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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4章 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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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辜氏的到訪還真讓唐奕有點摸不到頭腦了……

她雖然是辜胖子的姑姑,可是一來二人從未謀過面;二來,不論從所處的位置,還是“技戰術水平”,老賈都得算是唐奕這十多年來最大的仇敵。

他的老婆來找唐奕,確實有點扯淡。

……

……

但是,不管怎麽說,來者即是客。況且,就算看辜胖子的面子,這個賈辜氏唐奕也不能不見。

無法,只得吩咐下人引之來見。

小師娘等一眾女眷頗有眼色,知道這個訪客不一般,她們這些婦道人家是不便在場的,於是借故退去。

範師父、尹師父倒是留了下來,他們也是好奇,這個賈辜氏來幹什麽?

……

不多時,仆役引著賈辜氏入得小樓。

唐奕只見一雍容老婦,花白鬢角,衣著華貴,儀態端莊得體的迎面走過來。

不禁暗自點頭,先不說她為什麽來的,單說這賈辜氏出身名門,又是宰相之妻的架子就不俗。用後世的話說,“範兒”是很足的。

只不過,出乎唐奕意料的是,還沒等唐奕起身,賈辜氏已經先他一步,拂禮下拜,語氣也一點貴族應有的不卑不亢也沒有,倒有幾分淒苦。

“老身賈辜氏,見過殿下!”

本來是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這還是辜胖子的親姑姑。但是,又有老賈那一層關系,唐奕就有點不知道怎麽辦了。

下意識瞥了一眼老師範仲淹,見老師面上無甚變化,這才略有尷尬的起身上前扶起賈辜氏。

“快快請起,您這是折煞晚輩了。”

扶起賈辜氏,唐奕又道:“奕與斂之親如兄弟,若讓他知道姑母上門,奕這般怠慢,卻是要與我拼命的。”

從老賈那論,唐奕恨不得讓賈子明一家也都蹦著見人。可是,從辜胖子那來說,倒當得起唐奕的這分客氣。

“姑母,請上坐!”

……

賈辜氏卻是不依,再次下拜。

“罪人之妻,不敢在殿下面前尊大!”

唐奕沒辦法,再次把賈辜氏攙扶起來,說話倒是不裝傻了。

“姑母見外了,今日咱們不提那些不堪過往。”

“這裏只有斂之的姑姑,晚輩也只是代兄弟款待至親,可好?”

話說的很明白,我招待的是辜胖子的親戚,要真說什麽罪人之妻、賈子明的老婆這些,那就沒法聊了。

……

可是,唐奕話說的敞亮,貌似賈辜氏不太領情,神態謙卑的緩緩搖頭,哪壺不開提哪壺。

“斂之識人之目,老身自嘆不如。能交下殿下這樣的朋友,實在是他的福份。”

“可惜,老身卻不可為了自己,壞了殿下與斂之的這份情分。”

“今日老身更不敢托大,冒領這個‘姑母’之稱。”

“今日只是以賈昌朝之妻名,一來是向殿下賀喜;二來則是有求於殿下。”

賈辜氏知道,和唐奕打交道還是直來直去比較好,所以不但開門見山,而且沒有厚著臉皮借辜胖子的名義和唐奕攀交情。

如果真的是上來和唐奕套一堆近乎,唐奕還真不一定搭理她。

話說回來,她說不借辜凱的之名就不借了?怎麽不借啊?剛剛不就因為她姓辜,才見的她嗎?

這東西是繞不開的,不管你求的是什麽,唐奕不可能不考慮辜胖子那一層關系。

這就是賈辜氏聰明的地方,嘴上不說、不論,其實什麽都說了,都攀了。

……

可偏偏唐奕還真吃這一套。

他從來都是吃軟不吃硬,你跟他坦誠相見,他就不知道怎麽拒絕了。

局促的面有猶豫之色,擡頭又看了一眼老師範仲淹。

……

“您先坐下,慢慢說!”

賈辜氏一聽,心道,還慢慢說什麽啊?趁熱打鐵吧!

再次拂身下拜,語氣極盡哀戚。

“癲王殿下寬懷忘結、深明大義,還請幫幫老身這一次吧!”

