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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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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唐律發現自己最強烈的情緒不是憤怒,是痛心。

終於深刻體會到,原來世上最可怕的敵人叫做“身邊人”。

planB是他早期所為,當時他和葉美娜並不熟,唐家也不如葉家。

媒體鋪天蓋地全是“下嫁”,他年輕氣盛,心中難免抵觸。

而葉美娜又因為經歷太多父母兩邊家族爭奪家產的慘劇,堅持只要阿堯一個孩子,還寫進合約裏。

唐律擔心。墜海事故不只譚夢之生死未蔔,他也險些沒命。人生無常,萬一阿堯生長過程中出了意外怎麽辦?

種種原因之下,他才會決定準備一個planB。

而這些年除了此事之外,他一件事也沒有瞞過葉美娜。

視她為紅顏知己,與她禍福相依,沒想到……

唐律並未與她爭吵,重新坐下來,緊緊抓住一只鋼筆,手指骨節攥的發白。

這是他轉移和釋放情緒的習慣。

“葉美娜。”他極力自控,聲音低沈地說,“你就不怕……”

“我怕什麽?怕你找老爺子告狀?”葉美娜走到立鏡前補口紅,“將你幹的這些破事兒告訴老爺子,你猜他會不會立馬將手裏的股份全給阿堯,直接將你從集團踢出去?”

唐律薄唇微顫,又說不出話了。

葉美娜從鏡中看他:“瞧你這點出息。”

年紀不大她就認識唐律,堂堂葉家大小姐,從沒將他放在眼裏過。

老爺子就唐律一個兒子,又念他幼年喪母,不知道是不是過分溺愛的緣故,他這人從小高傲又自私。

還蠢。

從他被譚夢之迷的暈頭轉向,動輒將真愛掛在嘴邊搞叛逆時,葉美娜就知道了這男人腦子不太行。

別拿年紀小說事兒,誰沒有情竇初開過?

葉美娜十幾歲時,也喜歡過自家司機的兒子。

喜歡他那股貧窮又清高的勁兒。

但她始終沒有往前多走一步,當時她父親正和幾個叔伯兄弟爭權,彼此爛招用盡,她有個弟弟死於非命,至今都不知原因。

誰曉得這樣合她胃口的男孩子是不是一個甜蜜陷阱?

選擇和唐家聯姻,則是聽從了身為“宅鬥冠軍”的母親的建議。

母親說,拋開唐正清的商業頭腦,唐氏集團未來的上升空間,嫁去他們家日子會過的舒坦。

事實證明母親是對的,和其他商業聯姻的姐妹、閨蜜相比,葉美娜這二十多年來的日子確實舒坦。

老爺子正派,兒子溫暖,唐律好拿捏,她別提多省心。

而唐律違約的原因,葉美娜是可以理解的。

相處久了也逐漸體會到唐律雖然自私,卻也不是全然無情。譚夢之的“死”曾將他傷透了,消沈一兩年走不出來,就此便不太願意付出感情,有種逃避心理。

所以許多事情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

但敢拎不清傷害她兒子,那就是罪該萬死!

葉美娜對鏡整理領口,從他辦公室裏走出去。

厚重的木門合攏之前,裏面傳出“砰”的一聲。

應是唐律砸了什麽東西。

葉美娜眼皮兒都沒眨一下,邊走邊給唐勵堯發信息:甜甜寶貝,你爸是在說謊,他想激勵你上進……我已經罵過他啦。

路過秘書處,一眾秘書從座位起身:“夫人。”

“各位辛苦了,我定了下午茶給大家。”葉美娜從手機擡頭,對著他們笑道。

等她走遠,秘書處聊了兩句。

“夫人過來時臉色不太好看,還以為要和唐先生起爭執。”

“你幾時見過夫人發脾氣?”

