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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青梅瑟瑟 竹馬沙沙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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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卻出乎意料:“不是,是舅舅派的人。”

“司徒霽月?”龍奉雪原本半閉半睜的眼睛猛的睜大,發白的雙唇說話時很像是在顫抖:“丞相大人為什麽這麽做?他們,既然他知道,完全可以告訴王後,讓王後掲穿那個假的。”

“舅舅從來不做無把握的事,掲穿了假公主,難道真公主就不登基了嗎?如果是你死了,再揭穿假公主,那才是萬無一失。不過我想舅舅並不想殺你,他只是在警告我們,在這上面時間花太多了。”

“司徒大人,果真心思縝密。他讓他兒子去輔佐我弟弟,卻又讓你在我身邊幫我,不管最後誰登基,你們司徒家,都是最大的贏家!”龍奉雪一口氣說完,目光淩厲的看著司望溪,不過這麽盯了他一會兒,見他臉上緩過憂傷的神色,她又心疼了。

擡手撫上他的臉,小鳥依人的靠了過去:“對不起,望哥哥,我知道你..”

“我知道。”司望溪並未生氣,只是把她的手放進了被子裏,然後朝四周張望了一下:“小玉呢?我叫她照顧你,她又跑哪兒去玩了?”

龍奉雪看了看床邊空空的凳子,沒有回答他。只是突然嬌喘不止,說全身跟螞蟻在咬骨頭似的,疼的要死要活,司望溪全身心都放在了奉雪身上,便忘了再問白爾玉的事。

沒有人刻意去註意到白爾玉的行蹤,直至次日清晨。

那時折騰了一夜的龍奉雪終於昏睡過去,而守了龍奉雪一夜的司望溪也是滿臉疲憊。屋內蠟燭早已燃燒怠盡,一絲絲稀薄煙霧緩緩散開,燭臺上掛了鮮紅色的幹蠟。

他本來想在房內的榻上躺會兒,但以想起受罪的奉雪,就一個渾身一個激靈,再也沒了睡意,正在這時,門外響起了細碎的敲門聲。

“誰?”

他們上山來帶的人不多,夜很深以後司望溪見天冷,也把原本守門的那個下人叫下去休息了。昨晚倒是沒什麽人來打擾,不知道現在又是誰來的這麽早。

“望哥哥…”

來人是白爾玉,此時她的聲音輕輕柔柔的,柔的像浮雲,像小溪。

“小玉?”司望溪原本想去開門,但又猶豫了:“小玉,奉雪已經睡下了,你過會兒再來行嗎?”

門外響起了細碎的移步聲,然後便是一片沈寂。

他原本以為她已經走了,沒想到過了一會兒又響起了細碎的敲門聲。

“望哥哥,你先開門,我走不動了,你去找六叔…”

司望溪大吃一驚,趕緊拉開了門,此時看到癱軟在門前狼狽的白爾玉,一時瞠目結舌的說不出話。

她面色慘白,唇無血色,頭發是淩亂的披散著的,雪白的衣服濺滿了泥漿,連鞋子都不見了一只。

“這怎麽?”他趕緊蹲下來抱住她,此時心就像活活挨了一刀子那般疼。

白爾玉擡高眼皮,細細的打量了他一番:“你一夜沒睡是麽?臉色好差。”

此時她本是又困又倦,但她看司望溪時一貫是目光如水,無比溫柔,恍然那一擡眼,倒像是媚眼如絲般妖艷。

司望溪看到她現在這個莫名其妙的樣子,心中一陣狂躁,她都這樣了,還擔心自己臉色差,她到底分不分的清哪是輕哪是重?

於是語氣不知不覺變的很重:“你怎麽搞的?你這麽大了都不會自己照顧好自己嗎?你就不能讓我省省心?”

