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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幽於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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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雲笙醒來時, 發現自己已然置身於一個偌大的圓形暗室之中。這暗室雕梁畫棟,布置精美,但卻無窗無縫不見天日, 只依靠著穹頂的夜明珠照明。

她用手支撐起身子慢慢地從密室中央的紫晶榻上坐起身,身上的覆蓋著的薄紗滑落,她伸手去撈,垂目所及之處盡是慘不忍睹的斑斑愛痕。

溫泉中的場景瞬間在她腦海中閃過, 她咬牙側目,抓過一旁的衣物穿上,覆蓋住身上的痕跡, 奮力要將這滿腔的屈辱與不甘強行壓制到腦後,讓自己靜下心來,盤膝而坐,入定調息。

她知道在這種情況之下,憤怒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她必須要冷靜,必須要想出應對之策……

可是,只要她一閉上眼睛, 殷九玄對她強取豪奪那一幕幕的景象, 便隨著這周身的痛楚,連同被她塵封多年的,他當初逼著她做小離的替身時, 她為了逃出生天同他虛與委蛇委曲求全的怨恨和恥辱,一同沖上了她的腦海。

她頓時氣血上湧,周身氣息大亂,若不是及時平緩克制,只怕又要傷極吐血……

即便她的心性再堅韌, 再是不肯怨天尤人,但此刻她依舊想問,老天究竟為何要如此待她?她又究竟要如何做,才能從這場漫無止境的噩夢中醒來?

難道唯有一死?不,她十分清楚,以殷九玄的性子,即便她死了,她的來世也不能逃過他的掌心。

想要逃過他的掌控,唯有灰飛煙滅。難不成她就只能拼的一個永不超生,才能得到一絲自由嗎?

她心中一片蒼茫。

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聽到自己在說:“算了吧,何苦再這樣苦苦掙紮。”

可憑什麽?她究竟做錯了什麽?僅僅只是因為曾經愛錯了一妖,僅僅只是因為十世之前救了他,她便要承受如此多的痛苦折磨?即便她歷經磨難飛升成仙,苦守萬年孤寂,卻依舊逃不出這無涯苦海嗎?

她不甘!她又如何能甘心?

更何況……她想到了那個火紅的身影。

他說過會等著她回去,而她想要回應這份等待。

自飛升後的萬年來,她已經做了太多不想做卻必須得做的事,這是頭一次她如此想要完成一個約定。

她怎麽能就此放棄?

她握緊雙拳,沈沈地吸氣,又重重地呼氣,一點點地把自己從頹敗羞辱的泥潭中拉出來,強迫自己專註於應對眼前的情況。

她強自靜下心來查看目前自己身體的情況,感到身上的玄天釘反噬所造成的傷痛似乎已經痊愈,按她僅有的記憶來看,應當是因為那溫泉水的緣故。

想到那溫泉水,殷九玄的那雙鬼魅妖異的金瞳就在她眼前閃過。

她甩了甩頭,試圖甩開那些不堪的回憶,繼續思考刺在她骨血之中的這十二顆削骨釘的事。

一十二玄天釘入骨生根,若是強行全部取出,便會立刻反噬被釘之人,叫人魂飛魄散,神魂俱滅。因為被玄天釘反噬所留下的傷削骨噬魂很難治愈,即便只是取出一根,也會讓人一直飽受仙骨斷裂神魂震碎之痛,仙氣不斷從斷骨裂魂處不斷流失,會損毀已有的修為不說,甚至還會因為仙骨神魂難以重塑,而無法重新修煉恢覆修為。

這才是削骨釘最為陰狠刻毒的地方,中了玄天釘的人,即便舍去仙體重新煉體,神魂之傷亦難以彌補,終究也只能是個廢人。

可若是那溫泉之水可以治愈玄天釘反噬的傷痛,或許同樣也能治愈取出玄天釘時被反噬帶來的魂骨之傷。

只是如今她被關在這不見天日的暗室之中,要如何才能驗證這個猜想呢?

段雲笙擡起了一只手,默然看向自己的手心,最後就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閉上眼睛,摸上在自己鎖骨下方的位置。在感應到刺在背後同一位置的玄天釘後,她突然指尖用力,猛地往下一按,將那顆釘子強行逼出了體外。

神魂瞬間被撕裂的痛苦讓她產生了自己整個人都在分崩離析的錯覺,如瀑的冷汗涔涔而下,她立刻如爛泥一般癱軟到了床榻之上,全身的骨頭像是馬上就要散架了一般,因為身體劇烈顫抖而發出咯咯的摩擦聲……

這種難以言表的痛苦讓她生不如死,但若是取不出玄天釘,她便永遠只能待在這暗無天日的幽室之中,成為殷九玄掌中囚雀,倒不如豁出去賭一次!

現在她僅僅只是想要擡動一下手指,竟都會牽動全身劇痛的經絡,都讓她有種不堪重負的感覺。

她渾身發冷,本能地蜷縮進軟錦中打著冷顫。

這種清醒的承受這將骨頭一根根碾碎、皮肉一片片剮下卻無力解脫的痛苦的過程,她想即便置身十八層阿鼻地獄,所經之苦也不外如是。

但她必須忍耐住!

