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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斷骨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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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不知過了多久,段雲笙在一片鋪天蓋地的紅帳中醒來,她扶了扶額,望著眼前熟悉卻陌生的一切,心覺得哪兒不對卻又說不出來。

這時一陣腳步聲響起,來人走至她身邊便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低柔地問她:“累嗎?”

一片說不出的混沌之中,段雲笙只覺得自己藏在寬大的喜服衣袖中的指尖輕輕顫了一顫,可心中卻仍是茫然一片。

她睜眼望著男子模糊不清的面容,嘴唇翕動卻又說不出什麽,只能任由男子一點點吻上了她的眼角唇邊。

她覺得自己正在被一種混雜著無力而暧昧的混亂所淹沒,拼盡全力舉起手臂,卻發現周遭的一切又變了。

她的雙手不知何時已被輕軟的綢綁縛,而眼前也只剩一片昏暗,只有從蒙著雙眼的黑紗間,能隱約看到自己面前站著一個高大朦朧的人影。

“你……誰?”她氣若游絲,連自己都聽不見自己的問話。

面前的人也沒有回答她,只是向著她近了一步,那人身上的體溫便隔著薄紗侵襲而來。

或許是因為被蒙著雙眼的緣故,她的觸覺變得更為敏感。

來人身上噴湧而來的熱氣,讓她感到不安,她挪動著踩在冰冷的地面上的赤足步步後退,最終被逼到一根冰冷徹骨的玉柱之上,背後突如其來的刺骨的寒意,讓她的身子微顫。

她正想逃開,卻又被那人堵住了去路。

他欺身上前,將她壓在玉柱之上,身體相貼傳來的熱氣變得更為焦灼霸道。

但就像是故意的一般,這股熱氣雖霸道卻無絲毫暖意,反而叫她夾在身後的酷寒與這股灼熱中備受煎熬。

痛苦帶來的汗水很快濡濕了她的烏發,她的思緒也在這折磨人的痛苦之中稍稍清醒了一些,但也終究也只是暗夜中的螢火罷了。

“你究竟……是誰?”

她奮力咬破了唇,才勉強讓自己說出這樣完整的一句話。

可她得到的答案卻只是男子的一聲輕笑,他一擡手便將她的雙手舉過頭頂,束縛在纏繞在玉柱的鐵鏈之上。

而後他又俯身挑起她被虛汗浸濕玉白色的下巴,用舌尖品嘗了她唇上的鮮血之後,突然就緊緊地摟住她微顫的身軀,將頭埋進她細白的頸間,似要將她整個人都揉進他的骨血之中。

段雲笙感到窒息,卻又無力掙紮。

交纏的青絲很快被她浸透薄紗的汗水打濕,黏連在二人身上。

就在她即將失去意識之際,男子卻突然松開了她,低下頭輕柔地吻了吻她的鎖骨,然後伸出冰涼的手指溫柔地撫摸這寸無瑕的肌膚。

“你愛我。”男子突然在她耳邊輕語,然後用指尖在這絕美的鎖骨上輕輕一按,只聽哢嚓一聲脆響,她身體緊繃,雙目睜圓,斷骨的劇痛立刻將她從一片混沌中拉回,敷眼的黑紗掉落,她終於看清了男人的臉……

“殷九玄!”睜開雙眼的段雲笙輕哼一聲,伸手捂住自己的左鎖骨,立時便吐出一大口鮮血。

“這是怎麽了?”方才離開片刻出去找些小妖打牙祭的鳴焱,剛進洞府便看到了這一幕,再看段雲笙身上妖氣沖天,不覺大驚。

段雲笙沒有立刻回答鳴焱,也不顧自己嘴角的血跡,顫著手指便化出一枚冰針,毫不猶豫地刺入自己的心竅之中。

妖氣立時散去,段雲笙這才抓住了鳴焱的手,咬牙道:“快走!”

回過神的鳴焱,便立刻抱起她飛出洞府。

“對不起,毀了你的藏身之處。”段雲笙靠在鳴焱的懷中,有氣無力地說道。

鳴焱低頭看了她一眼,她此刻虛弱的像是山林間即將褪去的一抹月光,冷冷的卻莫名叫人心疼。

“算了,老子縱橫三界這麽多年,也不差這麽個窩。”

“謝謝。”段雲笙微微闔著眼,“只可惜我已經把以前的仙體燒了,否則倒是可以讓你飽餐一頓。”

鳴焱一怔,想起自己確實提過幾次吃神仙的事,不覺笑道:“哎,你這小仙子,真是……”