白爾玉一時心跳如擂鼓般劇烈,連指尖也開始慢慢變冷,她低頭看著司望溪衣服上被陽光投下的點點光斑,小聲的道歉:“對不起,我…”

“算了,”司望溪依舊惱怒著,同時把她橫抱起來:“我先帶你去找六叔,你看上去不大對。”

他抱起她時碰到了她的右手,沒註意到白爾玉咬著下唇悶吭了一聲。

頓了頓神,她抹平了心臟處傳來的一陣陣發麻的心悸,神思恍惚說:“對,你去找六叔,素心草我拿到了,要快點。”

“素心草?”司望溪佇下了腳步,詫異的看著她。

這才看到那只垂著的左手,緊握著一株還帶著露水素心草。

“你一個人去了蜘蛛林?你不知道晚上進了蜘蛛林就算是挨到第二天白天也是出不來的嗎?”司望溪眼中竟流出一種幾近殺氣的神色,抱著她的雙臂不自覺的收緊,誰要她多管閑事的,她只要好好待在房間裏休息就好,如果她真出了什麽事,那他豈不是要萬劫不覆?即便是到了陰司地府,被油煎被火燒,他也是贖不了罪。

然而他馬上回覺過來,又將她放在地上:“告訴我,哪受傷了,你是受傷了對吧,在什麽地方,讓我看看。”

他一邊說著,一邊心急火燎的檢查她身上的傷口,於是便看到被她遮遮掩掩的雪白胳臂上,兩個觸目驚心的黑色牙印。

是被蛇咬的,還是毒蛇。

是幾時咬到了呢?現在毒蔓延到什麽地方去了?還有沒有時間?

他用力的咬住下唇,心裏很不是滋味,又將她橫抱起往外沖。

白爾玉虛脫一般躺在他懷裏,霧眼朦朧的看著他半天不敢吭聲,她知道她自己又把他給惹生氣了,不禁到有些羞愧,此時蛇毒帶來的疼痛帶來麻痹的感覺再次襲擊她的心臟,然後毒汁隨著血液流遍了她的全身,也讓她全身都是針刺般痛。

白爾玉疼的擠出兩滴眼淚,但又怕他罵自己笨,於是把頭側到一邊,戰戰兢兢的說:“我找到素心草,但是迷路了,那條小青蛇說,我內力那麽深厚,但又不用,留著也是浪費,不如讓它吸兩口,增加道行。”

她吸了吸鼻涕,繼續支吾道:“它說,我若給它吸了,它就帶我,帶我出蜘蛛林,所以,你不要生氣。”

白爾玉自然不會傻到去送命,但她是妖精,還不會那麽容易就死,蛇毒雖然會引起撕心裂肺的劇痛,但也只是痛,許時間調養恢覆後,她又會活蹦亂跳的。

可是司望溪並不知道白爾玉時妖精,他只知道再不快點她就要死了,此時她白色衣袖上的絳紅血液,像是變作了兩只大手,狠狠的扇了他兩巴掌。

“好,我不生氣。”他那雙明亮的桃花眼瞇成了一條線,然後對著她露出一如以往的笑容:“我以後再也不對你生氣。”

白爾玉怔了怔,連緩和疼痛的吸氣都忘了,凝視著他下顎那條柔和的曲線,漆黑深邃的眼眸裏泛起溫暖的波紋。

艷陽當頭,撒下一路餘輝,明明陽光是那樣的暖,他卻覺得全身都冷,而心痛更是無覆以加。

她的毒液沒吸的很幹凈,還留了一些,外加上外面受了一夜的涼,回去竟然發了高燒。

奉雪雖然吃了藥,但人也沒恢覆的全,兩個丫頭都纏綿在病榻上,司望溪只能來回兩邊跑。

一日,他剛餵白爾玉喝完粥,白爾玉說想看皮影戲,司望溪想了想說今天不看皮影戲,他給她表演真人戲。

白爾玉很是興奮,接連拍手稱好。於是司望溪,一人分釋兩角,為她講了一個新的故事。

他一時手做挽籃狀,纖纖細步道:“野花迎風飄擺,好像是在傾訴衷腸;綠草湊湊抖動,如無盡的纏綿依戀;初綠的柳枝輕拂悠悠碧水,攪亂了苦心柔情蕩漾。為什麽春天每年都如期而至,而我運行的丈夫卻年年不見音訊……”

