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楓兮一路拖著，一直到了一處密室。我分明瞧見了一座寒玉床，那上面躺著的人竟然是——顏然！

一盞結魄燈亮在床頭，隱隱發著些許光亮，想必那便是顏然分散的魂魄。

看著眼前之景，我明了了大半。

“我體內的魂魄不是她的，就算你打算殺了我，也救不回她。”

“閉嘴！”

這兩字，倒也真是盡顯冷漠。

聽此言，我便靜靜的呆在一旁冷眼瞧著。見楓兮望著那顏然，怎一個癡字了得。此刻，我卻覺得他這些舉動是真真可笑。用寒冰床保住顏然的身體。想他也知道顏然是魂飛魄散而死，便讓結魄燈勾回顏然的三魂七魄。

聽得他說：“顏然，我總算找回你最後一縷魂魄，馬上你可以活過來了。”

說罷，楓兮對著我，手提著劍，一步一步走來。周遭安靜的緊，如同我尚在混沌之氣裏的那般。

突然間，我很想笑，便也就大笑起來。那是唯一的一次，笑的如此撕心裂肺。

我笑道：“楓兮啊楓兮，你可真是糊塗了。若顏然真想要她最後一縷魂魄，為何結魄燈到如今都沒有反應！”

我又笑道：“只緣我與那顏然長的有七分相似便收留了我兩萬三千年，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只怕這算盤雖響，但著實打空了。”

楓兮沒有理會多少，劍已提起，對著我的胸口。我知曉自己不是他的對手也不做掙紮。但我清楚，這一劍下去，他必會後悔終生。

楓兮的劍，可斬天地任何事物，無論有形無形。閉上眼，只覺胸口猛然疼起，身體仿佛一瞬間被掏空了。我勾起嘴角，那便是最後一股仙氣，源自天君古煌的仙氣，在這一刻終於被斬斷了，這一劍也斬斷了我與顏然千絲萬縷的聯系。

楓兮抽回劍，此時卻聽得清脆一聲，結魄燈摔落，這次是徹底的魂飛魄散。

“不——”楓兮立刻跑到寒玉床邊，抱起顏然，更是用著不解的眼神看著我，又疾步走來，“告

訴我，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一把將我拽起，衣領勒著脖子，生硬的疼。

我用力擡起手，費力扯開楓兮的手。

“最後一縷魂魄的確在我這裏，可是……”說道這裏，我看了一眼顏然，笑了：“若是這魂魄繼續留在我的體內，顏然的軀體倒是可以保留，可你卻斬斷了它，也只能落了個魂飛魄散的結果。”我撐著墻壁站起，繼續說著：“顏然的這縷魂魄一直以我作為媒介支撐著身體不腐，一旦離開了我這具媒介，怕是連軀體都留不住了。”

看著楓兮失魂的樣子，我散了身形，化作了最初的模樣——一股混沌之氣。周遭散著無數的亡靈，體內最後一絲仙氣也斷了，自此仙緣決絕。

“你，你究竟是誰？”楓兮低聲問著。

“寂夜聆。”我用力的說出這三字，又將身形聚了起來。

“混沌之氣啊，果真，也只有那個地方了……”楓兮只是呢喃著，千萬年的努力一朝化了灰燼。

混沌之氣，囊括萬物，本應一直寂靜下去的地方，卻因一日收留了被古煌註了仙氣後的顏然的一縷魂魄，得了些許天地間的靈氣，便孕育了生靈。

“你可知當我遇見你的那個時候聽著你要修魔有多欣喜，我以為是顏然回來了。直到現在我才明白，若真是她回來，想必也是回了那九重天上去找古煌，又怎會一心成魔呢。”楓兮這話說得頗為傷情。

“也許是吧！”我不是顏然，顏然一心修仙，我卻一心要成魔。

“你逆天而為，不顧魂飛魄散的危險斬了維系壽命的仙氣，想那應該是你的根基吧。”楓兮說著淺笑起來，“這般做法，的確夠稱得上是魔君所為！”

“寂夜聆終究不是顏然，你卻是寂夜聆，不是她……可她，她又在哪呢……”

我聽著楓兮的話，頗有些傷情的滋味。顏然的身體在漸漸消失，無論楓兮抱的多緊，她終有一天會消散在這天地之間。那是千萬年前的一場夢，如今夢該醒了。

這時門被破開，少昊沖了進來。看見楓兮懷中的顏然，也呆了。

“少昊，從今日起，魔族帝君便是你。”不等少昊回過神，楓兮便抱起顏然走了。他累了，自顏然死後便是行屍走肉般的活著。為了結魄，游走於天地各處，甚至不惜打開魔道。可這卻委實是黃粱一夢……

“這究竟是？”少昊驚訝的看著我，我想著這地方實在不是說話處，便拉著他走了出去。

“楓兮讓你接管帝位，終究是遲早的事……”我自顧的說著，卻被少昊強行打斷。

“我要問的是，你們究竟發生了什麽？”

“那是你父皇同顏然之間的事，你問我，我又要如何說？”我看著激動的少昊，便輕拍了下他。

“莫要做出這副神情，那都是千萬年前的事情了，與我們都沒有幹系。”