因為這就是她的一線生機,即便這生機真的僅有一線,她也必須去做。

她知道殷九玄不可能放任她不管,她在這裏所做的一切都不可能會逃過他的眼睛。

他遲早會來。

就在她聽到密室的石門被打開的一剎那,她伏在軟塌上的肩微微動了動,嘴角終於有了一絲淡到幾乎看不見的虛弱的微笑。

她忍耐著屈辱,將自己僅存的最後一點力量,都覆於面龐之上,清冷的眉目化為一雙楚楚杏眼,她慢慢變成了那個曾叫她受盡屈辱的人的容顏……

如果為了那一線生機,她註定要承受屈辱,她想那麽至少要讓自己所受的每一份屈辱都能換得自己自由一分籌碼……

夜明珠柔和的光灑在她的身上,瑩白濕濡的身軀如一株帶著露珠的青蓮一般在風中微顫,殷九玄立在榻邊,身體投下的陰影恰好遮蓋住了她蜷縮的身軀。

他知道她的目的,也明白她的伎倆。

無非知道了之前有神祖遺骨的溫泉水的功效,便孤註一擲取出玄天釘,想要賭他會不會救她罷了。

若是旁人做這樣的事,他只會覺得既然此人自尋死路,那留著不死也是無用。

但當他看到她這番無助柔弱的模樣時,心中卻隱隱生出些類似憐惜的情緒。

不過只憑這點還不夠,他知道她既然敢這麽做,自然是想好了該如何說服他幫她了,他倒要看看她打算怎麽做?

殷九玄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慢慢撐起身子,伸出一只細白的手,一寸寸攀上他的衣袖,那張已被汗水濕透的面孔便順勢一點點的擡了起來。

當她的面就那樣對著他,濕漉漉的眼直直望進他的眼底時,他的面色微變,眸中神色竟暗沈了幾分。

“九玄哥哥,救我……”

她低聲喃語,喚起了他腦海中的那張早已模糊的面容。

“小離……”

他垂眸看著她,想起自己曾為了這張臉,掐著她的纖細脆弱的脖子,逼著她模仿眼前的這張臉的主人,甚至在她已陷入崩潰瀕臨發瘋之時,依舊行將這張臉的主人的記憶強行灌入她的體內……

可現在,他看著她支撐著幾近破碎的軀體,盡力模仿出了小離的神韻語氣的樣子,他的心裏卻沒有半點滿足,甚至還感到了一絲焦躁。

無明業火在他的眼中越躥越高,他如同是在宣洩這股悶火一般,重重捏起她的下巴,逼她與他對視,眸底的暗光幾乎要將她的這張幻面撕碎。

“這就是你想到的說服我救你的辦法?”帶著危險意味的字句,一個字一個字地從他的齒縫中擠出。

段雲笙看著他的反應,感到這一切並不如預期所想。但她身上痛楚已然讓她無法冷靜地去分析殷九玄的意圖,只好又試探性地叫了一聲:“九玄哥哥。”

殷九玄見她如此,鉗著她下顎手更加用力,幾乎要捏碎她的下巴。他倏然逼近,直至二人鼻尖相觸,他才定目看著她,一直到她的眼底只能映照出他眼中那一片暗藏著怒氣的金色,他才一把將她甩開。

她重重的跌落在床榻之上,伏身喘息不止,面上的幻象頃刻散去,露出她原本蒼白卻依舊清絕的臉。

殷九玄低下眼眸看著她,視線從她濡濕的鬢角緩緩移到她被玄天釘反噬之痛折磨的幾近渙散的雙眸,幽暗的眸光中更生些許冷漠。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惱怒,就像是有尖爪勾著他的心竅狠狠劃過似的,絲絲生痛。但他可以確定的是,此刻他並不想看到她變成任何人的樣子來討好他,尤其是小離。

痛楚就像是永無止境的噩夢,段雲笙伏在軟塌之上,勉力擡起眼與殷九玄相視對峙,試圖從他眼中找到一絲絲可以抓住的蛛絲馬跡。

只可惜她現在已經被這痛楚折磨得全然無法凝神思考,就連視線也變得難以凝聚,她只能看著他變得越來越模糊的身影上的那兩點暗金幽光,如隨波的浮萍一般任憑自己神識一點點地脫離她的掌控。

就在她的神識完全脫離控制之後,原本被她丟棄在心淵之中的那些回憶也一點點地飄浮上來,那個被她封印到最陰暗的角落的身影也漸漸和眼前的模糊人影重合,變得清晰起來。

“阿九……”就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在時隔萬年之後,她竟在這樣的情景之下,又叫出了這塵封已久的名字。

這兩個幾乎低到被風一吹就化為煙塵的字,輕輕地飄進殷九玄的耳中,卻又重重地砸進他的心裏。

他與她相識十世,這十世之中,只有她段雲笙會這樣叫他。

而她最後一次這樣叫他,便是她將鎮妖釘刺入他的身體之時。

如同大夢初醒,他望著她的驟然一變,立刻將她從床榻上抱起,走向後殿處的溫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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