又一時昂首翹楚,聲音沈穩道:“離家去國整整三年,為了夢想中金碧輝煌的長安,為了都市裏充滿了神奇的歷險,為了滿足~個男兒宏偉的心願。現在終於錦衣還鄉,又遇上這故人般熟識的春天,看這一江春水,看這清溪桃花,看這如黛青山,都沒有絲毫改變,也不知我新婚一夜就別離的妻子是否依舊紅顏?對面來的是誰家女子,生得滿面春光,美麗非凡!

他說到誰家女子,生得滿面紅光,美麗非凡時,目光灼灼的正望向白爾玉。見白爾玉羞赧的把臉埋進被子裏,再次忍不住惡趣味的調笑她:

“當然不是說你,你現在這個病泱泱的樣子,跟棵咽氣的黃豆芽似的。這在講故事,你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白爾玉瞪了他一眼,側過身子去抽出一個枕頭,費勁全身力氣朝他投去。

不過依舊跟往常一樣,司望溪輕巧的一側身,便避開了。

這時他朝前走了一步,離的她更近了。白爾玉以為他要報覆,於是把被子一把扯過頭頂蓋的死死的。

然卻聽著他再次壓低嗓音動情道:“這位姑娘,請你停下美麗的腳步,你可知自己犯下什麽樣的錯誤? ”

她偷偷的把被子斜開一條縫,然後看他在那又轉了個方向換身份念故事中女子的臺詞:“這位官人,明明是你的馬蹄踢翻了我的竹籃,你看這寬闊的道路直通藍天,你卻非讓這可惡的畜生濺起我滿身泥點,怎麽反倒怪罪是我的錯誤? ”

白爾玉正想笑他這麽千嬌百媚,倒比女子還女子了,不若真去做了女子好。但張了張口,還是把這話給咽了下去。

司望溪本是一儒雅書生模樣,跟這兩者都是大相徑庭的,不過他扮的將軍並不失將軍的豪邁意氣,扮作的女子亦不缺女子的溫柔婉轉。

一切拿捏到位,沒有半分矯揉造作,而且把這感人的愛情故事詮釋的十分完美。

原本躺在床上渾身無力,昏昏欲睡外加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致的白爾玉越看越帶勁,再次露出癡相來,左手無名指不由自主的塞進了嘴裏。

這一壞毛病再次被司望溪抓了個正著,他一邊念到:“上天只報應癡愚的蠢人,我已連遭三年的報應。為了有名無實的妻子,為了虛枉的利祿功名。看這滿目春光,看這比春光還要柔媚千倍的姑娘……”

同時一個箭步跨到她床前,把手指拉了出來,不悅的挑了挑眉頭。

“怎麽搞的,又把手放到嘴裏去了?”

白爾玉望著他,眼光迷離似離了魂,她癡癡的笑了兩下,又一怔。

“將軍和那姑娘在一起了麽?若是沒在一起,那的多可惜啊,不過若是在一起了,那姑娘的丈夫又該怎麽辦呢?”

司望溪倒吸了一口氣,隨手撥了撥搭在床沿邊的被子,坐到了騰出的空位上。

“其實,那將軍就是采桑女的丈夫啊,”見白爾玉一臉喜色,雖不忍打破她的美夢,還是將那不完美的結局告訴了她:“但是,當采桑女知道調戲她的男子就是她的丈夫時,她自盡了。”

“為什麽?”她的手一緊,指甲不小心抓破了他的手背。

司望溪將暖暖的手覆上了她冰涼的手:“因為羅敷女覺得,那是一種侮辱。”

“我不能太懂,”白爾玉聽完他的解釋後並沒有如同往日一般追根就地,她只是皺著眉頭道:“為什麽皮影戲裏的故事,沒有一個是好的呢?”