“我暫時用冰針封住了殷九玄的妖氣,但被發現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你走吧,沒必要受我牽累。”段雲笙無力地推了推鳴焱的胸膛,渾然沒了他第一次見她時的氣勢。

不知怎麽的,鳴焱看著這一幕,心中竟只浮現出“任人宰割”這四個大字。雖說眼下這小仙子的話十分有理,他確實沒必要為了這麽個小仙冒險,但一想到把她丟在這荒山野嶺之中,萬一遇到了什麽好色的野妖……

鳴焱煩躁地甩了下頭,反而將懷中的人摟的更緊了一些:“與其把你丟在這種地方便宜了不知道哪兒來的野妖,倒不如就讓老子吃了你,還能祭一祭老子的五臟廟。”

段雲笙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麽,就閉上了眼睛。

鳴焱見她呼吸漸漸平緩,又看她一只細白的手一直緊緊抓著自己的衣襟,心中竟頗為暢快。

待段雲笙再次醒來時,她已在一間打掃幹凈的客房之中。

窗外頭是沿街商販的叫賣聲,房門外則是來往的人聲和小二的招呼聲。

她掀開身上的棉被坐起身,看著房中的木架子床以及簡單樸素的木櫃桌椅,心裏竟感到了一絲溫暖。

雖說她自幼錦衣玉食,但這點對人間煙火之氣的思念,卻始終都藏在她的心底。

“你醒啦。”鳴焱推門進來,見她坐在床沿上發呆,便上前問道,“怎麽了?”

“沒事。”段雲笙先答應了一聲,才摸了摸自己鎖骨上覆蓋著的貝色的蛇鱗,擡頭對鳴焱道了聲謝。

“那是我的腹鱗,可止你仙骨斷裂之痛,也能暫時壓制住你身上殷九玄的妖氣。”說著,鳴焱又小聲地說了一句,“你心竅裏的冰針用不上了,我便取出來了。”

無論是去冰針,還是植腹鱗,都難免會有肌膚上接觸,按說以他鳴焱的個性絕不會在意這些,但面對段雲笙的時候,他卻就是有些心虛,還有些怕她會因此翻臉。

可不想段雲笙卻只回了他兩個字:“多謝。”

她知道他此舉是好意,自封心竅本就是自損修為的無奈之舉,更何況修行萬年,她若連這都看不破,還用世俗名節的觀念看待他為自己治傷去針之舉豈非可笑?

見她如此坦然,鳴焱也暗自松了口氣,轉身給她倒了杯水,遞給她時,目光卻不小心掃到了她脖頸上青紫的淤痕。

到底也是上古的妖獸,有些事不必她說,看一眼他就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

他看她一句話也沒說,雙手捧著茶杯,低著頭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著,有些心疼。

如殷九玄這樣的大妖,哪怕只是留了一小片妖元,別說是一般人,就算是修為了得的仙神,要奪其身借體重生也並非難事,更何況只是控制其心緒,借妖元之力化出實形,對她施加暴行……

況且殷九玄本體妖力越強,留在她體內妖元的力量也會越強,如今的殷九玄雖只恢覆了部分真身的力量,但這世間也已難有其敵手。

以她僅萬年的修為,靠自己壓制住妖元的力量之餘,還能一路斬殺從鎮妖塔中逃出來的妖物,除了天賦,其心性之堅韌更是罕見。

難怪當時這小丫頭見了自己,不躲不跑,還一心想殺了自己。

“小妮子這是藝高人膽大呀~”鳴焱坐在條凳上,枕著雙手背靠著木桌,看著她感嘆了一聲。

“什麽?”段雲笙放下水杯,看向他。

他笑笑:“沒什麽,想出去走走嗎?”

段雲笙扭頭望了一眼支起的窗臺,聽著街道上喧雜的人聲,最終點頭嗯了一聲。

此刻的鳴焱早已幻化為凡人的模樣,一頭青絲松松地束起,眼瞳烏亮卻透著散漫,身上的袍子穿得也是隨意,只是偏生長著張好看的臉,就是這般懶懶散散卻也有些說不出的風致。

這樣的他與不染纖塵的段雲笙行在一處,竟有些奇妙的般配。

正如賣胭脂的大嬸所言,小娘子一看便是能持家主事的,而這小相公就是年輕散漫些,但瞧著就會疼人,必是事事都聽娘子的好夫婿。

段雲笙聞言只是尷尬地笑一笑,避開了旁人打量的目光,倒是鳴焱滿臉春風地買下了大嬸手中的水粉,還一個勁兒地說道:“嬸子真有眼光。”