唐奕心說,這是咋地了?一進門什麽實惠的都沒嘮,先拜了三拜。

自己也是什麽都沒幹,光扶老太太了。

腦袋一熱,“快快請起,您起來說話!”

“殿下不答應老身之請,老身萬難起身!”

“行行行行!”唐奕忙不疊地點頭,就想趕緊解了這尷尬的場面。

“您先起來!”

“但有奕力所能及之請,必定鼎力相助!”

“……”

“……”

……

說完,特麽就該唐奕後悔了……

只見剛剛還淚眼婆娑的辜老太太聞聲,立時眉梢上挑,含淚的老目笑成了月牙。

唐奕是真長見識了,頭一回見人哭著笑,還能笑的這麽燦爛的。

心裏隱隱感覺——好像上當了。

而賈辜氏下面說出來的話,差點沒把唐奕聽蹦起來。

“殿下此言當真?”

“當,當真……吧?”

“既然如此,還請殿下救救我家老爺吧!”

……

我去你大爺的!

此言一出,不但唐奕心說日了狗了!連範仲淹、尹洙都是一滯,剎那間,眼中精光爆射、面容可怖。

……

救你家老爺?

救賈昌朝?

這老太太的腦洞是怎麽開的呢?

……

……

說實話,剛剛賈辜氏張嘴說“求”,唐奕心裏多多少少有了一點準備。

這段時間,除了唐奕和官家之間吵了囚,囚了放,放了又嫁女這出鬧劇,朝中唯一算得上大事兒的,就是賈子明外放這個事兒了。

賈相爺自唐奕回京之後就不上朝了,並且一連上了幾道折子請求辭相外放。

可以說,是鐵了心要走。

官家推脫數次,見賈相爺去意已決,遂降旨準其出知梁溪。

趙禎這事兒辦的相當厚道,大宋外放官員最想去了兩個地方,之前咱們說過,無外乎揚州和蘇州。

那梁溪是哪裏呢?

就是後世的無錫市,緊挨著蘇揚二州。雖然沒有二州那般人口稠密、富戶雲集,但怎麽說也是江南富庶之地,魚米豐饒之所。

老賈給趙禎搗了一輩子亂,最後趙禎還能把他送到這麽一個好地方養老,說明這皇帝當的真的沒毛病。

……

那話說回來,賈相爺的養老問題已經解決了,賈辜氏還能求唐奕什麽啊?無外乎讓唐奕放賈相爺一馬,盡棄前嫌,別等到了地方讓他們一家過的不消停。

可是,唐奕沒想到的是:

不但讓我“放”,還特麽讓老子救他一命,這老太太的要求就有點過分了啊!

要不是辜胖子攔著,上回賈相爺就已經斷腿了。

此時一聽賈辜氏哭天抹淚的嚷著“救她家老爺一命”,唐奕這火氣騰的一下就上來了,真想砰的一拍桌子,瞪著眼珠子怒吼出聲:“救你大爺!”

……

“那什麽……”

“您先別急,到底怎麽回事兒啊?”

好吧,臨了唐奕還是萎了。

於是乎,賈辜氏登時把老賈怎麽和汝南王一家決裂,那一家又是怎麽準備滅口,老賈怎麽決心赴死,詳詳細細地說了一遍。

當然了,老太太還把賈子明是怎麽受的汝南王知遇之恩,怎麽決心報恩,怎麽不同意那一家賣國賣祖產生的裂痕,怎麽十幾年殫精竭慮卻落得如此下場的……說的更詳細。

唐奕覺得,她就是出身大戶啊,要是扔到秦家瓦子裏去說書,保準把猴七兒的飯碗給搶了。

此時,賈辜氏一邊說,一邊哭,那叫一個感人!

“我家老爺是個認死理的人,認準了的事情誰也勸不了。”

“現在,一門心思在府中等死,等著那一家來送他去見老王爺。”

擡眼看著唐奕,“老身和兒女們勸了好些天,他就是聽不進去啊……”

唐奕哭笑不得地一攤手,“那您來找我也沒用啊,我的話他更聽不進去了。”

“能的,能的!”

