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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緣由 善心引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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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 紅線終於理清其中所有環節。

黑霧或許真的神志不清,但老鬼,一定別有目的。

他從一開始隱藏自己身上怨氣, 刻意接近她, 為的,應該就是今天這情況, 誘使她拿走老夫婦倆防身用的符紙, 將她支開,然後單獨去找夫婦倆。

雖然她不清楚他此舉原因,但大致算是好猜。怨鬼的形成只因怨氣做引,老鬼身有怨氣,那明顯是他有怨,死後的一切行為都不離這個怨字,那麽他針對夫婦倆,也該是因為怨。而怨什麽?他口口聲聲同她說目睹三年前夫婦倆殺害虞樂楓之事, 卻對自己平生只字不提, 既不提自己死因,也不同她談論有關自己生前之事,怕只怕他口中所言自己是村裏老死的村民這一點,也是假的。

這時, 紅線感知的對面,老夫婦倆身外的結界正持續不斷地遭受攻擊。紅線擡頭望向頭頂半空所罩的怨氣結界, 深嘆一聲,卻一動未動, 一直坐在原地,靜靜抱著小瞎子,靜靜望著天邊。天邊彎月隱而不現, 夜色延伸至遠方,那裏繁星點點,無半片沈陰黑雲。

盯著那處半晌,紅線眼睛盯酸了,便收回視線,守在這裏,一下一下感受著從山腳傳來的異動,對方的攻擊依舊未停,看似不破結界誓不罷休。

時間就這樣一點一點往後走動,後半夜其實沒有多久,天上一天凡間一年,作為仙人,凡間時辰於她來說,本該是一晃眼便過去了的,可她今夜卻第一次發現,同西天那些尊神一般守在一個地方枯坐著等待時間流逝,竟是這樣一件難熬之事。

慢慢,小瞎子睡醒過來,囁喏著小嘴醞釀下一輪哭鬧。

紅線習慣性掏出奶壺,準備餵他,而後,她仿佛感知到什麽,擡頭望天。

天邊一絲亮線破開了黑夜的底色,不多時,太陽從地平線下輪轉上來——天亮了。

與此同時,紅線感應的對面,老夫婦倆周身的結界剎那間破碎。

小瞎子周身的靈氣如同江海倒流,磅礴回退進身體裏,一絲一毫不再外洩。

天地間一片亮色,灰綠的山間,紅裙女子獨坐山間,長嘆一口氣。

她耳邊,終於安靜了。

靜坐半晌,估摸著感覺山下的動靜都結束了,紅線拾掇拾掇站起身,一掌劈開了頭頂上的怨氣結界,準備出村。她沒有前去山腳農舍,而是換了一個方向往村裏走去。

走,沒有飛。

她在等待,等待著某個應該過來跟她解釋的人。

於是就在她快下半山腰的時候,老鬼終於上山來了,同行而來的還有另一個人,一個怨氣全消的人——黑霧,或者說任長嵩,怨氣全消的任長嵩。

紅線面無表情,靜靜抱著小瞎子,看著面前的老者,道:“所以他才是任長嵩,而你——”紅線轉回視線,看回老鬼,他面上的嬉皮笑臉終於沒了,不諂媚,不奉承,這才是他原本的樣子,“是虞樂楓?”

雙方靜默片刻,老鬼開口,同樣的心無怨氣,一身坦蕩:“是。”

紅線輕笑:“你們聯合起來耍了我?”

老鬼沈默半晌,不多言辯解,只道:“是。”

這算是紅線第一次被人這樣擺布,在意雖說沒有多少在意,但氣總歸還是氣的,特別是老鬼現下一副全然無錯的姿態,任誰瞧著心裏都不太爽利。但,她此時此刻更在意的還是另外一件事:“那夫婦二人呢?你們殺了?”

聞言,老鬼頓住,半晌,淡淡的一句“沒有”恰好落進隨晨曦撒下來的暖意之中。

老鬼才是虞樂楓,黑霧才是任長嵩。簡而言之,銀月教長老,是老鬼而非黑霧,當年研究煉制藥人方法的,也是老鬼。

老鬼本性不壞,生前喜好研究,但奈何性格乖張,同門派中其他人不僅不常往來,還得罪了其中不少人。偶然的機會,他為自己定下了下一個研究課題——煉制藥人。

但其實他對這個研究的設想,並不是後來門派所期望的以活人煉制的想法,他進行這項研究,是為了那些因親人離世而留在世間悲痛欲絕的人。所以他的藥人煉制,從研究一開始,就沒有什麽活人煉制一說,從始至終,一直以死人之身煉制。

