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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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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項戚和奉鳶商量好之後,先去了王翀嶺私宅一趟,結果發現陸松洲口中消息的朱崇正好端端地坐在堂廳裏喝茶。

也算沒白來一趟。

伏低身體觀察了一陣子,看到朱崇對面坐著一個竹青色蟒袍的人,項戚低聲道:“寧王?”

“寧王?”奉鳶做出口型。

項戚解釋道:“九蟒,不在京。”

細細看了看,奉鳶註意到他的衣袍上蟒的數量,又問道:“他來做什麽?”

“巡撫張明舉。”

“他要保王翀嶺?”

項戚沈吟,謹慎道:“不一定。”

說話間,朱崇身後的小太監站了出來,奉鳶還記得他,他相貌秀氣,皮膚甚白,說話的聲音也輕柔柔的。

他低著頭,看不清神色。

然而眨眼之間,寧王抽出一把刀,握緊朱崇的手,就著力送進了小太監的腹部。

霎時間,血花飛濺,猩紅色的液體大片大片地湧了出來。

奉鳶本能地想要吐。

項戚冷聲道:“你若連這個都受不了,不要在這裏。”

奉鳶望著朱崇,她發現,她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不知過了多久,項戚把她拎了起來,落地,朱崇一見她們,神色大變,奉鳶視線稍落,看見他的手藏在衣袖裏,衣袍浸濕了不少,襯出一片暗紅。

他的手在抖。

奉鳶覺得自己好像看得懂,又好像沒看懂。

這副場景有些可笑。

項戚把賬冊給他:“我想你需要這個。”

朱崇沈默不語。

項戚轉頭:“手帕。”

奉鳶摸出手帕給她。

項戚把手帕給他,朱崇盯了一會兒,然後接過,背過身,轉過身,手上已經擦幹凈了。

他不說手帕,奉鳶也不提。

接過賬冊,朱崇唇微動:“謝謝。”

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朱崇道:“他只要賬冊,王翀嶺會死。”

寥寥一句話,事態很清楚了。

項戚問道:“他會死嗎?”

‘他’沒指明是誰,朱崇卻斬釘截鐵道:“會。”

項戚:“好。”

說完,就帶上奉鳶飛身而去。

奉鳶本以為自己會撲上去質問他,結果發現她沒有。

因為她已經懂了這其中的意思。

寧王希望賬冊到他手裏去,他以為是朱崇派人拿走了賬冊,故而與朱崇交易,或許是賑災的銀兩,或許是救人命的糧食。

以此換來王翀嶺這些人的命。

小太監的死,不過就是滅口二字。

或許,還有警告。

朱崇若真的活著走出雲夢,手握著寧王的把柄,不僅僅是一個對手而已。

是一個心腹大患。

事情就這麽結束了。

奉鳶覺得荒唐。

但可悲的是,她竟然懂得。

棄卒保車。

換來的是一方暫時太平。

項戚沒多久就啟程到樂游了,柴十三娘見到她,連忙撲上來問:“師姐,事情怎麽樣了?”

於是她簡單述說了一遍事情。

柴十三娘:“奉鳶呢?她還想動手嗎?”

項戚搖搖頭。

“寧王,還有賬冊上的人,論功過,多少都有,除了名冊,我聽江湖上的朋友說過,寧王和域王在朝野爭鋒相對,如果說貪汙,他的門生,域王的門生,又何止呢?”

她忽而淺笑了一下,“其實也是預料之中的事吧。”

項戚拍拍她的肩:“不高興,就不要笑了。”

柴十三娘歪頭,“也不算。以前的我勢必想殺了寧王,殺了名冊上的人,殺的幹幹凈凈才好,但很多事情,不是簡單的一個字就好了。”

“株連九族……”

她輕輕念出這四個字,嘆道:“若因為一個人殺了千萬人,那才不值當呢。”

“糧食什麽時候到?”

項戚想了想,道:“三日後。”

她走之前去看了朱崇,朱崇動作倒是很快,把事情處理好了。

柴十三娘:“我跟你走。”

……

柴十三娘到的時候,奉鳶在王翀嶺的宅子裏放紙鳶。

偌大的宅子,空寂無人。

她和項戚安排了人手,等糧食一到,就運送過去。

趁著還有一些時間,便來看奉鳶。

王翀嶺下了大牢,狀告的折子也已經上了,上面可憐王翀嶺七十老母,最終判決流放王母三千裏,其餘人都秋後問斬。

聽人說王母聽聞了消息,立即暈厥倒地,差人尋了大夫,只說是郁結在心,沒多久就躺在床上,不能動彈了。

宅子歸了縣衙,奉鳶早就搬出去了,只是看著天光不錯,過來放個風箏。

柴十三娘到的時候,奉鳶的風箏早就放得很高了。

所謂晴空萬裏,穹空裏連一絲卷雲都沒有,幹幹凈凈的,清澈的藍天就好像這裏一片汙垢都沒有過。

“你放得不錯。”

聽到聲音,奉鳶瞇著眼看她,笑了笑:“十三娘。”

柴十三娘一笑:“好稀奇啊,我們的奉姑娘也曉得喊人了。”

奉鳶微微挑眉,唇邊帶出一抹笑:“師父呢?”

