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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城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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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真是我的終結受難日。

一早就開始倒黴。先是昨天上好發條的鬧鐘竟然壞掉,姚然去學校之前也沒叫我,以至於終於誤了今天的晨會。

一向恨我的主管吳胖子總算逮到機會,在眾人面前狠狠羞辱我,“嘿喲,姚非你也有出錯的時候,嗄?嘖嘖,這麽大的黑眼圈,昨晚忙甚麽,嗄?談戀愛也要註意分寸嘛。因私忘公就不好了對不對?”

我對他怒目而視,雖然知道大家都不會把這些當人話聽,心裏到底不舒服。

吳胖子心裏明明清楚,昨天臨下班他才丟給我三份圖紙,說第二天晨會要用,最好馬上趕出來,日本那邊等回音呢。

我足足做到臨晨兩點半才回去,累的似條狗,晚飯不過是一杯咖啡打發,上了床又胃痛的下來找藥,若非如此沒有鬧鐘我也不會睡過頭。這樣捱,鐵人也吃不消啊!

其實我們大家心裏清楚,吳胖子根本就是故意找茬給我小鞋穿!

原因?唉,實在太齷促!

不外是他當年屢屢追求我未果,有一次借酒裝瘋趁著加班就我們兩人在辦公室就要行非禮,被我一記耳光不說,還一份投訴直接遞到總公司。

饒是吳胖子是董事長太太的表舅舅也被降了級,全公司通告批評,從此他恨死我,一有機會就整我。

老實說那次之後我也很慘,吳胖子降級去做了設計部主管,沒多久我也被從投資部調了出來,轉到設計部當企劃,變相的也降了級,還能是誰動的手腳?

“姚非,算你狠!有本事你永遠別犯錯!哼!”沒人的時候吳胖子威脅我,鼻子裏冷氣颼颼直冒。

我當然不會怕他,大不了從此謹小慎微不出岔子!

這賤人!好好的中國人,偏偏喜歡別人叫他佐佐木吳。呸!不過是年輕的表外甥女嫁了個日本老頭子,也不算甚麽光彩事。

唉,我若不是兩年前為著母親的病實在告貸無門向公司財務借了一筆數額頗大的款子簽了額外協議,又何必在這裏受這份腌臜氣!

也不是沒有過過錦衣玉食的日子,想當年外公在的時候多麽疼愛母親和我,三層的洋房,七、八個家務助理,就圍著我們母女二人轉。

可惜外公去世後,一切榮華富貴突然俱成泡影,因為和母親同父異母的兄長,也就是我的親舅舅不知道用了甚麽法子,竟買通上下口供一致的說外公立遺囑的時候神智不清,母親和我失去了一切。

我們離開紐約回了外公的老家上海,用戶頭上餘下的款子置了一套小三居,我也很快找到工作。母女二人從此在本市相依為命。

母親一下子適應不了巨大的生活落差,身體變的很壞,後來診出是肝癌時已經時末期。我記得當時的感受,真正五雷轟頂。可是再難過也要強顏歡笑,因為母親自己還不知道。

總算我也是名校出來,工作時間雖短表現卻很好,公司這才答應額外開恩播下貸款,加上我自己做業績的提成紅利,給母親看病的錢算是夠了。

可不管我怎麽找最好的醫院、求最好的醫生、定最好的病房套間、安排最先機的儀器設備,終究回天乏術,拖了一年多,母親還是去了,所幸去的還算安詳,吃的苦頭已經控制到最低。

我傷心的幾乎了無生趣要跟了去,想想母親臨終前溫柔的囑咐,“囡囡啊,以後你要好好的啊”,最終還是捱過來了。

只是欠下公司一筆不小的款子,用給母親看病餘下的錢先還了部分,剩下的算算至少還要我為公司白幹兩年。

原本也沒甚麽,反正到哪裏都一樣幹活,可偏偏遇見吳胖子這個憊懶貨。

在這家公司工作對我來說成為噩夢,我拼命加班加點就為了早點攢夠錢還給公司好拍拍手走人。

你信不信,我現在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打開理財軟件清算自己的資產,到今日一算居然也差不多可以贖身了。

