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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敢問閣下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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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河不是小事,畢竟是溝通南北的大水路,若是出了什麽事情,靠水路生活的普通人就要倒大黴了。藺惘然蹲在河邊想了一宿,總覺得自己明知有事還瀟瀟灑灑的去龍王谷很不厚道。她糾結來糾結去還是決定回洛陵城看看,多管閑事,做事沖的這種毛病,好像無論過了多少年,經歷了多少事,她都改不掉了。

她和那個墨衣男子大致商量了下,決定還是先去運河河道看看,大致了解下問題的所在。既然計劃定好,他們也沒多耽擱,等天剛蒙亮,藺惘然就借輕功摸了下林子裏的路,尋到了回洛陵城的道。

“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馬廄掌事口吐鮮血,雙手被反綁在身後,因為身後大漢的推搡,一下子就跪在了大路中央。他身邊圍了許多赤膊的大漢,一個個都面目猙獰,一副大快人心的表情,仿佛那馬廄掌事是個什麽窮兇極惡的惡徒。

那群大漢中,有個穿寬袖長袍的中年人,他不像那群大漢,赤著胳膊,他的長衫上鑲著不菲的金邊,衣擺上是富貴“朱砂壘”(牡丹品種),這男人散著頭發,一雙鳳眼微微上挑,有點睥睨眾生的感覺。男人向前走了一步,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地上的掌事。

“欺人我們輕舟幫的數百商船,一夜之間都攪進了東西,如今難以發船放眼整個洛陵城,最巴不得我們發不了船的,不就是你們走陸的馬!”

那掌事咬牙切齒的吐出一口血唾沫,冷笑道,“誰知道是不是你們走水的自己的船出了問題,怕那幫鏢局攪在一起找麻煩,就往我們頭上扣屎盆子!”

藺惘然和那個墨衣男子剛一進城就碰見了這幫派相爭的局面。她反應快,揪著那墨衣男子的後衣領往小巷裏一閃,避開了其他人的眼光。

“姑娘!姑娘!”

那墨衣男子被揪著後衣領,不太舒服的掙了掙,面色有些尷尬。

藺惘然瞥了他一眼,倏地收手,那男子只覺得背後的力猛的一撤,總算是兩腳落在了地上。

“姑娘,運河一事,事關國本,絕不可掉以輕心。”

藺惘然又用看神經病的眼光瞥了那男子一眼,“我又不是微朝人”

“姑娘!南北水道乃中原的脈絡,縱然熹微二朝敵對多年,也不可能眼見這運河出差錯!”

……

得,她真的撞上了個神經病。

藺惘然:“名字”

那墨衣男子楞了下,似是沒懂藺惘然此話的寒意。而藺惘然是真的對他無語到極致了,輕飄飄的擡了下眼皮看了他一眼,就抱著劍往後退了一步。那男子才算是明白過來了,有些拘謹的行了個禮,“不才姓周,名千離。敢問姑娘芳……”

“藺惘然。”

她飛速的撂下一句話就輕輕點足跳上房檐,準備趁他分神,從這直楞楞的讀書人那逃出去。誰知她剛落在房檐上,那周千離就傻乎乎的對著天上喊了好幾句“姑娘”,那聲音響的似要昭告天下。

藺惘然心道不好,可早已來不及了。一隊守衛打扮的人突然從主街圍過來還伴著一聲,“什麽人!膽敢在洛陵城中刺探!還不出來!。”這話音一落,在主街上對峙的那個散發男子亦是身形一僵,臉色微變。下一秒,那男子就飛身而上,幾個起落間,離藺惘然他們就只有一條短街之隔。

“閣下不知道洛陵城嚴禁輕功嗎!如此之來,閣下莫不是潛入洛陵城的暗探!還是……閣下才是導致我商船出事的罪魁禍首!”

