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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夷光 就是那個西施的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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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紗輕輕飄起,身後有了響動,海吹紗回頭,裂縫中,擠出幾條尾巴。

尾巴有毛,狀似狐貍的,露出來的,有三條。

三條尾巴奮力將地縫撕扯大了些。

西院住院部很安靜。

此時此刻,這只未露面的妖,並沒有釋放煞氣,也沒有殺意。

沒有殺意的妖,說話也很有條理,應該是個神智清明的妖。

而且,他還知道海吹紗是喬家後人。

妖鬼界對橋梁四大醫家的後人,一向是很敬重的,還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梅孫喬海,不殺。

海吹紗判斷無危險後,腳微微挪動半步。

見那些尾巴如此努力的樣子,她忽然想伸手幫“它們”一把。

海吹紗這麽想,也這麽做了。

她的手拉住了他的尾巴

尾巴猛地一滯,從地縫中悶悶傳來一聲:“多謝。”

海吹紗與尾巴一起用力,效果顯著。

地底傳來鎖鏈滑動的聲音。

“先別拉,稍等。”他說。

海吹紗放開手,手上黏糊糊的,除了泥土,還有……血跡?

另一條尾巴擠進海吹紗的手心,海吹紗定神,用燈光照了,尾巴瑟縮一下,而後軟在她手中,示意她捏住。

尾巴上……都是傷。

海吹紗握住尾巴,問地縫:“你……是狐妖吧?幾條尾?”

那人沈默了會兒,回答她:“三條。”

地面上的狐妖,非九尾血統的,就遵循壽五百年添一尾的規矩。

算上他原來有的一條尾巴,三條尾巴,也就是一千年,千年……宋朝的妖狐?

在這地底沈睡了千年嗎?

不對,狐妖不修煉,又怎會五百年得一尾?

地底下,又是一陣鎖鏈響動聲,比剛剛動靜大了許多,響動中夾雜著他微微的抽氣聲。

之後,安靜了好久。

海吹紗問:“下面是什麽情況?”

“有鎖。”他簡單回答,聲音聽不出異常。

“那你……”

“離遠點。”他說。

“是讓我離這裏遠一點嗎?”

“嗯,走一百步。”

海吹紗站起身,往後退。

狐妖似乎能感覺到她的距離,海吹紗退到花壇邊緣後,地縫中幾道閃光,地縫又寬闊了些,尾巴飛快地縮了回去,之後,是鎖鏈條條崩斷聲。

最後,陷入寂靜。

海吹紗:“……可以了嗎?”

無人回應。

海吹紗小跑而來,趴在地縫旁,照探裏面的情況。

狹小的地下形似口棺材,四壁結霜,那妖埋得不深,燈光一照,他的臉近在眼前。

他緊緊閉著眼,已昏了過去,衣不蔽體,了無生氣。

“傷好重。”海吹紗自言自語道。

海吹紗給急診處的值班醫護打去電話,之後她脫去高跟鞋,撐著地面,跳了下去。

他身上到處都是血汙,衣服條條縷縷不成形。

海吹紗的目光移到他的胸口,仿佛眼花了,他心臟的位置,有個黑色的東西慢慢消失不見。

海吹紗去摸,只摸到一手血。

她後知後覺,尋找“鎖鏈”。

“沒有?”海吹紗聲音沈了。

剛剛她在外面明明聽到鎖鏈聲,而且他的確應該是被某種鎖鏈束縛著,但現在,他身邊根本沒有鎖鏈,只有他自己和腐爛的衣服。

“海醫生!”急診處的醫護擡著擔架來了。

二十分鐘後,海吹紗洗幹凈手,上了手術臺。

這個狐妖身上,總共九十多道傷,縫合處理完,已是半夜兩點多鐘。

海吹紗叼著葡萄糖袋,坐在手術室門口填他的信息表。

姓名……

海吹紗閉眼回想,腦海中跳出兩個字。

“夷光。”她寫上,又覺得這個名字熟悉。

打開手機搜了,看到跳出來的結果,海吹紗笑了一下。

“怪不得熟悉。”