“你休要再瞞我。”少昊一臉沈穩，“千萬年前，父皇便同天上的天君古煌有過幾場過節，後來父皇便一直沈睡。直到上神龍曲將禹疆再次囚於北海後，天君更是趁勢封了我魔界的魔道。”說到此處，少昊動了怒氣，“好不容易等到父皇再次蘇醒，我以為我們魔界定會將那筆債討回來，可如今他卻抱著一名女子一走了之，這真是一位帝君所為？！”

少昊此時也只是我同一般年紀，約莫只有萬歲，而他卻將千萬年前的事情查的如此清楚，果真是位資質甚高的魔界太子啊。

“少昊，現在他不是帝君了，你才是魔界的帝君。找天界討債也好，重新開啟魔道也好，都是你要做的事情。”

“你會留下的，對嗎？”不知為何，少昊問了這句。

沈默了些許，吐出兩字——不會。

“為什麽？”少昊按住了我的雙肩，大聲質問著。

我擡頭直直的看著少昊，淡然說道，“我怕死！”

自化了人形的那一刻，我便知自個的命只是天君古煌對顏然的思念之意。這天君的思念於千萬年前跟隨著顏然回到了混沌之氣，便是因果的開始。如今我雖斬斷了那些仙緣，可參雜著思念的元神卻斷不得，只怕是天君一個擡手，我便又魂歸混沌了。

我雖逆天，卻也怕天。混沌之氣裏那般肅殺的沈靜，在裏面萬年的光景足夠了。如今顏然終究還是消散在這天地間，天君還會繼續思念她嗎？倘若那份思念斷了，我又要何去何從？

少昊垂下雙手，背過身去，淡淡說著：“你走吧，不要再回魔族了……”

一陣強風拂過，我猛然睜開眼，看著不遠處那些個修仙之人，才發現原來自個剛才夢魘了。

望著夜空，感覺燭陰的話又回蕩在耳邊。

“……魔族的少昊同天界公然的打了起來……此次天君似乎有意破格提了雲裂去陣前……”

不覺間，蜷縮著身子，抱緊了自個。果真，這都多少年過去了我還是怕死的緊啊。周遭又沈靜了下來，只有發尾的鈴鐺作響。我離開紫玉明宮已經有七萬餘年，這七萬年的光景裏，每一日每一夜總是想著能有一朝不靠那股思念卻也能活著。我握緊了手，又松了，就這麽反覆了幾番，委實是我命由天不由我。

“原來躲到這裏來了。”

我聞聲擡頭望去，又是雲裂，怎麽老是陰魂不散。我不做理會想走開。眼前卻出現一串墜子，我望著他，很是困惑。

“你好歹也是個魔君，卻連一個飾品也沒有，這也忒寒酸了吧。”接著，他將墜子放在我手裏，說道：“這墜子沒什麽特別的，只是能裝一些魂魄罷了，於我龍族委實沒多大作用，放著占地方，便送於你了。”

我看著手中之物不免驚訝，這不是普通的飾品，它同靈器結魄燈一般，可以結住天地萬物的魂魄，是茫茫三千大世界僅有的一個，喚作鎖魂。

“寂夜聆！”

我望著雲裂，聽著他冷清的聲音。

“你究竟在怕些什麽？”

一語，中的。

“魔君也有害怕的東西嗎？”雲裂又問了句，我雖面上依舊風輕雲淡的模樣，心下卻掀起了驚濤。

“原來魔君也有害怕的東西啊！”雲裂笑了，好似看到了一幅有趣的場景。

“你怎知我在害怕？”

“別忘了，我們一起走過魔道裏的七情：喜、怒、哀、懼、愛、惡、欲。”

“怕死！”我不想再同這廝彎彎繞，便也直白的說了。雲裂一臉平靜，仿佛這怕死二字同怕個蟑螂差不多。

“怕死，很好。從長遠來說，我們都死了！”雲裂平淡笑著。“如此看來，還有什麽好怕的”

“唔，按照龍君的說法，我們現在都是活著的死人了？”我瞇起眼睛。雲裂，我越來越看不懂他，真是白活了九萬年。

“恩，魔君悟性很高嘛！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雲裂一副欣慰的神情。

本君那張早就僵硬的老臉硬是被這話抽動了。孺子，老娘我都九萬歲了還孺子！

隔了好久才從牙縫裏擠出那麽一句：“多謝龍君賜教！”

“賜教不敢，只是紫氣祥雲馬上要來了，燭陰上神讓我來提醒魔君還須給那群人在加一把火。”這次，倒是雲裂先行走了。

哎，又被這幾千歲的小兒給教育了。本君頓時感到，那九萬年可真是算是白活了委實窩囊的很啊。

看著手中的墜子，我想了想，這可算是九萬年來的第一份禮物？！如此，便收了它。鎖魂墜，你可要好好鎖住本君的魂魄啊，唔，若等哪天本君飛散了元神，還指著你要個念想。

此刻天色也漸漸的亮了，我拈個決，按照燭陰雲裂他們說的，再去加把火！

作者有話要說： 總算把魔族學藝那段給整完了，由此可見，寂夜聆還算一個厚道的好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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