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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突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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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兇手,是晁奇。”

倉仆的話,讓段雲笙愕了一瞬,她眉心皺起,環視了一圈周遭不善的目光,沈聲問:“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朱雀神君現在何處?”

“朱雀神君在得知有殷九玄幻影闖入後就進降霄殿……”

“怎麽一回事?”倉仆還未說完,一個中年面相的男仙就上前一步,憤然看著段雲笙,“還能是怎麽回事?!窮奇本就是兇獸,兇惡無比,妖性難訓。哼,也許,這窮奇獸本就是假意投誠,來竊取我方軍機的!”

“竊取軍機?星君可有證據?”段雲笙毫不回避他的眼神,直視過去。

“證據?還要什麽證據?”那星君陰陽怪氣地回道,“楚錦死後,元帥帳中,剛從天界送來的密旨就不見了,除了窮奇還有誰人會做這等事?還是說,扶霜元君寧可相信一只兇獸,也信不過我天族將士?”

見對方全然不肯就事論事冷靜討論,段雲笙便也不想再做無謂的口舌之爭,問倉仆道:“晁奇現在何處?”

倉仆回答道:“還在主人的營帳之中。”

“我的營帳?”段雲笙略一思忖,便道,“我們回去看看。”

見段雲笙不顧眾仙,顧自走了,那群仙人臉上的神情更是憤慨,但卻又不敢輕易上前阻止。畢竟這位扶霜元君雖不常在天界露面,但也可以說是兇名在外,況且這幾日她在戰場上“逞兇”殺妖的樣子還在眼前,也明白真要與她動起手來,在場的只怕都不是她的對手。

段雲笙來到自己的營帳之前,一揭開帳簾,一股血腥味就撲鼻而來。

雖然楚錦仙子的屍首已被擡走妥善安置,但從現場的四處可見的抓痕和血跡來看,當時的情況應該是極其慘烈。

“你自己看。”方才那個星君長袖一揮,楚錦仙子死亡後屍體的幻象便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這就是我們發現她時的樣子,惡獸豈有天良?窮奇獸暴戾恣睢,簡直就是喪心病狂!”

段雲笙看著幻象中楚錦仙子的死相,幾乎是被獸爪開腸破肚,也微微側開眼睛,不忍地闔目輕嘆了一聲。

她低沈問道:“可否能讓我看一看仙子的遺體上的傷口?”

在場的人都感覺到,自她看到楚錦仙子的死狀之後,身上的氣勢弱了不少,但卻都不明白她如此,並非心虛,而是嘆惜。

他們只當楚錦素日愛尋段雲笙的麻煩,段雲笙自然也討厭楚錦。卻不懂,對於段雲笙這般常年孤寂的人而言,楚錦仙子連日來的小打小鬧,她根本不會放在心上,說有時候她看著楚錦和晁奇爭吵拌嘴,甚至會覺得身邊偶爾有點人聲也不錯。

除了一開始要晁奇佩戴紫金伏獸圈這件事,段雲笙基本沒有將楚錦做的那些事放在心上過。即便是這件事,見晁奇自己沒計較,只是時常逗那楚錦仙子玩,便也就沒再太糾結了。

“看便看,免得你說我們冤枉了你的坐騎!”那星君橫眉瞪她,“來人,把楚錦仙子的屍首搬進來。”

“不必。”段雲笙道,“死者為大,不必再驚動遺體,仙子遺體現安置在何處?我過去。”

聽她這麽說,那星君的臉色才稍稍好了一些,他本是元清帝君座下星神沐德星君,也算是看著楚錦長大的叔輩,如今見其慘死,心中自然憤憤難平。

“跟我來。”沐德星君道。

段雲笙點頭跟上。

楚錦仙子的仙體暫時被安置在她生前所住的營帳中,這營帳布置華美,擺設精致,恍若仙宮,與段雲笙所住的只有一榻一桌的營帳真是有著天淵之別。

段雲笙上前,動作輕柔的揭開蓋在楚錦身上的雲緞,見她身上已換了幹凈的仙裙,再看她的面龐蒼白卻依舊能看出往日飛揚神采,竟覺心頭沈重,低低呼吸了一口氣,才慢慢揭開覆蓋在傷口上的衣物,探了一探傷口上所留下的妖氣。