呼~~~~~我一口氣嘆到腳後跟。

所以當下午用覆印機時發現機器壞了,吳胖子故意刁難我聲稱原先計算機存盤的資料丟了,掃描儀也壞了,要我把三十多頁英文資料全部用那部老式手工打印機各打印三份給他時,我足足盯了他那張臭臉一分鐘,盯的這賤人額角生出了冷汗,然後輕輕把文件擱在了賤人的桌子上。

“姚非,你,你甚麽意思?”吳胖子一邊擦汗一邊故作鎮定的問。

透明玻璃隔墻外面同事們都圍了過來,大家都看出來了,有好戲看。

我微微一笑,“意思就是我、不、幹、了。您,佐佐木吳先生,自己看著辦吧。”我回身就走,想了想又回頭,“對了,佐佐木吳先生,我一直好奇,您到底是姓佐佐木,還是姓吳?”

我推開虛掩的門,同事們都鼓勵的看著我。

“誰能借我一萬塊?我就差這些就能還公司錢辭職了。”我清了清喉嚨問。

“我!”“我這就去銀行。”“姚非,我借你。”……

我鼻子一酸幾乎要落淚,但還是忍住了。

最後我還是向隔壁組的小昭借了錢,去財務那裏現金加支票,把餘債了了。

我立刻遞交了準備已久的辭職書,也不管吳胖子簽不簽字,把辦公桌上東西往紙箱裏一擼,連箱子一起交給保潔阿姨,空身離開了公司。

我失業了。

午後時分,原本應該在上班的我站在人流往來、熙熙攘攘的街頭,不禁自嘲的笑了。

說出去沒有人會相信,我曾經是北美華商委員會主席姚祖望的嫡親外孫女。我的親舅舅姚思緯現在還是蘇黎世幾家大銀行頂禮膜拜的大客戶吶。

而我居然淪落到凈身出戶。

哈哈。

現在該去哪裏呢?我茫然的想。

真不知道是可憐還是可笑,以前我是多麽會玩的一個人啊,幾乎沒從南極到北極的玩遍全球,自打和母親來到本市就再也沒有涉足任何娛樂休閑消遣的所在。

一直忙啊忙啊就忙著賺錢,可惜還是缺錢缺時間。如今雖說還是沒錢,卻總算是有了時間,我卻不知道該如何打發。

要不要回家呢?不不,算了,姚然現在應該下課,該是已經到家,被她看見又要問長問短的生事了。

姚然是舅舅獨子,即我表哥姚若的獨生女兒。姚若運氣不好,十年前自己駕飛機不小心失事,炸的屍骨無存。舅舅傷心之餘把全副愛心投諸到姚然身上,真是拱若珍寶。可姚然家裏金山銀山的不待,歐美那麽多名校隨她挑,偏偏跑到上海來托關系才進了一間師大念甚麽工藝美術碩士,而且非要和我同住,從母親去世後至今也有些日子了。

姚然此舉幾乎把舅舅氣死,於是越發把怒氣盡數遷至我和母親的頭上,我反正無所謂,隨他去吧,只要他還沒有卑鄙到給我的工作設置人為障礙,我權當自己從來不是姚家的子孫罷了。

比起舅舅一家,姚然實在是個非常可愛的女孩,雖然輩份比我低,年紀卻只小我三歲,我們從小在外公身邊一起長大,關系親昵賽過姐妹,甚至幾次三番都約會同一個男生,事後知道了兩人又不約而同一起放棄,不是不默契的。

外公去世,我與母親被逐出家門,最傷心的不是我們倒是姚然,臨上飛機她抱住我不放,“姚非,你放心,我念完這一科就去找你們。”