他不分青紅皂白的往藺惘然頭上扣屎盆子,直叫她一懵,再反應過來,她儼然已經成了個大逆不道的罪人了。突然,那男人沒等她回話就直接發難!男子手中驀地滑出一把軟劍,劍身輕輕一彎,反出光亮。那軟劍在割破長空後抖著劍身直劈藺惘然而來,她不得不偏身去躲。誰知那男子腰軟的如同水蛇,當即後仰下腰,竟是生生將劍鋒收回,又刺向了藺惘然的後面!既然避無可避,她也不是怯戰的人,足尖一撚,腳踩“落葉”淩空躍起,拉開了她與男人的距離。下一秒,她擡起劍鞘,向胸前一橫擋住轉來的軟劍,再後壓低腰身逼得男人只能提劍前刺,藺惘然趁他受這力影響,拱起膝蓋攻那人下盤,自己則是生生在空中翻了個跟頭。男人下盤受力,平衡穩不住當即就要在屋檐上撲倒,只能手忙腳亂的穩住身子。

藺惘然輕點落在地上,毫不猶豫的拿劍鞘挑落周圍侍衛的長劍,步伐之快之疾,竟是讓人難以捉摸。最後她微一退步,再一次揪上了周千離的領子,幾個起落消失在了他人的視線之中。

她跑的很快,加上手裏還揪著個周千離,她不是體力那掛的,如今已是在額頭蒙了一層薄薄的細汗。她往前沖了快一裏地,半點功夫不耽擱,直接沖到了運河碼頭。

“姑娘!姑娘!”

那周千離握著自己的領子對著藺惘然大叫,還一臉板正,那樣子別提有多憋屈了。藺惘然只是匆匆一瞥,隨手就將他撂下,自己則隱在一片陰影之中,很是陰沈。

說來,這周千離真的是天生給她使絆子的,這出現不到一日時間,不僅讓她露宿野外,還瞬間就變成了洛陵城的危險人物。再者,剛才當著官兵一鬧,幾乎可以說她是畏罪潛逃,如今出城也是不易,甚是麻煩。她磨了磨牙,忍住了揍他的想法。

“多虧周公子,如今我受洛陵城官兵圍追,城中的客棧酒肆是斷不可能再收我了我當如何是好”

她沈著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周千離。這讓周千離覺得自己是什麽豺狼虎豹口中的美肉,即將被拆骨入腹。

他暗自打了個激靈,想來若不是他那沒輕沒重的一嗓子,如今也不必被官兵追捕。他自覺委屈,本來在漣梁,他斷不會這般失態失禮,亂了分寸。可他如今幾日都快被那位公子給搞瘋了,加上這幾日那位突然搞起失蹤,這才叫他行事沒了準頭。

“姑娘,是我失禮了,連累了姑娘。”

藺惘然皺著眉頭瞥了他一眼,沒丟什麽好話給他。

周千離坐立不安的在那糾結了會兒,最後才道,“我與公子本打算停留洛陵十日,客棧也是付了十日的銀子。如今我家公子不知所蹤,姑娘同我去那家客棧住,等理清了誤會再走也不妨事。”

藺惘然意思意思的給他一個眼神,算是同意了,只是臉色依舊不怎麽好看,估計心裏邊已經把周千離淩遲兩百遍了。

“姑娘,洛陵水道內出現不明源頭的靈力,甚是奇怪。剛才聽輕舟幫的人說他們的商船受到了損壞,大量商船損壞必定不是人為,二者興許有聯系。姑娘覺得如何”

這周千離背著手,牽動腰上的腰帶,勾得他身子更為單薄了些,有種讀書人特有的瘦弱。但藺惘然總覺得他隱藏了些什麽,尋常考取功名的讀書人壓根不會有那麽多有關靈力的知識,畢竟他們致仕是為了輔佐君王的。這天下有關靈力,江湖,妖怪的事情都歸羈妖司管,而羈妖司恰恰最不需要的就是讀書人。可這個周千離,明明沒有分毫武功,身子骨雖然板正但對習武之人而言依舊是瘦弱的,可偏偏是這樣一個人,手握一枚聚靈器,絕不是對靈一事一竅不通的。

太奇怪了。

藺惘然擡了擡眼睛打量了他一番,沒看出什麽問題,只能悻悻作罷,“不能說有百分之百的關聯,但若是真要查運河靈力一事,還是要去探探。”

“有理,只是這輕舟幫常年聚於運河之上,南北水路他們獨攬,若要上他們的船查看不是什麽易事。”

聞言藺惘然驟然擡眼,肅穆之氣一瞬而過。她凝著神看他,聲音壓的發冷,“周公子為何在一夜之間對輕舟幫這般了解”

