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神棍，適當的強勢≠女漢子」

就算幾天前曾在深沈的夜色中將同樣的問題拋給真田弦一郎，但那時海瑟不過是試探性地隨口一問，並沒有指望過對方真的能給出什麽正兒八經的回答。而最終真田也確實沒給出什麽真正有用的回答，唯一稱得上建議的就是以沈默讚同了海瑟那“也許我該去問跡部”的妄想。當然這樣的結果並沒有出乎海瑟的意料，畢竟她與真田也算是從小就相識，她非常了解真田某些極具代表性的品格——比如剛正不阿到簡直稱得上冥頑不化，比如個性耿直從不說謊，比如……就算平日裏看起來是沈默寡言的無趣形象，他卻非常在意自己的朋友與夥伴，不管這人是他關系不淺的好友，還是互相欣賞的敵手。

而幸村精市這人對真田來說，既是好友又是敵手，真田也委實沒必要為了海瑟的一句提問，就在私下裏對幸村當年的失利來上一番品頭論足。

海瑟並不指望在真田那裏聽到答案，這種心知肚明來的如此理所當然，就好像是這一刻，當她註意到跡部已經擺出一個“回答”的姿態時，就在心中確定自己一定能聽到一個不錯的答案一樣。

說實話，這其實也是海瑟的一場賭博，而她握在手中的籌碼，就是對跡部性格的揣測：過去三年內他是唯一一個打敗幸村的人——而且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他之後再也沒同幸村在正式比賽中交過手。這件事對於跡部這樣一個高傲而優秀的人來說，一定有著非常微妙卻重要的意義，以他的性格，他一定不會主動跟人提起這件事，可一旦被人認真的詢問，他多半非常樂意同提問之人就分享一些私人化的感受。

“不管怎麽說，我都必須承認幸村是一個非常強大的對手，不管是網球場上，還是網球場下。你說國三那年越前贏幸村運氣的成分大於實力的因素，但我必須得說，其實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體現……在競技體育的平臺上，勝者為王，全世界的惋惜與同情，都抵不過一個獎杯。”

跡部竟然會糾正海瑟對於國三幸村和越前那場比賽的看法，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還真有些出乎海瑟的意料。畢竟對於任何一個強者來說，他們都希望自己的強大是獨一無二的，而自己所擊敗的敵手，也最好是只有自己才能擊敗的強者——畢竟只有這樣才能體會出他們是與眾不同的存在。而跡部卻在一開始就承認了越前那場勝利的價值。不過，“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體現”這句話……聽起來還真是既傲慢又自信啊。

海瑟確實不認為跡部是一個被人稍加吹捧就得意忘形的人物，但他此刻這樣明明表現得非常高傲，卻依然能保持著客觀心態的性格，到還真的跟女生之前的既定想象有些差別。

“所以？”對此海瑟只是用一句簡短的提問，變相提醒跡部繼續往下講去。

“其實那年立海大的陣容整體實力是強於冰帝的……我並不想為球隊的失利找借口，但這是客觀事實，現在我也沒必要去否認這一點。在比賽之前我一直以為自己會碰上的對手是真田，沒想到到了比賽的時候，卻發現對手竟然是幸村。”

“我猜……他大約是耳聞你威名許久，所以特意想跟你過個招？”

“他確實是故意的，至於理由，也許是國三……”那依然靠在辦公桌上邊的男人此刻笑得頗有幾分志得意滿，但在拖長的尾音後他卻並沒有說出到底是什麽理由，而是用完全不同的另一句話開了頭。

“幸村精市這個人確實很強，但他太在意勝負得失，太想證明自己的實力依然深不可測。這種急迫的心態，在比賽膠著之時反倒有很大的可能性讓他自亂陣腳——雖然他的實力強於真田，但那時的他在比賽心態這方面，其實遠遠比不過真田。”

“而本大爺的長處，就是找到每一個對手身上最細微的死角。”

跡部在說出這句話之後微微偏頭，伸手撫上了自己右眼下的淚痣。這個帶著強烈的個人風格的小動作，與他頎長的身形，優雅卻不失硬氣的姿態混合在一起，精確得傳達出了一種格外深厚的自信氣場。而此刻在這間辦公室內的另一個人，那跡部景吾唯一的觀眾，帶著某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微妙表情仰頭看著他，神色中說不出來到底是欣賞的成分占多數，還是不置可否的將信將疑占更多。

“原來你是這麽看幸村的……果然是與眾不同的觀點。”

最終海瑟還是說出了自己的回答，而跡部在聽到這句話後輕笑了一聲，一臉“本大爺就當你這無聊的話沒說好了”的漫不經心，但這份漫不經心很快就消失了，因為海瑟很快就補上了後一句話。

