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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藺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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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惘然撐著自己,咬著牙低低念了一句,“算你狠。”

她眼睛裏翻湧著洶湧的情緒,下一秒她咬緊舌尖,十指死死攥拳。她沒想那麽多,一瞬打開丹田,爆出體內所有靈力,毫不猶豫的環上了公孫琰的腰。這桃花笑算盤打的真響,她不知為什麽魔教的人一定要抓公孫琰下龍門,但既然抓了必然是不能讓他死了。誰知他們竟想出這麽個陰毒主意,不封住藺惘然的靈脈,就看她是自己跑還是留下救公孫琰。

五臟六腑的灼燒疼的她眼前發白,可她偏偏不松手,十指因為施力已經嵌入了手掌,猩紅一片。因為難忍的疼痛,她雙目通紅,仿佛眼淚下一秒就會滴出來。可是配著她如此堅毅狠厲的眼神,通紅的眼眶不僅不會顯得這個姑娘楚楚可憐,倒有些倔強到極致的狠。

她能聽見那人的心臟聲,一瞬一瞬,那麽虛弱,似乎她的靈力一斷那人也就一命嗚呼了。因為這裏太黑,她瞧不出自己的狀況,只能感受到臉頰上的溫潤液體,估計那七竅流血之癥又要來了。

當真是強弩之末,狼狽至極。桃花笑自然不會讓公孫琰死,可她打定了主意要藺惘然為他耗死。

“我沒事。”一雙偏涼的手撫上了她的後背,絲絲寒意刺破衣物傳到她的心肺,身前的人低低咳了幾聲,繼續道,“別著了她的道。我還能撐。”

藺惘然眼前發白,可偏偏倔的跟頭驢似的,明知是桃花笑的陰謀還義無反顧的往裏跳。她艱難的拾起神智,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誰知一開口便是沙啞非常。

藺惘然:“為什麽黑燭山的掌櫃會變成魔教副使。”

她迷迷糊糊間似乎聽見身前的人輕輕哼笑了一聲,不由引得她把環腰的手環地更緊。她這話題轉的實在是不咋地,明明兩人都是生死之間,強弩之末,還偏偏強打精神去分析什麽因果所以然,實在是可笑。

所幸那人沒拆穿她,一手輕拍著她的後背,一邊輕柔道,“是我疏忽了。你可記得黑燭山的規矩房間定了便點燈,房間內有人便點燭”

藺惘然:“嗯,記得。”

公孫琰:“我們進店的時候,幾乎所有的房間都點了燈籠,但是都沒有點蠟燭。確實是大意了,黑瞎院的人恐怕早已把黑燭山的客棧處理幹凈,他們把燈籠點上是為了騙我們客棧無恙。若是一整間客棧只有我們幾個住客,反而會起疑。”

藺惘然點了點頭,強打著精神,接他的思路,“所以他們不點蠟燭,也是營造客忙的假象”

公孫琰:“沒錯,是我連累了你,他們估計一開始就算計好怎麽抓我了。”

他動了動身子,手覆在藺惘然交疊在他背後的雙手上,聲音很輕,仿佛風一吹就會散個幹凈,“你輸的靈力差不多了,停吧,我可以自己撐會兒。若你真的耗死在這兒,才真的落了桃花笑的圈套。罷了,陪我聊聊天唄~小美人兒~”

藺惘然僵在那,被他這麽明面上的調戲也沒什麽反應。她是犟,但她也明白道理,如果她真的死在這兒,留公孫琰一個人反而隨了桃花笑的心。可不知為什麽,她本能的不想松手,好像手一松,眼前的人就會化為一陣清風,再也尋不到蹤跡。

她糾結了許久,最後才不情不願地松了手。公孫琰面上嘻嘻哈哈,有時還有點登徒子的意思,此時卻是難得有君子之範。藺惘然松手後,他輕輕往後挪了些許,留給小姑娘更大的空間。

藺惘然垂著眼,這間屋子實在是太黑了,除了那人模模糊糊的蒼白臉龐,她什麽也看不見,手指剛才嵌入了掌心,如今滴滴答答的溢著血,心肺裏的灼燒感依舊折磨著她。饒是如此痛不欲生,她的心思似乎仍不在自己身上。

她猛的擡眼,去尋那片蒼白的臉頰,啞聲道,“你究竟為什麽會這樣”