“那也不是,只是我講的故事沒講好,唯一給你講了兩個都不是團圓結局的罷了。”他輕笑出來,伸出手指按平了她擰成一團的眉心。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皇帝他最愛的夫人染疾故去,皇帝思念心切神情恍惚,竟終日不理朝政。當然,這樣下去總不是個辦法,他的大臣們苦思冥想啊,就是找不到解決的法子。不過有一天,一位大臣回家途中路遇到孩童手拿布娃娃玩耍,影子倒映於地栩栩如生。於是他靈光一閃,回家便用棉帛裁成皇帝最愛的夫人的影像,塗上色彩,並在手腳處裝上木桿。入夜圍方帷,張燈燭,恭請皇帝端坐帳中觀看。皇帝看後又是感慨,又是高興,以此為慰藉,從此便又能與夫人長相私守。皮影戲啊,就是根據這個夫人的影象發展而來的。”

可是白爾玉聽過這個皮影戲的由來後,不僅沒有露出一貫的傾羨目光,反而側過頭去,顯得十分難過而壓抑。

她歪著腦袋問他:“為什麽他們相遇時都那麽美好,怎麽最後都沒在一起?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會像那個皇帝想他夫人那樣想我嗎?”

司望溪聽完她孩子氣的話,不覺矯揉造作,反覺可愛。捏了捏她的肉臉,順勢將她擁入懷中。

“你傻啊,我是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她靠在他胸口,臉頰被蘊的暖暖的,甚是安穩。雖說是安穩,可是心裏又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只能先瞞著了。

他胸前的衣服被她拽的拉扯下來,露出裏面精壯光潔的胸膛,司望溪一聲微嗔,嘴角揚的更高,握著她的手將她手指摳松,一邊取笑她:“小**。”

不經意觸到她皓腕上懸掛的佛珠,好奇起來,於是將她那只手舉的高高的,舉過他的頭頂,仰著頭仔細探究。

“這東西,倒有點靈氣,哪兒得的?”

她眉眼彎彎,顏笑盈盈,似看到那珠子就想看到自己親人一般。

“是師父送的。”

“難怪,看著挺好。”

“也許好吧?”她不確定的回答。

她知道那個是好東西,在民間,以訛傳訛,莫名其妙的傳言實在是太多了,比如說什麽,得長生石者得天下。可是對她來說,長生石只是串佛珠,長的也不好看,長生石取代的是她那盞滅掉的命火,為了以防未知的萬一,宣淮叔叔和紫霄叔叔都不許她長生石離身的。

而且那串佛珠,除非她自己取下,任何人摸到它都會被一股強壓彈開。

她定睛瞧著那黑的發亮的檀木佛珠,擡頭又看他,心下一如抽疼。

他雖然說不會離開她,可是她要離開他了呀,因為師父來信說三天後就來接她走,想到即將的分別,她的情緒突然消沈下去,眼睛不由自主的轉向床邊的燭臺,黑眸望著幽然的火簇,透出明亮的光來。

她利落的把手上的佛珠抹了下來,塞進他手裏:“給你。”

“這是?”司望溪凝視著躺在手心裏散發著藍幽光亮的手串,好久沒明白她是什麽意思。

“這是我的心意,以後不管我在哪,你看到它就像看到我一樣。”她言辭切切,十分認真。

卻沒想著這一句發自肺腑的話卻引來司望溪的怒意,他臉一沈,口氣變的清冷起來:“這種話不許再說了。”

她聽完他這番話,心中又喜又悲,又攔著他要把東西塞回自己手裏的舉動,順著他的手腕把東西套了上去,語氣極是俏皮:

“總不能你上洗澡上茅房,或者是要做什麽正經事,我也死皮賴臉的跟著。”