姚然來的時候母親已經去世,正好又空房間,她於是住下。對於我欠債的事她並不知道,否則定然會出手援助。當然,我不會接受,可這又是另外一碼事了。

而我們同居的日子,呃,姚然喜歡把我們同住說成同居,帳目上我是盡量與她計較清楚的,不肯沾她半分便宜。

“媽的!死相!” 姚然罵我。

“是是,大小姐。好歹我們也是姑侄關系,姚然你也該尊重我些,不要動不動爆粗口好不好。”我笑著回答。

“切!”這是姚然的回應,還附贈豎起的中指一枚。

無論如何,有姚然陪著我,生活雖然辛苦卻也不乏暖意和亮色。

然後,我遇到了今天第二樁倒黴事。

當時我正站在路邊發呆,沒註意旁邊不遠處有處挺大的積水,一輛重型機車轟然開過,我躲閃不及被飛起的泥漿汙水濺了一頭一臉加一身,弄得狼狽不堪。

車子根本沒停,呼嘯而去,我楞了半天怒氣漸盛,忍不住學姚然也爆了一句粗口出來,“媽的,今天甚麽日子!”郁悶之下,我一身邋遢的找了一間發廊,決定洗個頭剪個發換換模樣也去去晦氣。

“洗還是剪?燙還是染?”那個一頭黃毛的小個子發型師吊兒郎當的問。

“先洗再剪。”我沒好氣的答,還用問嗎,看看我這一臉一腦袋的泥點子!

黃毛小子人看著馬虎,幹活的手勢倒還舒服,洗頭按摩一點不含糊,我本來就累,被熱毛巾和香波一熏,幾乎昏睡過去。

“好了!”黃毛小子一聲斷喝嚇醒我,他還響亮的吹了聲口哨,“酷!”

我迷迷糊糊擡頭看了一眼鏡子,當即跳起來。

鏡子裏的哪裏是我!根本是個陌生人!一頭有點痞氣的飛飛的短發,如果不是看著身上雖然弄臟卻還很淑女的裙裝,那個我根本就是個街頭混混似的少年!

“啊~~~”我尖叫起來,拎起手袋就要打黃毛小子,“我的頭發!我留了整整五年的長發!啊~~~”

發廊裏的服務生和客人都驚呆了。

一刻鐘後那間發廊的全體員工在老板的帶領下成兩溜在門口排開,九十度角鞠躬向我致歉恭送我出門,場面堪稱奇特壯觀,引來許多路人圍觀。

我怒氣沖沖的離開。錢?他們還敢收錢!

這是我當天的第三樁意外。

之所以不完全列為倒黴事的行列,是因為這個短發造型平心而論還是蠻不錯的,非常標致倜儻,比起我習慣的長發淑女造型別有一番新鮮滋味。

為了配合新發型,我幹脆去了趟百貨公司,重新置了一身寬松棉布男裝襯衫和直統牛仔褲換下原先的裝束,把弄臟的裙裳塞進包裝袋中直接送進了垃圾桶。

看看鏡子裏新的自己,我終於咧嘴笑了。

“帥!”我學著姚然平時大大咧咧的樣子揚手打個響指。嘿,看起來也蠻搭調的。看來我原先就有做痞子的天份,剛剛倒是冤枉了黃毛小子,人家也可算慧眼識痞子呢。

順便在百貨公司裏的速食連鎖店裏隨便打發了晚餐,我邁著輕松的步子走出大門,才發現原來外面已經天黑了。

還是不想回家,手機沒電了,打投幣電話回去,出乎意料姚然不在家,我留了言說自己加班,然後決定獨自去看場電影。

雖然買的是通宵場,片子卻爛的悶不可當,好不容易捱了兩部,剩下的兩部我再也坐不住,起身出了影院。

早已過了午夜,我沒有戴表的習慣,手機又沒電了,不知道到底幾點,街上冷冷清清已經幾乎寥無人丁。雖然是初夏,晚間的風還是很有涼意,我不由打個冷顫,看著到處遍布的魆魆暗影,心裏有些發毛。算了,回家吧,姚然也會擔心的。我對自己說,腳步已經加大幅度,就近穿過岔道去大馬路上叫車。

我遇到了這一天的第四樁意外。

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倒黴。

我遇到了聶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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