四大美人中的西施,名夷光。

海吹紗又回想手術臺上的那個狐妖。

嗯……也擔得起這名字。

血型,B型血。

狐妖多O型血,B型血的妖很罕見,B型血……嗯,聽他寥寥幾句話的語氣,確實像B型血的妖。

籍貫,未知。

品種,狐妖。

等級……

手術中,他重度昏迷,雖然耷拉著三條布滿傷痕的尾巴,但並未現出完整的狐身,仍然維持著人的形象。

“起碼到A了。”海吹紗先填了個A,想了想1001病房那個附身的妖靈,那個妖靈召喚出他後,自己先嚇跑了,所以……

海吹紗在A旁邊打了個問號。

護士長將夷光碎掉的衣服片裝進袋子,密封好。

海吹紗問道:“他衣服像什麽朝代的?”

“……啊?現代的吧。”護士長說,“剛剛分揀的時候,大概拼了一下,就是一件灰色的外套,現代裝束。”

海吹紗:“誒?”

現代裝束?

哪個現代?

護士長道:“海醫生,高中歷史都忘了?”

“嗯?”

護士長笑道:“咱國歷史概念中,近代,指的是鴉片戰爭到五四運動時期,五四運動到建國前,叫現代。建國後到現在,叫當代。”

這個護士長是個禽類妖,成妖才四十年,但很喜歡歷史。

海吹紗恍然大悟:“所以,你剛剛說的現代……”

“嗯,就是五四運動到建國前的這段時間。”護士長搖了搖手中的服裝碎片,說道,“灰色的,布料粗糙,至少他建國前,還在地面上。”

海吹紗看著信息表發楞。

夷光安置在了五樓的5002病房,五樓清凈,也沒幾個常住病患。

早上八點半,廣播把海吹紗叫醒了。

“請海吹紗醫生到5002病房。”

海吹紗揉了揉酸澀的肩膀,把頭發繞起來盤上,打著哈欠推開5002病房門,彌漫整間屋子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小護士哭喪著臉道:“海醫生,他傷口又裂開了!”

海吹紗忙上前看,昨晚縫合好的傷口正在她眼皮下,重新裂開,血浸染著他新換的病號服。

海吹紗忍不住抽了抽氣,擡頭,撞進夷光的眼眸中。

他是醒著的?

夷光的狐貍眼,長得很標準,形狀嫵媚,水光瀲灩的。不同於其他狐妖,他的目光,異常清澈正直,沁人心脾的清爽。

不是眉清目秀,而是眉秀目清。

此刻,他正用這清澈的目光看著她。

他身上的傷口慢慢裂開,慢慢沁出血,而後慢慢停止,停留在凝血的血口狀態。

海吹紗蹙眉,這是她從未見到過的病狀。

“這是什麽病?”

夷光道:“別在意。”

他說:“我有話問你。”

海吹紗給他的傷口消毒,重新包紮。

夷光很配合,問她:“現在,是什麽時候?”

“2019年。”

夷光楞了楞,笑了起來:“現在,這一片,是誰管事?”

“哪一片?”海吹紗把碘伏球壓在他手臂上的傷口處。

“就啟明這一片。”

“市長和市-委-書-記吧。”海吹紗回答。

夷光楞了楞,問:“軍閥……呢?”

“軍閥?”海吹紗心道,他果然是生活在“現代”時期的狐妖。

海吹紗笑:“早沒了,全被消滅了。”

夷光動了動眉,神色放松了幾分,又問:“那,冒昧問一句,現在的國家,是誰當政?”

海吹紗停下來,鎖眉想了會兒,流水的領導人,鐵打的國家,回答哪個領導人的名字都不妥。

思來想去,海吹紗嚴謹道:“人民。”

夷光楞了一陣,笑了起來。

“看來是我看好的那支隊伍贏得了勝利。”他輕聲說,“我就知道,我有預感。”

海吹紗問:“不如說說你?是這樣的,我們有規定,所有生活在地面上的非人類,都要到當地政府去做信息登記。你叫夷光,對吧?”

“嗯。”

海吹紗問:“昨晚為什麽要我問你的名字?”