司望溪面色稍霽,目光也越加柔和。他手指滑過那珠子光潔的表面,似乎從它反射出的亮光中看到自己不為她知的陰暗。

他突然想起了小時候聽過的故事,此時內心那把透著寒光的尖矛將堅硬的盾刺的咯吱咯吱響,盾也不甘示弱的磨挫著矛的尖銳。

他帶著極其覆雜的情緒,皺著眉頭覆而將她摟在懷裏,望著金色床帳上繡的銀色梅花,一字一句似摳出一般:“你的心意,我收下了,定不會……”

到最後關口,他卻猶豫了一下子,將那“辜負”二字生生吞了下去,隨即只是莫不做聲的撫摩她的頭發。

他突然想起了什麽,又對白爾玉說: “小玉,我有樣好東西,要給你。”

“又是什麽好東西?”她拉上被單想遮住心中的狂喜,後來又覺得做作了,便悻悻然將手一攤,勾勾手指道:“別賣關子,快給我。”

他從衣袖裏拿出一個鵝卵石大小孔雀藍胭脂盒,攤開在手中:“這是上次出去得的女兒紅的酒膏,你想不想試試?”

白爾玉一把搶了過來,擰開蓋子看了看盒子裏的琥珀色膏狀物體,又茫然的望向他:“女兒紅是什麽?名字怪怪的。”

司望溪低頭貼貼她鬢角:“女兒紅是藏在桂花樹下十八年的黃酒,經過的年頭越長就越是醇厚,其色晶瑩瑰麗之色,其味甘洌爽口,香可飄萬裏。”

生女必釀女兒酒,嫁女必飲女兒紅。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十八載轉眼即逝,髫年豆蔻已成碧玉年華,容勝沈魚,貌賽落雁,傾國傾城。紅,是透了二月花,醉,是羞了江南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有這酒意綿綿,配得那良辰好景的馥郁芳香,還有什麽比女兒紅更能聊表情誼的呢?

“陸叔叔不許我喝酒。”白爾玉聽到那個香可飄萬裏,眼睛裏露出殷切的渴望,可是一想到平日裏大人們都不許她這個孩子喝酒的,一時又十分猶豫。

“我知道,是酒膏,這不算違過。”他就著食指勾起一塊倒大不小的琥珀色,餵進她嘴裏:“而且,我不告訴他們,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舌頭滑過他的指端,糾纏於那稠稠的,甜、酸、苦、辛、鮮、澀六味於一體的豐滿,身體漸漸轉暖,頭腦更加發熱。

她聞著那濃烈而誘人的酒香,還未細品,人已自醉。

“什麽感覺?”他笑問。

雲裏霧裏的感覺,她想說,卻發覺行動跟腦子有些跟不上節拍,眼睛裏的他晶晶亮的,特別好看,所以她對著他一個勁兒傻笑。

然後眼皮越發沈重,睜開一次都要費好大的努力。

“你醉了,”他將手遮在她眼上:“雖然是酒膏,但是酒勁比酒更重,一小塊酒膏要用十斤二十年陳紹沖調,再加十斤新酒用刀子打,打得起泡泡,才能喝,不然會醉死人!”

可是她只嚶嚀兩聲,卻說不上話來。她醉的很快,睡的很沈,雷打不醒的熟。

司望溪扶她在床上躺好,望著那紅如飽滿花瓣的唇,突覺格外誘人,然而頭低到一半卻猛的將頭別向一邊,錯過了與她親密接觸。

為什麽會餵她吃酒膏?他自己也不知道。

夢裏不知身是客?

夜晚燈火璀璨的比星星還耀眼,白爾玉在街道上瘋跑,擦肩而過的人行同走肉般漂移,臉上皆然露出麻木的迷茫。

“餵,你要到哪兒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找什麽人,只是知道這個不是,那個也不是,只知道一路瘋喊著。

她跑了很久很久,卻一直都像在原地打轉,恍然意識到這一點時,周圍陌生的眼睛齊刷刷的望向她,而且是不懷好意的。

白爾玉頓感可怕又無助,最後竟蹲坐在地上抱著雙膝大哭起來:“餵,你到哪兒去了?餵,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我在這裏,一直在這裏。”

空氣仿佛瞬間凝住一樣,街道兩旁的漁燈頓時全熄滅掉。

白爾玉擡頭,發現周遭的人刷的一下全都不見了,更是嚇的臉色蒼白,竟然又發怵犯傻道:“誰?”

