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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生機 “姑娘——是仙界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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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天宮並沒有瞎雷之說。

紅線吃驚地望向自己和言燁深陷的這方深坑, 坑底中央有火光餘電閃爍,整個街道凹陷,遠處的妗月和林長樂同時陷入坑中, 但看似同他們一般完好無損, 並未被雷電波及到。而反觀空中漂浮的怨鬼和銀月教弟子,多數都在天雷下灰飛煙滅了。

難不成天雷刻意避開了他們四人?

不, 並不是。

是忘川水!

紅線忽然意識到什麽, 視線從遠處的妗月和林長樂的身體上掠過,迅速轉回還壓在她身上的言燁身上,他們身體上的忘川水依然稀薄,正虛虛弱弱地波動著微弱的光華,看似不過一刻便要全部消散了。

孟婆告知她忘川水能囊括世間欲念,收攏怨氣令怨鬼們沈睡,額外提及忘川水掩蓋一切的特質,才讓她能在鬼差們眼皮底下造就了這座鬼之牢籠。

可紅線萬萬沒想到, 孟婆口中的“掩蓋一切”, 居然能阻斷天道的探查,幫她在天罰下藏身。若非言燁方才那剎那之間將她從天雷下帶走,使他身上的忘川水覆蓋了她,她怕早已命喪於天罰之下了!

紅線心中後怕湧上, 同時驚駭,黃泉中忘川水能擋天道探查, 此乃逆天之能,她從前聞所未聞, 世間竟有這樣一種東西存在,三界居然還能如此平安數十萬年,恐怕無人知曉忘川水這種效力。

她忽而又再次想起自己於忘川河邊遇到的那位黑裙忘川之神, 想起她只一眼便看出言燁下一生命格之事,驚駭只增不減。怕除忘川水可抵天道之力探查這一事之外,忘川神還有別的通天之能。

但此時她如何驚駭都毫無意義,言燁身上的忘川水逐漸化散,天空劈下來的天雷距離他們越來越近,他們須得盡快離開這裏!

於是紅線一張仙力擊出,同言燁迅速翻身站起來,轉瞬捏訣飛向林長樂所在的位置,將她撈起後同言燁道:“言燁,因你身上的忘川水,我得救了,但我們須得盡快離開此地,此後我將去往黃泉取水,抵擋天罰探查,而你們,去不了黃泉便就此先留在凡間,等我取水回來,再去尋你們!”

言燁反應不及,回神時發現已經被她攜著在天上飛,隨後聽完紅線一番話,明白她話中含義,忘川水同她性命相關,他再無開口的餘地,便默默地一聲不吭,隨她一起飛往城外。

林長樂哭啞了嗓子在空中掙動,欲往城中去,一聲聲“爹”喊得背慟又淒厲。

隨著紅線起身,言燁身上的忘川水再罩不住她周身,她瞬間再次暴露在天罰之下,天罰雷雲迅速往她的方向聚集。紅線加快速度飛至城外,反手將城上破碎的結界補足,再次罩下一個幻術結界,便將他們二人丟在地上,捏訣消失在地面。

林長樂哭嚎不止,言燁甚至沒來得及再交代什麽,紅線便已不見,他一句“早去早歸”輕聲落在空中。

紅線消失的下一刻抵達黃泉,天罰雷雲同時追來黃泉,在暗黑無光的黃泉中搖搖擺擺漫開,雷聲炸響的那一刻,黃泉幾位殿主同時被驚動!

而待他們急忙趕來忘川河邊,卻剛巧見一名紅裙女子從忘川河裏爬上來,渾身濕漉漉的還在淌水,天上的雷雲此刻消散。

“姑娘——是仙界中人?”殿主們認出了她身上的仙光。

頭一次被如此多鬼君圍觀,紅線不由打了一個寒顫。她拱手施禮:“殿主們有禮。”

因心中心虛,她甚至沒敢自報家門,小心移動著視線往孟婆的望鄉臺上望,只見那紅衣老頭仍在昏睡,人事不省。

紅線閉了閉眼,一只手背在身後悄無聲息地收攏住一大捧忘川水,尷尬道:“今日天宮燥熱,天池之水自碧霄連雲天上淌下,也沾染不少熱量,還是黃泉的這條忘川河涼快啊,寒涼、寒涼——寒涼刺骨啊。”

好吧,她著實編不下去。

殿主們註意到紅線一身仙光之下隱隱地黑煞之氣,她額頭的純白仙印此刻也隱隱泛紅,此乃仙墮之相。而墮仙,必是違反了天規律條之人。

於是他們了悟:“方才那雷雲,是仙子引來的?”

眼見著愈發藏不住了,紅線終於開始有些焦急,頻頻側開視線往往鄉臺上望,期望月老快點醒來救她。

然而人一旦心虛,她的小動作就會十分明顯,眾殿主察覺到眼前仙子的目光,正欲開口詢問,忘川臺上正舀湯的孟婆忽而停下手中動作,開口幫紅線解圍:“諸位殿主稀客,今日整裝聚集忘川河畔,可是有事求見忘川神?”

她這一句話平平淡淡,卻仿似一顆無聲雷,在所有殿主心底炸響,他們紛紛搖頭否定。

而後孟婆便道:“若非求見忘川,可是來幫老婆子我渡魂?可老婆子現下僅一鍋一勺,眾殿主幫不上什麽忙。”

眾殿主難言:“鬼君,吾等是因方才天雷所來。”

孟婆狀似恍悟:“可此刻雷雲已散,天雷並未波及黃泉,諸位還留在此處作何?”