誰都知道,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誰都知道,幫人延長壽命便等同於與天爭命。他知道就憑自己現今的醫藥能力還無法做到生死人肉白骨,那便只能另辟蹊徑,用將死之人身體煉制藥人,若能吊住他一口氣,算好,皆大歡喜,若不能,那至少能留存這人身體不腐,往後能走能動同這人活著時一般,倒也能慰藉他那些還留存於世的親人們。

這個想法其實是善心,但卻沒想到這樣一個小小的善心,竟引來了後來那般殺身之禍。

以萬毒萬藥之法炮制藥人,有一個副作用,會令被煉制的人體全身皆毒卻又百毒不侵。便就是這樣一個他沒放在心上的副作用,被他門派裏的某些人看中了。

他們甚至動念頭想將炮制藥人的方法用在活人身上,如此將可造出一批無人可擋的奇毒大軍。但萬毒萬藥煉制之法,用在死人身上無礙,用在活人身上,藥性沖擊之下的百般痛苦,不亞於全身赤裸淌過冥府十八地獄的十八種刑法。這人若是在煉制中途死了,算是解脫,而若是一路活著淌了過來,那還不若死了。

所以門派的這種想法和打算,簡直比以蠱毒催化人體以達到能練武的方式還要殘忍,還要傷天害理,同他的理念不和,和他的設想完全背道相馳。他不同意他們這樣做,但他不同意又能怎麽樣,胳膊擰不過大腿,他一生鉆研醫藥一門,武學一道荒廢嚴重,如何同一個門派相爭抵抗?

於是他逃了,帶著藥人手稿逃了。沈劍山莊非黑非白,坐鎮樂陽,他便想都不想直接逃來了樂陽,窩守在樂陽不遠的這小村子裏,見門派中人不敢大舉進犯樂陽,便放下戒心,繼續鉆研還未完成的煉制藥人之法。

然而沒想到如此這般度過一段時間,他的研究沒有多少進展,門派中人的動作卻那般快,趁那年樂陽城中沈劍山莊迎親之喜大肆慶賀之時,派出左右護法,潛進村中,找到了他。

而這左右護法,便就是現如今山腳下那對老夫婦二人。

他們二人擁護以活人煉制藥人,對虞樂楓如此不看重門派未來,攜手稿私逃這件事嗤之以鼻,加之護法的地位沒有長老高,平時虞樂楓的頤指氣使便很是讓他們兩懷恨在心,所以,如此情況下,他們對虞樂楓自然毫不手軟,搶手稿是假,殺他才是真。

然而,誰都忘了,樂陽城中大喜,沈劍山莊迎娶斂劍閣之女居晴,送親之人是斂劍閣定風劍劍主任長嵩。不湊巧,任長嵩送完親回程途中途經此地,恰好將他救下,打跑了夫婦倆。

隨後一番長談,他們倆互相知曉了對方身份,雖異屬兩道,不同門派,但觀念想法卻頗為相似,都覺得他門派行事作風太過傷天害理。然後任長嵩肯定了他以私人煉制藥人的善念,直言支持他,他的心裏便更加堅定起來。

他們一夕間成了無話不談的知己,雖大多時候都是他說他聽,但如今這世道,能遇到如此交心之人,他已知足。

於是,任長嵩留下來保護他,保護他這個武功半桶水的他。

期間老夫婦兩人偷襲好多回,因任長嵩的存在,他們始終未曾得手。他防備他們二人的蠱毒之術,任長嵩便只需要逮到兩人,將他們揍一頓然後丟出門即可。

如此,幾個月過去,他的研究在這般打打鬧鬧中竟奇跡般進展飛速,藥人研究趨於完成,藥人手稿也寫到了最後一篇章。而任長嵩,卻因門派來信,要走了。

任長嵩擔心他走後虞樂楓的安危:“虞兄不若同我一同回斂劍閣,在閣中繼續藥人研究,如此,我也可在旁護虞兄安危。”

斂劍閣常年不許外人進出,虞樂楓只當他是玩笑話:“我這一把老骨頭,現今只會玩藥弄蠱,如何進得了你斂劍閣的大門,到如今怕是連把劍都提不起來了,哈哈。”

任長嵩是直性子,見他如此,以為是真的推辭,便沒有更多言語相勸,但他仍是擔心他今後安危。而虞樂楓只說,待他研究結束,他便一把火將手稿燒掉,此後煉制藥人的方法就只存於他腦中,誰也拿不到,於天下萬民無危。

任長嵩徹底被他堵到沒有話說了,不再強求,並且到今日,那夫婦倆已經有月餘沒來騷擾他們了,於是虞樂楓決定和任長嵩喝一回餞行酒,便當天偷偷摸摸跑出村,去城裏買酒。

可沒想到,這天晚上回來,他卻是再也見不到他這位好友的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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