而後她就仔細地整理好了楚錦仙子的衣物,回身道:“的確是晁奇的妖氣。”

說罷,她又回了自己的營帳,站在被捆妖繩緊緊捆傅已然昏迷的晁奇之前。

紫金伏獸圈乃是獸類的天克之物,一旦反噬,只怕這晁奇此刻身上的獸骨也沒幾塊是好的了。

“怎麽,你還不信?”沐德星君道。

“有紫金伏獸圈在,即便晁奇有意要傷楚錦仙子,只怕也是不易。”她看著晁奇身上被紫金圈和困妖繩掐出的血痕,緩緩說道,“更何況……”

更何況她心裏十分清楚,晁奇雖然性情惡劣,但只要事情與她有關,便極有分寸,絕不會在她即將面對殷九玄這樣關鍵的時候,做出這種事。

只是這話,她沒有說,一來是知道說也無用,二來更是了解這些仙人的偏見,她若這樣說,他們更會覺得她是有意偏袒晁奇,那只會對晁奇更為不利。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果然僅是如此,就有仙家先開始指著她怒問道。

“紫金伏獸圈本就有監視之用,請問可有事發時的畫面。”段雲笙問道。

方才指著她的仙人立刻道:“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說著便對一直跟在身後始終沒有聲響,一臉膽小怕事模樣的黎聞靈君道:“靈君,你便給她看。”

黎聞靈君有些瑟瑟縮縮地點了點頭,才雙指捏訣調出畫面。

卻見晁奇雙眼猩紅,從人身化為獸性,咆哮呲牙猛然撲向楚錦,而那楚錦仙子見狀竟是一臉的吃驚,只吐出“你怎麽……”三個字,便被晁奇開腸破肚,慘死於利爪之下。

畫面結束,段雲笙問道:“為何只有這麽一段?晁奇突然暴走,必有前因,請靈君調出這之前的畫面。”

“這……”黎聞靈君為難地看向沐德星君。

沐德星君立刻道:“這紫金圈在窮奇掙紮之中有些損毀,只保留了這段畫面,況且紫金圈所留畫面並非仙力可以更改,有這一段還不夠說明楚錦正是被這惡獸所害嗎?”

“紫金伏獸圈損毀?如此巧合竟然只保留了晁奇行兇的這一段畫面?”段雲笙目光如劍,看向黎聞靈君,“聽說黎聞靈君善禦獸,可有叫妖獸暫時喪失理智之法,更何況當日這紫金伏獸圈正是經靈君之手,戴到晁奇頸上的,若是……”

“仙子這是何意?我我我我可冤枉啊!”黎聞立刻手足無措地喊起來,“在在場的仙仙家都能作證,當當日,是楚楚楚楚……”

“當日提出要給窮奇佩戴伏獸圈的並不是黎聞靈君!他難道能未蔔先知,提前在紫金圈上動手腳?再說了,他這麽做對他有什麽好處?”沐德星君打斷道,“還是你想說,他是與楚錦聯合,故意害你?若真是如此,現在死在這惡獸爪下的就該是你,而不是楚錦!”

“事情或與星君所說的丟失的密旨有關。”段雲笙道,“晁奇一直昏迷在此,若真是他拿了密旨,密旨此刻應當還在這裏,這說明另外有人拿走了密旨,而且此人應當是可以進出帥營之人。”

沐德星君聞言暴怒,認為段雲笙這是在給死去的楚錦潑臟水,想暗示楚錦可以自由進出帥帳,能拿到密旨,嫁禍與她,便聲嘶力竭道:“她若正想借此嫁禍於你,怎麽會挑個窮奇在的時候過來?更何況如你所言,若是楚錦拿走密旨,楚錦死在這兒,那我們方才過來之事就該發現密旨才是。楚錦她再如何也是名門之後,斷不可能做出此等有辱門風之事!”