那大嬸立時雙眼笑成了一條縫:“那是,你嬸子見過的人比你們吃過的鹽還多哩。”

段雲笙這輩子做人的日子並不長,大部分的時間還生活在後院之中,修仙之後更是不再過問人間凡幾,如今突然站在這熱鬧的人情俗世之中,一時竟不如眼前從未做過人的妖來的游刃有餘。

趁著段雲笙發楞的功夫,鳴焱將那盒不算精巧的胭脂塞到了她的手中。

這一路逛下來,他就發現她看著這些小玩意兒時,眼睛亮亮的分明很喜歡,但卻連摸都不敢去摸一下,即便有商販將東西遞到她面前,她也只會克制地避開。

一個殺妖時眼都不眨一下的人,卻在這最簡單的人際交往中顯得那麽生疏無措。

鳴焱用餘光瞧著她把那小粉盒揣在手心,一路上都低著頭默默地看著手中粉盒的樣子,只覺得從前自己手下那些風騷的蛇妖說的也沒錯,女子確實是比男子可愛許多。

這偏僻的江南小城的街道並不長,二人很快就沿著街走到了城門口。

這土城門外還有一條護城河,淺淺的,二人沿著河走到一座小亭子中坐下。

段雲笙的手中還揣著那個胭脂粉盒,她悄悄看了一眼鳴焱,見他正望著亭子外的一顆垂柳,才小心翼翼地將盒子收了起來。

鳴焱早已註意到了她的舉動,只是假裝沒有看見罷了,待她收好了東西,他才勾著嘴角對她說道:“要下雨了。”

段雲笙順著鳴焱的目光仰頭看向亭外的天空,就見原本艷陽高照的天,轉瞬便變了顏色,不消片刻便窸窸窣窣的下起雨來。

她望著亭外的雨水,落到護城河上,在河面上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心中久違地感受到了一絲寧靜。

這些年來,她的心裏始終壓著殷九玄的陰影,讓她不敢有絲毫的停歇和懈怠……

“我都快忘了人間是什麽樣子了。”她輕聲嘆道。

“你要是喜歡,我們便到處去走上一走。”

“我們?”段雲笙猛地扭頭看向鳴焱,在對上鳴焱慵懶閑逸的眼之後,又默然轉回了頭,“我很感激你幫我做的這一切,但你我並非同道……”

“你怕殷九玄發現會連累我?”鳴焱直言打斷。

段雲笙垂下眼眸,看著從亭檐上滴落臺階的水珠:“你我本就仙妖有別,況且殷九玄他是不會放過我的,你本可逍遙人間,何必趟這趟渾水?”

說話間,段雲笙已從乾坤囊中取出一物:“此物乃我當初重煉仙體時所得,據說有聚魂魄塑肉身之效,只是需以使用者自身精血滋養,我放在身邊也沒有什麽用,就當感謝你這幾日為我所做的一切吧。”

“聚靈珠。”鳴焱一眼便認出了眼前之物。

此物乃是古神隕落後靈氣凝聚而成,只要沒有灰飛煙滅,便可借此物重聚魂魄肉身重生。只是此珠需以自身精血滋養,在其與自身骨血融合之後,才能有此效果。

鳴焱擡眼凝視段雲笙許久,最後忽然挑眉一笑,抓起珠子便吞了下去。吞下珠子後,撣了撣雙手,看著段雲笙道:“現在好了,你也不必擔心我日後會被你連累,反正我體內有聚靈珠,死了也能重新活過來。說說,咱們下一個地方去哪兒玩兒?”

段雲笙沒想到他會有此舉,楞楞地看著他,半響也說不出話來。

不是她不會說,只是這萬年來,因為擔心過往發生在她家人身上的悲劇會再次發生,她始終都是獨來獨往,修煉時避開與同門的師兄妹接觸,就連飛升之後,也很少與仙界的同僚來往,唯有與那位曾住在月華宮的小月鳥有些短暫的交集。

其實當初她與那小月鳥交淺言深,說出自己的往事時,她便知道,她再是習慣獨自一人,也還是會眷戀陪伴片刻的溫暖。

但她清楚,這種眷戀到最後只會害人害己。思及此處,她的目光微沈,正要張口拒絕鳴焱時,又一年輕人突然闖入亭中。

來人一副書生的模樣,穿著一身洗舊的月白直裰,他一面收起那漏雨的破油紙傘,一面舉著衣袖抹去沾在面上的雨水。

“叨擾二位了。”小書生收好傘轉身,謙謙有禮地與二人拱手。

卻不想段雲笙一見到他的臉,便楞怔在了原處。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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