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記得那日我正躺在某暗處小憩，不料一個鬼族中人竟找到我這陰暗的洞穴。

尚不說我還在混沌之氣裏的光景，僅化了人形的這數萬年都不曾有主動找上門的活物。原因無他，對於死物我是直接取了魂魄，活物則弄死了再取。可如何弄死就是道麻煩的工序，好在也沒有活物上門，我倒也省了心。

可眼前……

“聽聞魔君大人以魂魄為食，再下鬼族左將蓬尾特送上千人魂魄。”

送上門的禮哪有拒收的，我便客氣的讓他把盒子放在一旁，又客氣的將他送出去。

“難道大人想白收這千人魂魄？！”

蓬尾似乎還弄不清狀況，我只說收禮並沒說回報之類的話語。見我不做聲，這小輩總算是明白了，也省了我的口水。

“好！既然你是這般態度也別怪我鬼族無情。”說罷，蓬尾便走了。

我一邊享用著千人魂魄一邊覺得這鬼族還真是個不可理喻的族落。既然知道我是魔，想這三千大世界有哪只魔會有“回報”一說！

鬼族優點不多，唯一值得樂道的便是鍥而不舍的精神。對於這點我深有體會。

在這三千大世界裏我最熱衷的便是走這暗無天日的鬼道，可鬼道卻只讓鬼族中人通行。

約莫是七萬年前，我為了強行打開鬼道大門便殺了只看門的狗妖，也為這事那守門人結下了梁子。為了一只狗，那廝竟追了我近三千年還不撒手。無奈之下，只得勾了那人的魂魄，至此我才得以清靜。

聽得人間說書的本子裏常有作惡多端的魔頭被仙道中人百般追殺，可因一條狗而被人不眠不休追了三千年的魔君，不知這三千大世界內還有沒有第二人。

為了防止蓬尾再次找上門，我決定今夜就離開這是非地。可這如意算盤打的是好，卻委實是打空了。

是夜，鬼族殘餘再次偷襲龍族。好巧不巧，這戰場正在我要走的那條道。

身為一個不理世事的魔君，我又悄悄隱了身形。誰料蓬尾那廝眼甚尖，一聲高喊“魔君大人，你可要助我鬼族一臂之力？！”

他這一喊不要打，關鍵是兩邊都會錯意，合著我夾在中間左右不是。

只見鬼族那邊士氣大振，而龍族也派了些許士兵向我沖來。數萬年沒見過這等大場面的我也微微發楞。直到一把劍指向我的喉嚨才發現對面之人的竟是雲裂！

只聽得他說：“果然是魔，那就留不得！”

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你們龍鬼之間的過節硬生的扯到我這路人身上，雖說我是魔君，但也絕不是個炮灰魔君！

恐是鬼族那邊見我同雲裂打上了，那蓬尾竟對我咧嘴一笑。罷，我也懶得解釋，這利息以後再同你們鬼族討來不遲。

早知雲裂小兒的法力不凡，如今真真過了幾招更是領略到了什麽叫利落幹凈。看著他這般狠勁，我這貨真價實的魔君竟有種白活數萬年的感慨。

可我委實不擅長鬥法，吃人倒是熟練的很。但於這雲裂，我還真怕吃了後消化不了。

本就是路人的我，虛晃了幾招便想溜走。可我竟不知龍族也有那鍥而不舍得精神氣，雲裂硬是追了我三千裏也不停歇。

可憐我這把數萬年的老骨頭，資歷同九重天上的神君有的一比，在七萬年後又被龍族小兒盯上了。我估摸這等哪天我再次魂歸混沌故裏，怕是要被笑個夠本。

可我終究不是欺負小輩的魔君，臨空做了一個界，又從袖口放出些許家鄉特產——混沌之氣。要說這混沌之氣可是個好東西，我的元神便是它。天地初始於混沌，萬物終結於混沌，是以混沌之氣遮天蓋日，吞納百物。