“星君,我並非此意。”段雲笙解釋道,“但凡事總有因果,若不知前事,怎麽能知道晁奇為何會突然暴怒傷人?窮奇乃上古妖獸,修為之高,星君心裏想必清楚,豈會那麽容易就喪失理智?更何況,楚錦仙子為何會在這個時候在我營帳?那紫金圈為何就壞得如此巧合,別的畫面都毀了,偏只留下晁奇行兇一段?這哪一處不是疑點重重?”

段雲笙停下看了眾仙一眼,繼續說道:“而且今晚殷九玄突然出現,只怕也與此時有關。此事如此蹊蹺,若晁奇他真是被有心人利用,豈不是叫楚錦仙子枉死?甚至是中了敵人的圈套?而且窮奇乃我一大助力,這幾日也算立下不少戰功,如今他突然重傷,與我方難道不是少了一大戰力?各位可曾想過,此事或是敵方陰謀?”

沐德星君面色一頓,但想起自小看大的楚錦死狀,還是痛聲道:“你也說了窮奇是妖獸,妖獸傷人何須因由?殷九玄一事,也不過是你的一面之詞,當時那麽多仙家天將在場,怎麽只有你感應到了殷九玄的氣息?還是扶霜元君認為,我們這些人不過都是些昏庸無能的廢物?況且即便事情真如你所說別有內情,但楚錦她卻真真切切是死在這惡獸爪下。你要查真相,本星君不管,但你要是想要為這兇獸開脫,本君絕不答應!”

段雲笙聽他這麽說,也沈下臉問道:“晁奇被紫金圈反噬,傷勢沈重,只怕一時間根本醒不過來。這事真相如何,也當等他清醒之後聽一聽他的證言。還是,星君連個辯白的機會也不給他?”

沐德星君,盯她一目,哼了一聲道:“你既說到這裏,本君就把話挑明白了,我已派人將此事稟告元清帝君,不日便會有人將此惡獸押至天界受刑,來日你若真查出另有真兇,本君自會稟明帝君親自去捉。但這惡獸殺了楚錦已是不爭的事實,那就必須要用它的命來抵!”

“這麽說,星君是決意要置他於死地了?”段雲笙環視了一圈身周眾仙道,“各位仙家呢?難道也是這樣的想的?”

那些仙人紛紛垂目不去看她,也有小聲議論的:“殺人者償命,是凡人都懂的道理,更何況是妖獸殺了天界上仙?”

“是嗎?各位常在背後論我殺妖太過,甚至時常擺出一副悲憫眾生萬物平等之姿態,指責我殺戮太甚,有損仙德。敢問各位一句我所殺之妖,哪個不是惡貫滿盈?”段雲笙道,“而今我不求各位以憐憫之心待他,只是此事分明疑點頗多,我只希望能查明真相。若晁奇真是被人設計,便還他個公道。各位卻連這樣的機會也不願給他,這就是你們所謂的眾生平等嗎?”

“你不必再說,此事就此決定。”沐德星君呵聲道,“楚錦出身天族名門,父母都為天族戰死,本就是功臣之後,又是楚月娘娘親侄,如此身份,別說這窮奇獸殺了她,就是傷她一根手指,也已經是萬死難贖。如今本君沒有當場殺了它挫骨揚灰,已是格外恩典。”

段雲笙聞言,不想再爭,閉目深深吸了一口氣:“倉仆。”

說話間倉仆已化出劍身,握於她手中。

眾仙見她如此,俱是大驚:“扶霜元君,你想作甚!”

“晁奇之事,我一定會查明真相給天界一個交代。若他真是故意行兇,我必親手誅之。但它此行本為助我而來,我絕不能在真相未明之前,讓他喪命於此。”段雲笙一劍劈斷晁奇身上的紫金圈與捆妖繩,扶起晁奇,“所以我今天必須帶走他!”

“你敢!”眾仙一邊畏懼其兇煞的仙力而往後退,一邊呵斥道,“若你今日敢攜兇妖私逃,便是背叛天庭,你可想清楚後果!”