姑娘的直白像一把長劍,精準無誤的射進公孫琰的心底。他苦笑似的勾了勾嘴角,最終還是決定坦白。

“我娘非你族類。她本是琰山上的一只白鶴(PS仙鶴又稱白鶴,即為丹頂鶴。),不忍見我爹屠獵琰山妖族才化成人尋他,後來也就有了我。可是我娘是妖的事情,還是被我爹的族人知道了。我爹無心保我娘,我娘為了護著我,自戕而死了。就留了我半人半妖,我身體裏有我娘的半顆妖丹,可我偏偏不是妖,根本承受不了這其中的妖力,後來我娘的師傅不忍,教了我些武功什麽的。靈力和妖力堪堪維持平衡。可是若是平衡打破,隨時都有性命之虞。怎麽是不是覺得哥哥我很慘”

藺惘然呆楞了片刻。白鶴嗎仙鶴過境,壽有千年,清風微拂。也難為他長得這麽仙氣飄飄的,也難怪他控風之術如此厲害。她頓了頓,像是被拉進了什麽回憶裏,難怪公孫琰明明靈力充沛,可碰見妖力旺盛一點的妖就會出現盈虧之相,虛弱非常。

她心下一緊,幾乎是下意識脫口而出,“那桃花笑他們的過濾之法呢不行嗎”

公孫琰沒怪她的魯莽,溫柔的揉揉她的頭,道:“我娘不是尋常妖。白鶴之類,似妖似仙,那種過濾之法只能濾掉妖力裏的魔性毒性。可白鶴的妖力本就沒毒沒魔性,又何來濾法”

因為強勁,所以成了這般的命格藺惘然不知為何,心下有些酥酥麻麻的不適。她光顧著發呆,沒註意到幾句話間,那人的聲音竟然愈發輕了下去。

她莫名又開始攪手心,似乎手掌的痛意還是五臟六腑的折磨她都不在意了。藺惘然勾了勾嘴角,眼底閃過一些明滅的光。她突然感覺到了什麽,又似乎明白了什麽。藺惘然擡手淡淡的抹掉滿臉的血痕,用還算幹凈的那只手攥住了公孫琰的手腕。

她緩緩攤開他的掌心,一如當年那般一筆一劃寫到。

我叫藺微。

三年前的小姑娘不設防的告訴眼前的人她的傷痛——不能言語。三年後的姑娘在這個黑暗的令人絕望的地方,刨開自己的回憶,毫不猶豫的說,她,叫藺微。也許對別人來說,名字只是名字,但對藺惘然而言她的名字是最最深重的秘密。熹朝神將藺將軍獨女,藺微。如果藺微這個名字重新出現在江湖之上,掀起的不僅僅是一陣江湖人的驚呼,更是朝堂的腥風血雨。戰神血脈,從未斬斷。屆時,驚的是南邊還是北邊就不好說了。

公孫琰的瞳孔一瞬放大,藺微。他有些發苦的勾了勾嘴角,她竟是藺微。十年前,藺將軍領兵攻打西疆妖族,可行蹤遭洩,最後全軍覆沒在血泠峽。江湖上多少猜疑,最大的聲音無非是微朝帝王忌憚藺將軍戰無不勝,借刀殺人,除了這位神將,也除了微朝的心腹大患。當時多少猜疑,鋪天蓋地的圍著漣梁,可那帝王偏偏是沒有否認。

這說明什麽

公孫琰覺得他虛的發冷,心都開始酸脹起來。他心底苦的厲害,了了化成一個慘淡的笑,因為黑暗他看不見藺惘然的表情,只能半合著眼,看著前方,自以為能見到那個青衣青衫的姑娘。

“藺微。”

他淡淡道,不知為什麽,他頭有些發暈,渾身上下像是泡在了冰水之中。那些微笑的快樂和溫暖似乎再也拉不開他慢慢合上的雙眼。

習武之人耳力極佳,藺惘然怎麽會不知道那人氣息微弱,將近於無。一瞬間,她大腦像是空白的,眼眶發酸,只能拼命的眨眼緩解。她近乎慌亂的向前爬了幾步,一手握著他的手心,不要命般的把所有靈力全部輸過去。

藺惘然:“你知道我為什麽叫惘然嗎”