雲裂見著，自是不敢再上前半分，我便也瀟灑的走了。不過並未走遠，那雲裂小兒竟再次追來，這讓本魔君看著委實咋舌！

只聽的雲裂夾雜著幾分疑惑道：“剛才那是混沌之氣，你是……寂夜聆？！”

數萬年不理世事，我竟不知自己何時這般有名，不過卻真不是件好事。

“本魔君自是寂夜聆，不過數萬年來同你們龍族並無過節，今日之事實屬鬼族一廂情願罷了。”

難得我一次能吐出這麽長的一段話，他應該滿意了吧。

見他微微低頭，瞧不清神情，卻不再上前。我對他這副模樣很是滿意，看來那番話是起了作用，便再次瀟灑走掉。

可是，我終究沒料到這龍族與鬼族之間的過節竟連天上的神君也註意到了。在離了龍族之地幾千裏的時候正巧瞧見了幾位下凡神仙，正往龍族方向趕去。

這可是個新鮮事。界上的那些個神君仙人們都清修了幾千幾萬年，對界下之事甚少過問，怎會突然對這龍鬼二族起了興趣？

就這麽這一想，又讓我忘了隱藏身形收住魔氣。我這健忘的記性將我再次卷到了是非中。

一眨眼功夫，幾位小仙便落在我的正東正南正北正西處。看著他們手中的法器，想必是那幾個星宿小老兒的座下弟子。瞧這站落的方位到有他們師父的幾番風采。

只聽一位小仙道：“沒想到我等此次下界竟遇到如此妖魔。”

又聽另一小仙道：“先收了這妖魔再去龍族也不遲。”

接著便不再多話，帶上法器便招呼上來。可憐雲端好風景，就這樣被攪成了一鍋黑米粥。

我素不喜神仙，所以對他們也沒留什麽情面，當然也不能將他們一口吞了，除非我不想要以後的清靜日子。弄暈最後一位小仙後，我抖抖袖袍，正欲離開，卻沒料到有一位法力稍強的小仙竟也會做背後偷襲之事。

我躲開了他的掌風，卻躲不開他仍來的法器——正好打在了我擡起的右手臂上。

望著右手的傷痕，我知道自己近萬年來沒有發作的怒火正在竄出，左手擡起，一道掌風劈去，便毀了那仙半個元神。正想著如何處置其他三仙，可右手疼痛不已，便也罷了。

匆匆找一處清幽昏暗地，便調息起來。

那廝的法器竟然來自冥府忘川河。須知我這身子是無數的魂魄撐著，那忘川河水卻能將這些孤魂勾入地府，是萬萬沾不得的。

望著逐漸透明的右手，我強撐著站起，走出洞外。

只是略走了幾步，便發現來到這裏真是下下策，這兒竟是鐘山！

鐘山山神，名叫燭陰。乃一上古神祗是也。視為晝，瞑為夜，吹為冬，呼為夏。不飲，不食，不息，息為風，身長千裏。

“這可不是寂夜聆嗎？！”

一個渾厚的聲音適時的響起。

“正是。”我無奈的嘆口氣，無奈自己怎麽走到了燭陰的山頭。

“本上神想了數萬年也沒想通，你怎麽就成魔了？！”他這語氣聽著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聽著他這語氣，我嘴角習慣性的哆嗦的幾番。

“魔總比仙好。”不再多說，起了雲便走。

踩著雲頭的我心下煩躁不安，想著連日來的事，真是黴運連連。又遇到燭陰老兒。每見著他一次，便要念叨我一次。念來念去，總是那一句——你怎麽就成魔了？！

九萬年前我初化人形時這麽念叨，修成魔後也這麽念叨，這都過去九萬年了，他依舊這麽念叨！原來上神燭陰實乃一嘮叨神也。

真不知何時，他能魂歸混沌！罷，想著就煩躁，於我現在的情形實乃不佳，要快點尋些魂魄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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