明明昨日在馬廄之時對突然闖入的大漢反應十分木楞,如今卻可以頭頭是道的分析輕舟幫在水道上的地位。那只有一種可能,他昨日那木楞的模樣是裝出來的。

周千離的表情也是一頓,那溫和的臉色有一瞬的空白,之後他慢慢放松下來。這一次,藺惘然發現了他神態上細微的變化,雖說依舊是板正的讀書人樣子,但是眉宇之間古板的傻氣不見了,反而有些許不露鋒芒的感覺。這個人不簡單,她想。

周千離笑了笑,說話的聲音都平順了很多,沒那些一板一眼的感覺,“是我蒙騙姑娘了,慚愧。行路在外難免有些偽裝,害得姑娘露宿野外,如今又被官兵圍堵,著實愧疚。”

“所以……周公子於輕舟幫之事有何高見”

周千離負手而立,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聲音平穩而溫厚,很能入人心,“輕舟幫為難馬廄老板只是下策。最近微朝盛會頗多,水路生意也跟著多起來。可他們商船出事,難以按時出船,若是誤了日子,他們要擔的是小至尋常商家,上至王孫貴胄的巨額賠償。他們擔不起,就想按江湖的做派全部推給陸路的。”

“我們於河外發現運河水有異,淺舟中能人異士不少,做工的妖也不少,我們能發現的異樣,沒道理他們發現不了。商船又在此時出事,絕非巧合。若要了解其中聯系,就少不了要探個究竟。白日人多眼雜,不易潛入。夜間尋常的夥計會進船裏休息,只留守夜的人守著貨物。但守貨的應當是有些功夫的,不過我見姑娘輕功卓絕,應是不懼他們的,對吧”

藺惘然看了他一眼,輕輕點了點頭,但又覺出其中不對的地方,她頓了頓,猛的擡眼去瞧周千離。他比藺惘然高了一個頭多,看她的時候微垂著眼,她只覺得這周千離帶著溫潤笑意的眼神裏摻了點點的不懷好意,那是轉瞬即逝的戲謔。周千離這笑意,明擺著是要支使她,藺惘然也不傻,因此看他的眼神也多了三分謹慎。這個周千離文質彬彬,沒有武功,長篇大論一堆,可偏偏總有種給人下套的魔力。剛才藺惘然也是,聽他頭頭是道的分析了一通,竟然毫不猶豫的跳進去由他支使。

她咬了咬後槽牙,覺得,反證現下她也出不去城,倒不如留下把運河的事情查個清楚,最後到可借這事,走一回水路。從洛陵到龍王谷,如果是走水的,還能省個兩三日。

“那我今日午夜進去探查。”

周千離正經的退了一步,行了個禮,“那有勞姑娘了。”

就這樣,他們二人在碼頭邊的偏僻巷子等到午夜。期間,確有官兵時不時的巡街搜查,她的通緝令已經掛在城中的大板上,罪名是熹朝刺客。

等到夜深了,碼頭的商船全都點了昏黃的燈,如周千離所說大多的夥計要麽上岸要麽進入船的裏間休息去了。留在外面看著貨物的,都是些有功夫的人,身上佩著刀劍,立在貨船之上很是兇神惡煞。

藺惘然先是把自己縮在了碼頭上的一個角落裏,避開他們的視線。商船很高,不用輕功很難從碼頭上直接翻到最上面。可若她此時就把“落葉”使出,難免會被發現。所以她幹脆尋了個險招,她趁人不被,一下子翻進水裏。碼頭與河面差不多架出了兩人高的臺子,臺面與河面尚有些距離。她身材單薄,藏在裏面不是問題。所以藺惘然幹脆扒在臺面之下,冰涼的河水在她背後流動,她雖未沾水仍是感覺到了“一夜空江煙水冷”。藺惘然打了個激靈,等上面人散的差不多了,她施了些力一下爬到商船的船壁上。到了這裏,輕功不受限,她幹脆雙手一松,身體後仰下墜,腿借力一點,腳踏“落葉”飄飄然的翻上了商船。說是商船出了問題,具體什麽問題她也不知道,但去主室總是沒錯的。

於是乎藺惘然借堆得高高的貨物掩蔽自己,一點點繞開守衛的五個船工,微微拉開船室的門,借著身材單薄就著門縫蹭了進去。只見掌船的船室之中,原本的船舵被劈成了兩半,切口幹凈利落,一刀而下,沒半點拖沓。她湊近了些,用手輕輕摸了一遍斷口,只覺得劈開船舵的絕不是尋常兵刃,應該是用某種靈氣,借氣劈開的。一個人能悄無聲息的潛入淺舟幫的商船,而且一夜之間劈斷所有的船舵,應該是個什麽樣的人首先他得輕功卓絕,絕對不在藺惘然的“落葉”之下,再者他必須要有隔空劈物的能力,不然一間間的進船室太麻煩也太容易暴露。此人必是憑著一身輕功游走在這些商船之間,並且從外部操控靈力劈開船舵。