公孫琰累極了,只在迷迷糊糊間聽見一個啞啞的聲音,近乎本能的發出了一聲輕哼。

藺惘然笑了笑,聲音沒有哭意,但細微的發著抖,“因為我師傅說,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本是悼念亡妻,但他讓我接來以悼天上的父母。他告訴我,往事如煙,已成惘然,讓我記住這份傷,但絕不可沈溺於此傷,所以才叫惘然。可是我悼的已經夠多了,爹娘,藺家,還有藺家軍所有的將士,我不想多悼半個!”她心臟不斷鼓動,語氣有些慌亂,以致說出來的話有些沒有邏輯,但此中的真意還是從話語裏一點點漏了出來。

可是無論她怎麽說,七七八八,顛三倒四的說,那人的氣息仍是沒有覆蘇,宛若一攤死水激不起半點波瀾。她突然以手覆住口鼻不斷地幹嘔,她嘔的難受,像是要把灼燒的心肝脾肺全部嘔出來,最後只嘔出一攤又一攤的血液。她眼眶通紅,眼角帶血,宛若索命的閻羅。

藺惘然握著公孫琰的手不住的發抖,她整個人都像一片失了方向的孤舟,只顧輸靈力進去,維持著那人最最微弱的一口氣。她睜著眼,死死盯著地面,不知為什麽腦子裏想起了冰原老頭的教導。

修冰者,心不若寒霜,是施不出冰意的。那時的她是個剛接觸靈力的小姑娘,脾氣還不太好,只會捉著老頭的手,寫著,是不是心夠狠了就有冰意了。老頭子只是慈祥一笑,告訴她,小惘然啊,你的心已經夠狠了,但狠心只能達到冰的堅硬。但冰的寒意卻要取決於人心的寒意。所以你的心因什麽而寒,你的冰就有多寒。

一瞬間,她好像參透了什麽心法,楞楞的看著地面。三年前,她是個自負武力無雙的小笨姑娘,因緣際會得公孫琰相助,點破融術於武。此後冰術一日十裏,已不是江湖上的同齡人可比擬的。可她的冰卻始終停留在冷硬,沒有那滲人的寒意。因為她的心是熱的,一直是那個朝氣蓬勃的沖動少女。可如今,她可以清楚的感覺到自己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心冷了一塊。有一個人的生死,一下壓在她的心上,把她心外面溫暖堅強的一塊給壓塌了。

她的眼睛一瞬閃著明亮的光,身上爆出一陣洶湧的寒氣,竟是使她坐在那塊地落了冰霜。冷意從她身上散發開來,一點點攀到屋子的每個角落,一時間,這座黑暗的屋子像是入了冬。

心為什麽而寒為俗世涼薄為恐懼藺惘然不懂得什麽是俗世涼薄,可她懂什麽是恐懼。她曾經那麽不屑一顧的東西,如今卻是翻湧上來成為她的寒意所在,她越是害怕,心底便越涼,越涼,她的冰力就越強。

她偏偏要咬緊牙關鬥到底,偏偏要這r

世人唾罵的恐懼成為她的源泉所在,偏要借這恐懼殺出一片天。

她凝了神,心念寒冰訣的口訣,喚出心底的靈力。靈力至寒,流過她的經脈讓她禁不住打個冷顫。桃花笑的毒素因為她靈力的調動反撲而來,她當即吐出一口血。但藺惘然半點不洩力,她硬抗著臟腑的灼痛,不斷地調動嚴寒的冰力,宛若冬日雪域的霜雪,霸道又普天蓋地的沖下五臟六腑!一時間冰冷的靈力與灼熱的毒素相撞,她近乎疼的發瘋,額上細汗密布。藺惘然睜紅了眼眶,把嘴裏的腥膻一次次的咽下去,一時間天昏地暗,讓她感覺自己還活著的,只有身邊那微弱至極的氣息。

下一刻,她猛的睜眼,寒意從她體內沖出,她吐出一口黑血。

藺惘然滿不在乎的擦掉嘴角的血跡,嘴角上揚。

毒,逼出來了。

她跌跌撞撞的撲向公孫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因為參透了一層冰意,她的靈力又一次充沛了起來。她抓著那人的手,不斷地把洶湧的靈力輸進去,她的靈力太冰,以致公孫琰的一條手臂都凍得有些發紫。藺惘然顧不得那麽多,一門心思的把靈力輸過去,足足輸了一炷香的時間,才聽見那人低低的咳嗽聲。

“冷。冷死了。”

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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