聲音緩緩從頭頂滑過來,有些忍不住的淺笑意味在裏邊:“你剛才不是在找我嗎?”

白爾玉又是一怔,再度犯傻,然後點頭,好象是的,她在找他,有了這個念想後,意識不斷強化,一眨眼的工夫,她已經十分確定,她一直是在找他。

一直在找,找了那麽久。

“跟我來。”話音剛落,一雙冰涼的手搭在她的手背上,不由分說的牽著她往光線更亮處跑去。

她跟著他跑,同時擡頭看他,但見不到那人的整張臉,只能看到他瘦削的下顎。

此時握著她手的手,修長有力,掌心幹燥微涼。

那個人帶著白爾玉真的跑了好遠好遠,白爾玉覺得自己跑累了,於是撒嬌發氣,直接坐在地上不動了:“我累了,你要帶我到哪兒去?你到底是誰?”

那人把她一把提起來,笑意朗朗:“你若是累了,我背你。我們馬上就到那個地方了。”

“我們到底要去哪裏?”

“你到了不就知道了?”

他不由分說的將白爾玉背到背上,然後狂奔。風呼呼的從她耳邊呼嘯而過,白爾玉的心情豁然開朗,沒過多久眼前光芒一閃,混沌的盡頭出現了亭臺樓閣,流水浮橋。

浮橋的上立著一位清雅如玉的男子,劍眉朗目,玉帶金冠,一襲絳紫華服,遠比月色清輝更令人心馳神往。亭臺裏坐著一位一位梳著墜馬髻,穿著紅色緇衣的女子。

紫衣男子一直安靜的看著紅衣女子彈琵琶,一池春水,一座浮橋,明明那麽近的距離,卻像生生隔開了千裏之遠。

一曲肝腸斷,吹皺一池春水,些許有些心不在焉,那女子撥琴時竟崩掉了一條弦。

浮橋上的男子微微蹙了一下眉,眼中的柔情關切不言而喻,他該是喜歡她的,但他駐足不前,任由她坐在原地望著傷口發怔。於是猶豫不定的結果是,必然有另一人彌補這個空隙。

那本該是兩個人的風情月意,卻被假山裏突然跑出的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撞破。

“你怎麽樣?”

紅衣女子尚未回過神,受傷的手指已被猛的沖上前的人放進口裏,然後她怔怔的看著眼前這個人,充滿疑惑和不解的看著他,一句話也沒說。

此時白衣男子是背對著白爾玉的,白爾玉也不知道他究竟長了個什麽模樣,只知道他將紅衣女子的手放了下來,又掏出白色絲絹幫她包紮傷口。

“你還好嗎?我找了你很久,一直都……”他說到後面,儼然很是壓抑。

“你,”紅衣女子羞赧的把手抽了回來,那一雙明媚雙瞳秋水蕩漾,隱藏著幾許迷茫的憂傷。

“謝謝你,可是,你是誰?”紅衣女子豐潤的的粉唇微微下抿:“這裏是南海龍宮,要是你被人抓住了,會被殺掉的。”

“反正我來了就沒想著活著出去,”嘴邊一頓,又換成了另一句:“除非你跟我走。”

紅衣女子滿臉驚詫,幾乎是咻的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你叫我,跟你走?”