葉美娜一直走到停車場,坐進車裏,唐勵堯也沒回信息。

她感嘆兒子大了,糊弄不住了。

但葉美娜沒有心理準備告訴他實情,對他的傷害或許只會更大。

爸爸已經是個混蛋,沒想到媽媽竟然更加心黑手狠。

這正是唐勵堯幼年時,葉美娜刻意減少時間陪伴他成長的原因。

她不夠自信,想將兒子的啟蒙教育交給老爺子和溫秘書。

老爺子磊落坦蕩,魄力驚人,當年為了凈化蹀躞不惜變賣資產出家為僧,還俗以後,又在異鄉東山再起。

也早已認清對唐律的過分溺愛是個錯誤,教導孫子時,會少走許多彎路。

而溫秘書當年還在古董店做學徒時,將蹀躞賣給老爺子,自認害苦了他。從澳門跟來大陸,從寺廟轉去商場,為老爺子鞍前馬後將近四十年,寵辱不驚。

他兩位聯手教育出來的孩子,肯定會比她這個滿心算計的母親強得多。

唐勵堯不回信息是在忙。

他和顧纏從唐家搬出去以後,住進了顧嚴位於舊城區巷子裏的那棟兩層小破樓裏。

房間好久沒住人,因為有“油”留下來的氣味兒,藏匿了不少低微邪靈。

唐勵堯一直在“收拾”。

收拾完,兩人又去醫院安頓顧嚴,等超過醫院探視時間才回來。

夜晚,他們並肩坐在二樓門口的露臺上。

“不知我哥會不會回來這裏。”顧纏想起之前被唐勵堯打死的邪靈,忍不住擔心顧嚴,“他如果像譚夢之當年那樣渾渾噩噩,找地方落腳,會不會被欺負?”

“不會。”唐勵堯心道就顧嚴那種性格,無論做人做鬼肯定都非常強勢,不太可能吃虧。

“啪。”他打開一罐啤酒,從儲物櫃裏拿的。這破房子什麽都缺,唯獨不缺酒。

唐勵堯愛喝咖啡和水果汁,顧纏不常見他喝酒,故而抱著膝蓋轉頭看過去。之前太難過,都忘記問唐律拉著他去陽臺說了些什麽。

一直到現在他都挺低沈,不怎樣開口講話。

剛才“收拾”房間時又兇又狠,一看就是在發洩情緒。

顧纏想了想,決定不問了。他這人平時貧嘴愛抱怨,可真有苦楚是不會隨便說出來的。指不定還會為了安她的心,刻意強顏歡笑。

她認為自己應該講個笑話逗逗他,可惜她的心情也很糟糕。

這些天因為擔心顧嚴,她幾乎沒怎麽合過眼,這會兒困得厲害,又不想回去睡覺。

身體歪了歪,沒忍住,腦袋靠在唐勵堯肩膀上。

唐勵堯的脊背微微僵硬,不敢再亂動,放下啤酒罐,安靜坐著。

十幾分鐘後,他從地上撿起一顆小石子,手臂不動,只以腕力將小石子砸向背後的墻壁。

蘊含著“油”的力量,小石子無聲碎裂,墻壁上冒出一縷黑煙。

顧纏身上的“油”並未增加,但唐勵堯明顯進步了。

他明白原因。不管顧嚴從前怎樣鞭策,他都不會拼盡全力。因為心裏清楚有顧嚴在前面頂著,他用不著一天到晚耳聽六路眼觀八方,太累。

現在不一樣了,他頂替了顧嚴的位置,再也容不得一丁點差錯。

……

阿洋還沒打電話過來,去不了裴家,他們第二天接著去醫院,顧嚴依然是老樣子。

連著幾天如此,唐勵堯開始試著賺錢了。

其實去地下格鬥場是最賺錢的,但唐勵堯總覺得自己過於欺負人。

於是讓彭非幫他用虛假身份報出一個極高的出場價碼,便扔在那裏不管了。

決定先去驅邪抓妖。然而驅邪也是需要門路的。大戶人家有自己的渠道,普通百姓又沒有錢賺。

忙活一圈,唐勵堯終於發現賺錢真沒他以為的那麽簡單。

有天他和顧纏從外面回來,走在巷子裏,瞧見一位阿婆正在賣破爛,其中有些被踩扁的易拉罐。

直到此刻唐勵堯方才恍然大悟,原來這些空罐子可以賣錢。

跑回去一瞧,顧嚴囤的還在。他扛下去賣了,那麽大一袋子竟然只賣了十五塊錢。

顧纏每天看著他發現“新大陸”,開始覺得靠他賺錢養顧嚴,都不如自己繼續回咖啡館洗杯子。

但這時候,唐勵堯掛在格鬥場的假銘牌被人接了。

“也是個假身份。”彭非在電話裏說,“而且是第一次見,感覺和堯哥你一樣,是個臨時缺錢的高手。”

“彭非你腦子呢?臨時缺錢能拿出五百萬保證金?你以為誰都和我情況一樣?”唐勵堯問。

這家格鬥場的規矩是這樣的,上臺需要交保證金。

先將保證金掛牌,誰挑戰,那就拿出相同數目的保證金出來,放在一起。

誰贏誰獲得全部。

經營商不抽成,只吃觀眾的錢。

唐勵堯不占窮人的便宜,直接讓彭非掛了五百萬上去。

而通常掛牌的人都是幾萬到幾十萬不等。就連現在的六十連勝衛冕冠軍都只掛了一百萬。

敢接大數額的,背後都有公司在運作。

在不知根底的情況下,沒有哪個公司敢冒險接下五百萬的單子。

彭非楞了楞:“堯哥你說的對!看來對方是特意沖著你來的?撤了吧?”