有這樣本事的,不說是頂級高手,也得是江湖上的一類高手。

藺惘然瞇了瞇眼睛,又看了會兒那斷口,自認是做不到這樣的。她修的冰,冷硬無情,更是以淩厲快速著稱,但絕不是隔空劈物這種憑空化靈的功夫,相比之下她的冰更加硬,直接接觸的殺傷力更大。

既已查清淺舟幫的問題,她自然也不多留,也就輕飄飄的順著門縫再蹭出去。誰知她一腳剛跨出去,一道銀光就刺了過來。她當下反應,收腳後躲,一瞬撞開了木門,“砰”的一聲把自己漏了出來。只見剛才與她纏鬥過的散發男人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姑娘半夜潛入我淺舟幫,是要做什麽呀夜深露重的,不如留下喝一杯熱茶如何?拿下!”

他話音一落周圍燈火驟然亮起,這艘船上竟不知不覺圍了二十多人,同時向藺惘然沖過來。她不願傷人也不樂意纏鬥,立馬點足躍起避開這群大漢,再輕落於船帆桿的支頂。既然被發現了,她也不必躲躲藏藏,特意不用輕功了,於是乎,她腳尖施力想要直接躍到碼頭之上。誰知一道黑影閃過,剛才那個散發男子竟是直接竄了過來攔在她面前,手中軟劍如綢緞靈巧一轉,就沖她腰腹而來!她只能半空落地,一下子墜進那群大漢的包圍之中。大漢都是有功夫的人,幾個亂掌劈來,藺惘然只能不停躍起閃躲。誰知,她這邊應接不暇,那邊的散發男子又是旋身而來,只是這次軟劍上竟是裹了靈光。這回藺惘然不能再輕巧的閃躲了,劍鞘在她手裏轉了個圈,直接迎上軟劍,登時木質的劍鞘碎裂露出裏面銀白的長劍。

這個散發男子身子極為輕巧,宛若一只飛燕,他見劍鞘破開就立刻收力,飛速旋了身子,從右下方往上挑劍。藺惘然立刻偏身,右手握著長劍,用劍柄擊壓男人的軟劍,借力拉開兩人的距離。下一刻,凝力於掌,清冷的靈力連著武脈匯入劍柄,瞬時長長的劍身之外生出一層寒冰,剔透無比,卻又絕對的鋒利冷硬。散發男人神色明顯一楞,大概是沒想到藺惘然也有靈力上的功夫,他像是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情勾了勾唇角,軟劍一翻,風聲皺起,從四面八方壓來!



世上禦風的其實不多,因為風的形態力度都不同且並非水火一類可以觸碰的實物,風並沒有實形,所以要修風術,體悟極其之難。加上修風對於心性也有很高的要求,不同的心性風的變化程度也是不同的。老頭子說過世上修風的兩百年來總共就那麽十幾個,沒想到短短幾年她竟然碰上了兩個!

只是,相比於三年前的清風徐來,化物無形,這個散發男人還差點火候。他的風太疾太烈,可偏偏練的武功靈巧多變,兩者違和太甚,很容易尋出破綻。藺惘然凝力而擊,幾式冰霜劍法,長劍翻轉以凝出的冰割破疾風,之後她側身而避,讓割破的疾風從兩邊散開。接著,她倏地收劍,手腕一轉繞著散發男人的軟劍蹭了一圈,最後她腳尖輕點淩空躍起翻到散發男人的身後,將長劍繞著男人的脖子繞了一圈。她沒割下去,卻是留下了一條淡淡的血痕,仿佛昭示著方才散發男人的生死就在她一念之間。

藺惘然趁著所有人被她驚到,立馬尋空躍了出去,頭都沒帶回的。

“敢問閣下何人!”

那散發男子的聲音一下沖了過來,顯得十分氣急敗壞。

藺惘然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那男子被圍在一團大漢中間,手裏多了條白娟,正細細的擦著傷口,她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青衣客。”

反正這個青衣客都是女流氓了,她也不介意再當回刺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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