“龍三,跟我走,你該知道我是誰的?你怎麽可以輕易就忘了我?”然後他抱住了她。

紅衣女子提著琵琶的手止不住的發抖,臉上堆起淡淡虛弱的笑,眼淚卻很快滾落下來。

然後她輕輕推開他,拿衣袖擦幹眼淚,沖他點頭笑道:“好,我們離開這裏。”

然後牽起他的手,跟著他跑。

然而剛跑出沒多遠,閃過一個拐角,浮橋上的紫衣男子黑著臉立在了這兩人面前。

紫衣男子寒聲問紅衣女子:“你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

她把白衣男子攔在身後,然後接連搖頭不吭聲。

他臉黑的更深,看那樣子幾乎恨不能立刻擰斷她的脖子,然後他伸出手去抓她。

這下又換白衣男子黑臉了,兩人很快打了起來。

柔和的風突然變得有些凜冽,滿天卷飛的葉子撲簌簌落了下來,紅衣女子差點被劍刺中要害,卻被白衣男子推開了。

於是陽光普照的綠蔭下,她的眼睛裏只映下了那個人被她的丈夫當面硬生生劃下一刀的冷酷。

她很快奔回他的身畔,緊握他的手,苦寒而抖顫,竟無語凝噎。

恐怕她很清楚,這世上哪有比他劍更快的劍?這世上哪有受了他一劍還能活命的?她知道他活不成了。她抱起他,直哭。

紫衣男子望著她那痛徹心扉的模樣,眼神中透射出一股懾人心魂的寒光,抓住她的胳膊連拖帶扯的弄走,盡管她竭力反抗著,極力想爬回到那個人的身邊。

很快後院裏的人都**了,白衣男子躺在血泊裏,還未氣絕。

血液狂熱的要脫離開他,他感覺到自己身體在變冷,他記得她被帶走時用心地望他的那一眼,目光的訣別似有千言萬語。

身體在發冷,發硬,只有藏在心口處那嬌艷欲滴的珊瑚釵在發熱,灼燒著他。

他安詳的躺在那冰冷無情的石板上,睡了過去,嘴角猶殘留優雅的淺笑:“可以再見面的,一定會,一定可以再見面...”

這是世間唯有他知道的,會再見面。

白爾玉原以為,這樣就算完了,她是最怕分別之痛的,此時心酸的不得了,忍不住就想沖上前去幫那個倒在血泊裏的人了。

但是事情又發生了一個小插曲,那豐神俊秀的男子,女子的丈夫,又只身一人回到原處。他彎腰看了那個死去的人的臉很久很久,臉上終於不再是陰沈,而是冷笑與譏諷,然後他伸手從那人懷中摸出一只珊瑚釵來。

一抹傷痛滑過他眼底,嘴角的冷笑逐漸勾起一抹極近自嘲的意味。

再以轉身,他將那只鮮紅艷艷的珊瑚釵扔進了湖裏。

白爾玉正覺得那紫衣男子十分眼熟,奈何總想不起他究竟是誰,正在冥神苦思時,一個輕柔的聲音又從她頭頂傳來。

“你該回去了,要記得我說過的話。”

“啊?”

她微微張開小口,擡頭仰望他,然後看到他模樣依舊被煙霧所籠罩,未露一點蛛絲馬跡。

“餵,餵,你說要我記得什麽?”她伸手去抓他:“唉,等等。”

但那人陡然消失,她抓了一個空,接下來腳下一空,她直直的掉了下去,還沒摔到地上,她已經驚醒過來,大汗淋淋的。

到底那個夢,是個什麽意思??她心滲的厲害,現在她只想去找司望溪,躲進他的被子裏。當她最不安時,抱他明顯比抱奉雪有用。

結果,她到了門外,卻怎麽也沒想到,她喜歡的男人和她相信的女人,抱在一起。

一開始她只是站在門外聽到奇怪的聲音,是說話的聲音,因為那個女子的聲音讓她倍感耳熟,她想了想便回覺過來是奉雪。

“我覺得你變了。”

“怎會?”

“既然東西已經拿到了,國師和王後再也沒有借口阻難我登基,那我們明天就走吧?”

