”子玉淡淡道。

“你別這麽無趣啊，我記得你小時候可不是這樣的，那時候你跟著孤放火的事情都做過。”

“陛下，子玉歷經數次生死，忠心耿耿，可這性子多年磨練怕是到死也改不過來了。”子玉苦笑，任他把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

“你呀甚是無趣，不過這麽多年確實是委屈你了，如今回來了也大可不用這麽謹小慎微，咱們漠國的風土人情也別有一番風味，長陵和令南那裏的人說他們自己是含蓄，其實在孤看來就是小心眼罷了，不過——那個女人是個例外。”

“陛下如今是兩句離不開公主了。”荊子玉悠然一笑。

“孤打算將她封妃。”

他收起了笑，眉頭一皺，“陛下，此舉恐怕不妥，身為一國的公主，妃位實是太低，此舉怕是長陵那邊會多想。”

“孤就是要考驗考驗她，孤知道她不會是個省油的燈，正好可以借此機會讓她明白孤的皇宮也不是什麽人都能進來的。”他的目光深遠的望向地面。

他點點頭，“陛下用心良苦啊，我還從沒見過陛下對何事如此上心。”

“孤今天心情好，你替孤跑一趟去驛站給那公主送妃嬪的嫁衣，順便在探一探那個白懷玉的口風。”

“是。”

子玉垂下眼瞼算是應下了。

驛站，上下三層樓都被白懷玉和大將軍的人從裏到外的封起來，恨不得地底下都要有人把手，整個驛站就像一個人肉做的牢籠從天而降把人扣在裏頭，出而不能。

驛站的大部分是白楊木的材質，樓板很薄，樓下的人叮叮咚咚的搬運行李和嫁妝，而樓上，蘇傾月坐在凳子上正氣定神閑的喝茶，她所有的衣裙上都被熏了防蟲避蛇的香氣，只見地上偶爾路過的螞蟻繞過她落在地上的大紅色衣裙漫無目的的爬，悠閑而自在。

而她垂眸間卻感覺到四周若有若無的陌生氣息，沒有殺氣，想來就是那個大將軍派來監視的。

她忽而一笑，若無其事的拿起琵琶接弦，上面的血跡已經滲入了木頭裏除不去，她索性就親手將琵琶染成了嬌艷的大紅色，那朵彼岸花卻被她上了黑色的漆，整把琵琶就像一把妖嬈至極的魔琴，一如她現在，魅惑，悠然，不疾不徐。

她以前尤為討厭像皇甫玥瑤那樣賣弄風姿的人，但是如今她卻成為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樓下忽然一陣的騷動，她聽見了士兵鎧甲摩擦刀劍的聲音，緊接著就聽見下面大將軍，白懷玉和一個陌生男聲在客套著說話。

她推開窗戶從樓上看下去，那人一襲素衣，長的著實儒雅無害到了想算計他的地步，但她知道這一定是個厲害的狠角色，因為她看見了此人有著和夙君一樣的笑容，最重要的還有他走路輕盈的樣子，武功絕對在她之上。

那人像是感應到她的目光，擡頭，微笑間頓步，守禮的朝她一拱手。

她目光一頓，腦子裏像是飛一般劃過無數映像，心中大駭，她想起來了，這個人她見過，她做書童的時候曾經看見夙君和他一同進出過，夙君好像很信任他，一直將他送到了大門口。

可是，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是夙君派過來的麽？不對，夙君應該不知道她來和親，那這個人到底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她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於是決定轉身下樓，她倒要看一看這是哪路的神仙。

樓下的幾個人客客氣氣的坐在大廳裏一團和氣，大將軍坐在中間開口介紹，“這位是長陵的使者白懷玉，白大人，這位就是我們漠國的丞相大人，荊子玉。”

聽見這話，蘇傾月的腳步一頓，扶住把手險些摔下來。

樓梯吱呀吱呀的動靜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她不再想別的，擡頭笑意盈盈的道，“諸位大人們都在啊？”

“拜見公主。”

“免禮。”

“這是我們的……”

大將軍剛要介紹卻被她出手制止了。

“大將軍不用介紹，剛剛本公主聽見了，說起來我也與子玉大人有些緣分呢。”

“公主此話怎麽說？”

“大人位高權重，當然記不得本公主這樣的小人物了，”她眉目流轉，笑容更甚，“說來本公主竟不知道子玉大人竟然還和長陵的夙帝師交情甚篤呢！”

“公主說笑了，貴國的夙大人自己臣看來是位學識淵博，深藏不露的高人，臣只是有幸見過幾面，還未來得及深入接觸，不過夙君大人志向已定，不然臣可是定要請他來漠國的。”

“是嗎，那可就遺憾了，都說知音難覓，帝師幸而有像子玉大人這樣的人記掛著，倒也是一樁美事。”她的語氣很慢，聲音卻很好聽，讓人有耐心想一直聽下去。

“聽公主的語氣，公主曾經見過臣麽？”

“見過啊，今兒不就見著了？”她狡黠一笑，“本公主和懷玉大人初來乍到的，不知道子玉大人願不願意帶本公主和長陵使者一同領略漠城風光呢？”

“公主怎知陛下也說過類似的話？”荊子玉笑道。

“你們陛下該不會是吃了子玉大人的醋，不讓你帶本公主去？”

“公主慎言，陛下說他對公主甚是喜歡，日後想親自帶公主前來……”

誰料她不按常理出牌說出了這樣一番話，荊子玉慌忙為自己解釋，卻突然明白這是她在套他的話，他忽然擡頭不由得再次打量起這個弱不禁風的公主來。

走路步伐沈重，顯然是沒有武功，一襲紅衣濃妝重脂的招搖過市，定是個爭強好勝喜歡搬弄是非之人，聽這尖酸的話，定然是個不講道理卻又沒有多少大志的狠角色。

真不知陛下到底喜歡這個女人的哪裏，難道是因為她的臉？不過陛下不是這般膚淺的人，子玉憑借第一印象就否定了蘇傾月這個人，另一方面卻陷入了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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