“昨晚我被吵醒,可是身上有道我不認識的封印,我試探了,如果無人叫出我的名字,我就無法掙脫封印,也無法被人發現。”他道,“那個時候我聞到附近只有你,並且你的氣息有喬家的味道,喬家的祭新娘能問名字,所以我就想碰碰運氣。”

“多謝。”他說,“我的運氣很好。”

“你怎麽到地下去的?”

“不記得了。”夷光說,“但沒記錯的話,此處,應該是我的廟,所以,這裏,本該是我的家。”

“你的……什麽?”

“我的狐仙廟。”夷光說道,“我正要問你,是誰把我的狐仙廟推了?”

“你確定你的狐仙廟在這裏?”海吹紗道,“我們是56年建的醫院,建醫院時,方圓百裏都是平地,要麽就是兩層的居民樓,真的沒狐仙廟。”

夷光搖頭。

“這裏,就是我的狐仙廟。”他問,“這家醫院是誰的?”

看樣子,他想找人要個說法。

海吹紗皺眉,沒好氣道:“國家的!”

夷光笑道:“昆侖這個牌子,是橋梁四大家唐朝天寶年間打響的,專門醫治妖,沒記錯的話,牽頭的叫海蘭,你……”

他指了指海吹紗的工作牌。

“海吹紗,海家人,也就是說,你應該是這所醫院的負責人……之一。”

他品了品這個名字,又露出一絲了然的微笑:“你是海家和喬家的孩子?我猜得不錯的話,你母親是喬家人,最拿手的應該是吹面紗祭新娘,你父親是海家人……你父親一定很喜歡你母親祭新娘時的英姿,所以給了你這樣的名字。”

可怕,完全答對了。

海吹紗的父親叫海飛,活著的時候,正是昆侖西院的主要負責人之一。

海飛年輕時叛逆,不願意繼承“特殊醫療”的重擔,逃避到海外學醫,畢業回國後在一線城市三甲醫院工作,遠離妖鬼,步入了生活的“正軌”。

但一次疑難雜癥論壇交流會,讓他認識了喬家的喬米,在觀摩她吹紗祭新娘的演示中,對她一見傾心,決定回到昆侖西院,與喬米結婚。

有了女兒後,海飛堅持要給女兒取名叫吹紗,以此紀念他人生中唯一一次的心動。

海吹紗定了定神,回答道:“二樓有個展廳,介紹我們昆侖西院的歷史。56年醫院舊址的施工照片也有,你傷好後可以去看看,另外也有啟明市的地方志,你可以查閱。”

海吹紗的手機不停地震動。

她騰出手來接聽電話。

夷光瞪圓了眼睛,盯著看,見她對著那端說話,還輕聲問:“是電話嗎?”

他起身,臉湊近了,上下尋找著電話的線。確認這個電話沒有線,他一驚,把耳朵貼上去聽。

海吹紗後退,他就追著貼上來,繼續聽。

電話是梅封打來的,說啟明市特殊綜合辦的公務員們來了,想要找她了解情況。

梅封問:“聽說你昨晚從地下挖出來一個三尾狐妖?”

夷光眨了眨眼睛。

海吹紗嗯了一聲:“也無法確定身份和等級,讓綜合辦的工作人員到5002來,他重傷,就在病房裏做登記吧。”

“你膽子真肥,萬一那狐妖是昨晚的S等級妖靈召喚出來的煞妖怎麽辦?”

“還好,不煞。”海吹紗瞥了眼一臉好奇的夷光,說道,“目前看……很正常。”

掛了電話,夷光伸出手:“能讓我看一下你的電話嗎?”

海吹紗關了手機屏,遞給他。

夷光接過,翻來覆去看,問她:“電話線呢?”

“已經不需要了。”

“唔……發展這麽快。”夷光說。

“你是什麽時候被埋在地下的?”海吹紗問。

“不知道,我能想起的時間,最晚的……37年?”夷光捧著電話,掂了掂重量,把鼻子湊了上去,嗅了嗅。

而後,他閉上眼睛,慢慢說道:“海吹紗,女,27……28歲了,一個人住,還未結婚。”

“嗯?沒結婚嗎?”夷光睜開眼,脫口而出,“28歲,也還沒結婚嗎?”

海吹紗當即變了臉色,惡狠狠收回手機,撂下一句話。

“怎麽,你有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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