“只不過我一直以為，想要打敗幸村，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要他在賽場上想起當時得病時的感受。”

“有趣的答案，”跡部這時候反而更加明顯的笑了起來，“雖然不太道德，但確實是個……有趣的答案。”

“希望也是個你還算看得過眼的答案。”海瑟在說完這句話後從沙發上起身，她個子很高，冰帝制服套裝中的皮鞋又有著將近五公分的高跟，此刻她站在並沒有站直身體的跡部面前，反倒是恰巧跟男生有著一個差不多的身高了。

今天的第二次，女生在對方明亮而銳利的灰藍色眼眸中，看到了自己模糊的面容。

“多謝你的解答，那麽我先行告退了。”

“先等等，”跡部卻是立刻就開口叫住了海瑟，“既然我回答了你的一個問題，等價交換——你為什麽這麽在意別人對幸村的看法？”

他說的是“別人”而非“我”或者“本大爺”，不論他是真的能從海瑟的言行舉止中推論出實事，還是他不過只是順口說出了這句話，並幸運地用對了人稱代詞：總而言之，跡部還是微妙地踩中了海瑟的真意。

海瑟在這一刻簡直想為冰帝的國王鼓掌了，果然是一如傳說中那樣的，眼力卓絕仿佛可以看穿人心的家夥。

“禮尚往來，我當然也可以告訴你原因。好幾年前我認識一個人，他雖然從沒跟幸村比過哪怕一場比賽，但私底下卻一直相當稱讚對方的實力和技術。越前龍馬暫且不提，更別說他現在根本不在日本。你是我所能找到的所有人中唯一一個在正式比賽中贏過幸村的家夥，所以……我想聽一下一個面對幸村時的勝利者對他的看法，會跟一個從沒與幸村交手過的家夥的看法，到底有多少不同。”

海瑟沒有說出她認識的那個人到底是誰，但跡部在短暫的思索後卻突然意識到這個答案的唯一可能性了。他與京極流奈的交往時間雖然不過一年，但他們就如同每一對正常的少年戀人一般，互相間也講過不少各自家庭中的事情。流奈確實非常不喜歡海瑟，而且這種不喜歡因為來源於直系親屬的影響，幾乎沒有任何斡旋扭轉的可能性。而流奈每次提起海瑟時，都會帶上太過明顯的怨恨情緒，所以其實她只會在極少數的情況下，因著各種機緣巧合跟跡部講一講她那個“混血姐姐”，但這不算多的次數也足夠跡部知曉許多有關海瑟的信息了——就比如，她當年在青學那並不算好的名聲，以及她那糟糕的名聲到底因誰而起。

嘖嘖，冰帝的如此，連青學的也是這樣，難倒總被和一些亂七八糟的緋聞扯在一起，是“天才”這個名號的自帶屬性嗎？

雖然已經猜出來那個人到底是誰，但海瑟既然不願明說，而且擺明了一副“你要是說出答案那就是太沒有眼色了”的姿態，跡部自然不會在此刻提上一提。他只是換了個姿勢站直了身體，又將兩人的身高差拉回到之前對自己有利的差距之上。

“哦，那你有何感想？”

“空想……呵，你說呢？”

跡部並沒有回答海瑟的這個問題，更別說，看海瑟的樣子，她也根本不指望從跡部的嘴裏聽到什麽回答。海瑟能這麽說，跡部就已經知曉了答案，他根本不用親自將那樣算不上褒獎的評論說出口。

海瑟可以用言語去揶揄舊日的仇人，他跡部則完全沒有必要在這一刻自降身份，去參與這樣沒有實際意義的討論。所以最終，跡部只是放任海瑟在說完這句話轉身往外走去，但在海瑟的手觸上學生會大門把手的同時，她卻突然轉過身來看向跡部，那張立體且美麗的面孔之上，露出了一個非常純粹而幹凈的笑容。

不是意義不明，不是意味深長，甚至於也不是她之前曾展現過的那種故作的天真與無辜，在這一刻，跡部百分之百確認這一點：海瑟·利維亞在這一刻所展現的笑容，沒有帶著任何的雜質，純粹只是因為她的內心中，確實帶著高興和愉快的感情。

而伴著這個笑容，女生輕輕地說道：

“這是第二次單獨見到跡部君……我不得不說，你比我想象中可要有趣的多。”

在這一刻，仿佛是被那笑容蠱惑了一般，跡部也微微笑了起來，然後說出了與他們上一次見面時毫無差別的回答。

“彼此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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