唐勵堯沈吟:“接。”

他在醫院的陽臺打電話,顧纏不放心走出來,在背後聽著。

明白對方可能查到了唐勵堯的信息,但他們對對方一無所知。

“別去。”顧纏拽了拽他的袖子,搖頭,“明顯有問題,為什麽還要去?”

唐勵堯捂住手機話筒:“如果是我家的敵人,想趁機弄死我,那等於白送五百萬給咱們。”

若是“將軍”的人,“咱們正愁沒有突破口,不是麽?”

顧纏知道他說得對,但扭頭看一眼病床上躺著的顧嚴……最終還是點頭:“好,聽你的。”

經營商估計從來也沒搞過這種大額數的比賽,安排好幾天,才將時間定在周六晚八點。

唐勵堯從前去玩兒過,知道在哪裏,直接領著顧纏過去。

顧纏沒想到這種地方竟然就在市區的游樂場地下二層。

入口在一家5D體驗館,有正常的顧客,也有去地下參加活動的“觀眾”。

那些戴著面具入內的就是“觀眾”。

怪不得設立在游樂場裏,這年頭,也只有游樂場裏戴著面具走動才不奇怪。

“全程面具不能摘。”唐勵堯囑咐她,“我沒讓彭非來。”如果是將軍的人,真出事兒不是彭非可以承受的,“所以稍後你千萬不要離開我周圍五米,保持在我視線範圍內。”

“我知道。”顧纏隨他入內。

沿著黑暗的樓梯下去二層,過了安檢,推開三重安保大門,映入眼簾的是一處開闊空間。

周圍擺滿長桌,盛滿各式香檳點心。足足得有兩三百觀眾,人人帶著不同類型的面具,看上去就像一場盛大的化裝舞會。

可惜正中央並非舞池,而是一個擂臺。

“我從前來玩兒沒見過這麽多人,能有四分之一就不錯了。”唐勵堯環視一圈,知道全是被價值一千萬的高保證金吸引來的,瞧這些觀眾的穿著基本都不是泛泛之輩,“經營商這次不少賺錢。”

他眼紅了,自己拼死拼活打一場估計還沒場地老板賺得多。

……

觀眾席上,譚夢之心不在焉。

“我記得你從前挺喜歡來這種地方。”覺得刺激……唐律的記憶已經有點兒模糊了,並不是很確定,“你若是不喜歡的話,我帶你去別的地方。”

“挺好。”譚夢之勉強笑著說,“大家都帶著面具,不怕被人認出來不是麽?”

這些天,她天天被困在房間裏,唐律帶她出來一趟總是遮遮掩掩,像是防備著誰會認出她,這種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而且唐律雖然不和她說太多,但她知道唐律結婚了。他一直帶著婚戒,就沒摘下來過。

譚夢之心裏是有些難受的,換成誰,記憶裏前一秒還和你山盟海誓非你不可的男人,下一秒老婆孩子全都有了,也得難受。

關鍵看他的意思,打算將她當情人養著。

她心中惱火,但不敢問,不敢反抗。

隨著狀態逐漸穩定,她想起來自己接近唐律是幹嘛的了,是來騙取唐家那塊兒傳家寶的。

這一覺睡過去二十三年,組織可能已經將她忘記了,但她做賊心虛。

……

人太多了,唐勵堯牽著顧纏的手,帶她往後臺走。

“等等。”顧纏停下腳步,她的“雷達”開啟了,“有人在盯著我看。”

唐勵堯立刻順著她的方向望去:“哪一個?”

“倒數第二排右側帶狐貍臉面具的男人。”顧纏說。

這裏大多數人的面具都是羽毛的,因為今天外面賣的都是這種款式。

可他戴的是普通塑料面具,狐貍臉卻栩栩如生,仿佛不是畫上去的,是狐貍先生本尊。

這狐貍臉面具人並未看他們,而是扭頭望向唐律和譚夢之的方向。

此人正是“將軍”座下第二執刑官,最擅長的是蠱惑人心。

悲劇的是,因為靈性躞蹀戴得久,唐律有佛光護體,他蠱惑不了。

譚夢之被蹀躞邪性寄生二十多年,自帶“抗體”,同樣蠱惑不了。

費好一番功夫他才暗示成功,使得唐律將譚夢之帶來這裏。

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顧纏見到譚夢之。

他們將譚夢之和顧嚴還回去時,真沒想到唐律會這麽幹。

現在必須破除一切障礙,讓顧纏盡快將顧嚴的靈魂體找出來。

而且“將軍”一再提醒,絕不可做的太過刻意,只需暗中引導就好。

“求你們別再盯著我看了,難道一點也不好奇我在看什麽?快朝譚夢之看過去啊!”狐貍臉面具人的脖子都快扭斷了,抱起手臂,在心裏無語念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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