殿主們被堵住話,目光頻頻看向紅線,欲開口。

可孟婆又攔住他們將要說的話:“方才天雷許只是這位仙子的渡劫之雷,無意闖入黃泉引來渡劫雷確是她過失,但好在雷劫渡過,並未波及黃泉,眾殿主該顧及兩界顏面,莫要聚眾為難人家小小一名仙子。”

一番話落,見他們面面相覷仍不準備走,她幹脆執起大勺在大黑鍋的鍋沿敲了敲,往忘川河的方向喊:“忘川,眾殿主齊聚,許是同你有要事相談。”

然而不想,她這一聲喊,眾殿主均受了驚嚇,紛紛拱手告退,再不在此地逗留。

紅線便就此瞠目結舌地看著眾殿主片刻間全部走光,問孟婆:“忘川之名如此好用?”

孟婆卻沒回應她嬉皮笑臉的玩笑,收回大勺,面色嚴肅。

紅線便將西睦城之事老實同她交代。

孟婆的眉頭愈皺愈深。

紅線寬慰她道:“鬼君不必擔心紅線,想來紅線的命數該盡了,城中活人盡數喪命,紅線一人一命抵他們數人性命,算起來還是紅線虧欠他們許多。”

“只是——”紅線面露為難。

孟婆道:“仙子有事不妨直說。”

紅線道:“只是城中身死之人尚困在西睦城中,我須得回去將他們引入黃泉,紅線心中對他們有愧,望鬼君在黃泉中多多照拂他們。”

孟婆為難:“凡鬼欲過輪回井,都需經由問心司問盡前塵,若他們此生作惡太多,本君也無力相幫。”

紅線嘆一聲:“那只得我來世還他們這份因果了——”

說到這,紅線一頓。

她會有來世嗎?

天罰之下,罪仙之身神魂俱消,她如何會有來世?

紅線自嘲笑一聲,告別孟婆,轉身回到西睦城。她須得盡快將此城之事處理幹凈,去找言燁,幫他渡完這一世,安然塑就神骨,她便能功臣身退了。

黃泉耽擱數刻,凡間已不知過去幾日,西睦城外已無言燁他們的影子,紅線隨意在城周邊掃了一眼,便直接入城將當日所有身死之人的魂魄找了出來,身負怨念入不了輪回井的,紅線便將他們留在城中,身上幹凈純凈毫無怨氣的,紅線便將他們聚攏起來收入袖中。

好在,妗月的魂魄未被天雷波及到,安然無恙,身上無半絲怨氣。

找見她,見她一身虛弱漂浮在空中,紅線的眼淚終於繃不住,再次湧了出來,反覆同她說“對不起”三字。

若非她失策,令銀月教闖入城中,以妗月當下的身體和命數,怎麽的都該還有三年命活。

妗月輕搖了搖頭:“三年拖著這副殘破之軀,生不如此,現下算得上解脫。”

紅線打著哭嗝,說話斷斷續續,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不——怎麽會?十餘年前你死在逃亡路上,我旁觀,未施手相救,十餘年後你再死在我面前,我仍無半點作為舉動。言燁說的對,旁觀你們生死,我無動於衷,自始自終,冷心冷肺的只我一人,我卻以拯救者的姿態出現在你們生命中,最後竟還造就如此場面,令言燁痛失母親兩次……”

妗月不知紅線相伴他們多年之事,也不知禹城外她死時她隱身在場,此刻見這孩子哭得動容,她心倒是靜了許多。她道:“經此一事,我悟出不少,人身死成鬼,鬼須過黃泉,投入下一世,如此反覆,不過輪回二字,世間之事皆有規律,逃不過因果循環,早年隨銀月教占城掠地,冷眼旁觀多少人生死?冷眼驅趕多少人離城?如今因果報應回歸我身,卻似解脫,我之惡、銀月教之惡,都在此城中償還,妗月已然身輕許多,我等命數如此,姑娘莫要一人攬責。”

紅線哭得說不出話,猛搖頭。才不是妗月話中之意那般,妗月不知天罰,不知凡人命格一說,不知他們在此城中命斷乃是因她陰差陽錯幹擾了他們命格所致。終究,這城中所有事情,都乃她之過。

紅線哭嗝不止,再說不出話,一揮袖將妗月魂魄收攏於袖中,猛撫了撫自己胸口,捋順氣息。

天雷下幸存的孩子們躲在街道角落,見她此狀皆紛紛湧上前來,扒拉上她衣袖,欲安慰她。

紅線猛灌一口氣吸住,壓住哭意:“沒事沒事,你們紅線姐姐只哭一下,一下過後便就好。”

可說完,她的委屈和自責再次湧向心頭,淚水糊住眼睛,嚎啕大哭起來。

不願城中孩子看見自己慘狀,紅線幹脆飛身飛上西睦城上空,施法令忘川水化作雨霧灑下。

城中怨鬼便再一次安眠。

紅線一路哭著回到黃泉,將袖中凡鬼交由鬼差,沒遮沒攔地趴在望鄉臺上好生哭了一陣,哭到心情平覆,才拾掇好自己離開黃泉。

她須得盡快去找言燁他們,莫要讓他們擔心。

然而當她再次回到西睦城周邊,沿路打聽而去,卻找不見這二人分毫痕跡。

直到一個月後,她死馬當活馬醫直接回到清陵,卻見林長樂揮鞭欲闖斂劍閣,面上憤怒:“你們究竟將那瞎子如何了?!他死也是我銀月教的人,同你們斂劍閣無半分關系,你們憑何處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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