“我若讓傾心助我之人枉死,我便是背叛了自己。”段雲笙揮出一道劍氣開道,帶著晁奇離去。

妖軍營帳之外,圓月高掛,一玄青人影立於最高處的妖帝帳外的斷崖之上,負手看著月光下的降霄山。

“她帶著窮奇走了?”他悠然閑問間,一步踏出那斷崖之外。夜風獵獵,吹起他的衣袍,而他卻依舊在這萬丈斷崖之上懸空漫步。

“是。”

他的背後漸漸隱出一個白衣人影,素白的衣衫不著半點裝飾,月光照過他俊逸的面龐,卻是那黎聞靈君。

只是此刻的黎聞靈君,身形姿態全無半點往常的懦弱之氣,反而有種強者的自信。只不過他面前之人氣勢實在太過霸道披靡,以至於他依舊稍顯勢弱。

他亦步亦趨地跟著前面玄青人影的步履走在萬丈空中。

又聽前面之人道:“你做得不錯。”

“也不全是屬下之能。”黎聞如實稟道,“天界之人對那扶霜元君,就是那位雲笙仙子,早就偏見頗深,加上此事涉及窮奇,比起真相,只怕那些神仙此刻更想要的是窮奇的命,甚至是想要那雲笙仙子負罪受罰。”

“哦?”玄青男子突然轉回身,目光不明地看著黎聞。

黎聞見狀,立刻跪下拱手道:“主子。”

“別動不動就跪。”殷九玄擡了擡手,似乎頗有興致,“說說,她是如何不招人喜歡的。”

“是。”黎聞很少見主子有這種興致,心中雖不明,但也知道自家主子對那扶霜元君頗有些興趣,否則他上回送來玄天卷,主子也不會單單只問起楚錦仙子為難這扶霜元君的這一段。

於是他就俱實說道:“這位雲笙仙子平素幾乎不與旁人來往,不管是哪位仙家相邀,即便是遞上拜帖,她也從不到席。性子又十分嫉惡如仇,常在下屆捉妖,有罪者打入……”

想起自家主子的經歷,黎聞不由一頓,但當看到主子臉上隱有不耐之色,連忙繼續說道:“有罪者打入鎮妖塔,罪無可恕者便當場斬殺。但這些妖物中也不乏有天界神仙的坐騎靈獸,甚至是一些獸仙的族親晚輩私自下屆闖禍。她見了也還是這般處置,是以也得罪了不少人。但她平日戰功顯赫,天界多有倚重之處,故而那些不喜她的神仙拿她也沒有辦法。平時那些神仙也只能在背後罵她殺心太重,殺戮太過,有失仙德之類的,或是在一些用度雜物上面多做苛刻。”

黎聞道:“屬下發現,此次大戰那麽多助戰的仙人之中,唯有這位雲笙仙子與屬下一般身上所穿之物乃是天界最低級的仙娥仙童所用的素錦。不過屬下如此是因為屬下乃是妖身得道成仙,本就在天界多受歧視排擠,但那雲笙仙子,卻是因為為人冷淡又不買人面子。而且屬下還發現,此次只有雲笙仙子所住營帳乃是士兵所用低級的營帳,就連屬下我所居的營帳中都是布置得體,而她的營帳中竟然只有一張木榻與一張木幾,唯一的那張軟雲墊還被窮奇用了……”

黎聞突然感到自家主子身上氣場有變,便立刻閉上了嘴。

“她從前倒是愛熱鬧,喜在衣物上繡蜻蜓荷葉……”殷九玄突然低低說了一句,說完之後,連他自己都楞了幾息。似乎是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突然想起這些毫無意義的事,又似乎是在疑惑自己怎麽會記得如此無謂之事。

“主子?”

“無事了,你回去吧。”不知怎麽的,殷九玄突然就失去了興致,一擡步,身影便消失在半空中,落步時他已在妖帝帳前,負手走了進去。

黎聞見此,遠遠地對著妖帝營帳一拜,也消失在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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