她頓時沒好氣地剜了她一眼:“師姐啊,師姐她正忙著呢!”

“嗯哼。”

柴十三娘望著天上飛的老高的風箏,忽地感覺周身很冷,瘆得慌。

摸摸自己的手臂,她隨口問她:“餵,你什麽時候出去?在這種宅子裏,你也放得了風箏。”

奉鳶的語氣懶洋洋的:“急什麽。”

“誒……”望著望著,柴十三娘似乎聞到了什麽:“誰在燒紙啊?味兒好大,等等,這煙……”

瞥了一眼,奉鳶從旁邊不緊不慢地拿起一把剪刀,一刀剪斷了風箏的線,然後慢條斯理地走到後面,把紙錢往中間攏攏,把水倒在一旁燒著的草葉上。

柴十三娘楞在那兒,說不出話來。

“逝者往生。”

隨著接近呢喃的聲音飄遠,風箏自由地順著風吹得更高了,直到消失到天邊,再也看不見。

“走吧,”奉鳶彎唇而笑:“搬糧食,我也有力氣的。”

……

眾人齊心協力,總算搬完糧食,頓時分作幾路,把糧食分到大躉船上,運往災情嚴重的縣、州府。

項戚沒打擾她們,柴十三娘和奉鳶也就戴上草帽,在樂游縣分發糧食,過了幾日,又重開了粥鋪,開始施粥。

一下子,一傳十十傳百,方圓百裏都知道了有幾位小娘子模樣好,心腸好,不僅發糧食,還施粥。

奉鳶和柴十三娘一站就是一整天,好幾天沒睡了。

“你還撐得住?”

柴十三娘臉色不太好,舀了幾勺粥放碗裏,遞給等的人,聽到這話,強撐著道:“你撐得住,我就撐得住。”

“先休息一會兒吧,後頭有人有著力氣呢。”

“你不下去?”

“你不是說師父給了我一本秘籍嗎?我們一起下去,先讓後頭的官差代一會兒也不妨事。”

聽到這話兒,二人了了最後一碗,叫了人換。

看她沒了力氣,奉鳶過來扶住她,她一甩胳膊,“誰要你扶我!”

奉鳶眼裏含著笑意,“你看你,耍什麽小孩子脾氣!”

柴十三娘委屈地道:“才沒有呢!”

這是撒嬌嗎?

奉鳶還覺得挺新鮮的。

但堅持了這麽些天,她的精神狀態也不太好了。

拉住十三娘,握緊手:“那就乖乖跟著我。”

柴十三娘:“我才沒有不乖!”

兩個人很久沒休息,樂游縣縣令早就知道,見兩人出來,趕忙迎上前,安排了住房吃喝。

把柴十三娘放床上安頓好,奉鳶躺下來,只感覺很安心。

……

睡了個昏天黑地,一覺醒來神清氣爽。

柴十三娘沒醒,奉鳶索性下了樓,點了一份酸豆角和清粥一碗,簡單的吃食,往往特別有滋味。

忽然一笑,奉鳶感覺自己就像一個真正的人在活著了。

有信念,有方向地活著。

吃完飯,她安排了吃的,讓人等柴十三娘醒了送去。

昨天從她懷裏拿到了項戚給的秘籍,還沒有好好看看,現在有點時間,剛好摸索一下。

翻開第一頁,是一個揮劍的動作。

第二頁,揮劍。

隨著書頁不斷翻動,招式好像有變化,又好像沒有變化。

末尾一行,則寫著三個飄逸狂狷的大字。

——宗大妄。

“奉鳶,你——”

隨著門被推開,柴十三娘叉著腰正要說什麽,見她手上拿著一卷書,頓時忘了事,湊上前,“誒,這不是我祖師奶奶的名字嗎?”

“祖師?”

柴十三娘‘嗯’了一聲,彎著腰翻了幾頁,笑出聲:“沒想到師父竟然真的沒騙我。”

見奉鳶疑惑,她心情甚好地解釋道:“咳咳……我,剛拜入師門的時候,師父教習我到山頂上每日揮劍一千次,左手臂右手臂都要如此。”

“這麽做個大半年,才開始學別的招式。”

“按著輩分,我算你師叔了,你呢,慢慢來,打好基礎,前人說過,基礎不牢,地動山搖,好好聽師姐的話,假以時日,必能大成。”

“要是有什麽不懂的地方,不會的不理解的,都可以來問你師叔,我絕對不含一點私心。”

條條句句擺出來,柴十三娘笑瞇瞇的,奉鳶唇線微翹,面上倒是不動聲色,“祖師奶奶現在還在嗎?”

她微楞住,“這……我們師門上下只有她的典籍,傳說她已然通曉大道,得道成仙去了。”

了然地點頭,“我走了。”

正要追上她,柴十三娘一臉懊惱地摸了摸頭發:“哎呀,光顧著說話,忘記梳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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