“好。”原來他回答好時,也是毫不猶豫的。

然後便是長久的沈默,沒人知道裏面還發生了什麽。

只言片語,白爾玉並不能聽出什麽,只是隱約感覺到,什麽都不太好,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輕輕在窗上戳了一個小孔。

帳中情欲的味道還未散去,紗帳陡動,白色穗子猶如海上滾浪,一只精瘦有力的手伸出帳外欲要揭開緯帳,卻又被另一只纖細的手拉了回去。

又不知過了多久,帳子掲開,龍奉雪綿軟的趴在司望溪胸前,一邊絞著他的頭發一邊含嗔帶顰的問:“餵,剛才我說的你都聽到沒啊?你覺得怎樣安排好?”

白爾玉此刻腦子裏已經是一片空白,整個心像是被刀絞似的,她已經看不下去,只想趕快離開這裏,她什麽都不想再看了,她要趕快離開這裏。

她默默的退了一步,卻不小心踩翻了墻邊的花盆。

“誰?”司望溪警覺的沖來上來,一把拉開門。

然後他看到白爾玉被迫擡起頭,以一種驚恐的目光看著他。

司望溪頓時慌亂了,扭頭過去瞥了一眼還坐在床上香肩裸露的龍奉雪,她滿臉堆笑著靠著軟枕,他的心一下子跌進了冰窟窿裏。

他再望著她時,眼中有著寫不盡說不清的感情,覆雜糾葛中,更多的是害怕。

白爾玉還是一動不動的死盯著他臉看,仿佛要從上面看出些什麽來。

“你聽我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伸出手去拉她的手,卻被她敏感的閃開了,然後轉身就往外跑。

那麽多理由可以找,他偏偏找了一個最差的理由,看著他們剛才親昵的樣子,她知道應該不是第一次了。

那晚該死的蚊子血,他們真當她是笨的無可救藥的笨蛋了麽?

她一邊跑,一邊眼淚就不爭氣的唰唰往外落,如果他真心喜歡奉雪也就罷了,那他昨天晚上,還有以前說的話,又算什麽?

看到白爾玉撒腿就往外跑,司望溪急忙在掛架上撈了一件衣服,也跟著跑了出去。

他跟著她追到馬廄,白爾玉紅著眼睛看他一眼,然後牽了匹馬跳了上去,沒命似的往外跑,司望溪看著她跑了出去,也神色嚴肅的扯上一匹馬咻地沖了出去。

白爾玉騎著豬兔子跑的飛快,本來豬兔子的腳力非尋常馬匹可以匹敵,像是能感知到白爾玉此刻又急又躁的心情,撒開腿肆意奔騰,竭盡全力。

然而,即便它快如風馳電掣,居然也只與司望溪此時的坐騎不相伯仲,的確不是豬兔子不賣力,而是司望溪的馬術遠比白爾玉想象中好的多。

一時白爾玉又想起平日兩人一起玩的時候,原來他都是讓著自己的,不,不對,他都是隱著掖著的騙著自己玩。

她的眼眶又紅了,鼻子一酸,雙腿夾緊馬肚子,又加快了速度。

眼看著白爾玉與自己拉遠了距離,司望溪也加快了速度,然而幾次眼見她就在眼前,嘗試著從馬上探出手去抓她時,又都被她身形靈巧的卻躲閃開來。

三番四次想抓住她的行動失敗後,他似乎明白了這樣跑下去不是個法子,白爾玉騎馬雖不及他好,但是,想要把她拉下馬來,也絕非易事。

凝視著前方道路的一篇蔥郁,關於這山的覆雜地形已從記憶裏完整剝離抽出,一瞬間的精光濫灩,他已經有了主意。

於是不再單純的只是伸手去抓她,而是利用這一追一趕的奔跑,把她引向了另外一條道路,不久後,白爾玉終於被迫停了下來。

只因為她已經被他逼的走投無路,只因為再向前半步就是萬丈深淵。

司望溪翻身下馬,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滿意的笑,伸出手來,朝著她步步進逼。

然而相顧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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