賈辜氏一下子躥起身來,抓著唐奕的衣袖。

“這些天,我家老爺就像是著了魔似的,嘴裏不停念叨著兩個名字。”

唐奕瞪著眼睛一指自己的鼻子,“不會是我吧?”

“正是!!”

賈辜氏一副“回答正確加十分”的表情。

“除了老王爺趙允讓之名,我家老爺只念叨過殿下的名字。”

“說明殿下在他心裏地位超然。”

說到這裏,賈辜氏再次掩面泣不成聲。

“老身也是實在沒辦法,只得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來求殿下!”

“還望殿下……看在與斂之的兄弟之情的份兒上,救救我這可憐的一家吧!!!”

唐奕也特麽是服了。

特麽不是你自己說的,不提辜胖子這層關系嗎!?

這老太太套路有點深……

……

但是,此時的唐奕居然沒有一點責怪這個老太太,更沒有一點仇者痛的快感。

在剛剛賈辜氏的敘述之中,他聽到了許多之前無從聽到的,關於老賈的過往,知道了老賈原來還有那麽多的另一面……

在唐奕眼裏,賈昌朝是奸臣,是專門給他搞破壞的絆腳石,是個壞到流膿的“反一號”。

可是他不知道,老賈竟也有他的底線,老賈竟也有“忠”的一面,竟也有……

他的驕傲。

說心裏話,唐奕開始有點敬佩老賈……是那種對敵人的敬佩。

可是,話又說回來,你特麽讓我去救老賈,這真的過分了。

不說我救不救,老賈讓不讓我救,這也是個問題啊?

……

“姑母啊!”唐奕滿臉的為難。

“這個……”支吾起來。

下意識的擡眼,又看了老師範仲淹一眼。

而自始至終面無表情,亦未摻一言的範仲淹,在唐奕這一眼看來之後,終於開口了。

“賈夫人請回吧!”

“且讓大郎權衡一二,再做定奪。”

賈辜氏心裏咯噔一聲,範仲淹這句就相當於婉拒了。

“範公……”

“晉文,送客!”

範仲淹冷聲吩咐,直接送客。

“賈夫人,請!”

張晉文得了吩咐,立馬伸手一讓,根本不給賈辜氏多說一句的機會。

……

……

強請賈辜氏出門,廳中只剩唐奕與範尹兩位師父,氣氛也一下子沈寂下來。

唐奕偷偷擡眼看向兩位老師,亦沒有打破沈默。

……

這事情上,對於唐奕來說有些為難。但是,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麽為難。

他能因為辜胖子的情分放過老賈一次,這一次雖然更進一步要“救他”,但也不是沒有可能。

退一萬步,拋去兄弟情分不談,只聊利益。

一個已經廢掉的賈子明的死與活對唐奕來說毫無價值,可是一個已經被拉攏到身邊的辜家……卻很有價值。

這筆買賣,怎麽算都不虧。

可是,話再說回來,還有另一層道理比上面的更重要。

那就是:一個已經被拉攏到身邊的辜家固然有價值,但是老師範仲淹,還有尹洙的感受,對唐奕來說,卻是什麽價值也衡量不了的。

剛剛賈辜氏在場之時,唐奕之所以一再猶豫,最後也沒有給出準確的答覆,且一連數次看向老師的臉色,正是因為這一點。

正是因為……

賈昌朝不但和唐奕有過結,與範仲淹和尹洙的過結更大!

如果說範仲淹政治生涯之中有政敵,那麽首推就是賈昌朝。

別忘了,範仲淹的慶歷新政正是被賈昌朝用最見不得人的誣陷推倒的。

範仲淹與尹洙也正是因此,而徹底遠離朝堂的。

要是沒有唐奕,也就沒有範仲淹和尹洙的致仕之舉。

在原本的歷史之中,老哥倆兒都將埋骨他鄉,死在賈昌朝的迫害之下。

真要算起來,賈昌朝與範仲淹之間的仇怨要比唐奕深得多。

這個時候,唐奕怎能不考慮老師的感受?

範師父還沒開口,他敢自己就定了?

……

……

小樓中。

總這麽沈悶下去也不是個事兒,唐奕幹咳一聲,清了清嗓子。

沒話找話的活躍起氣氛:“這賈夫人也真夠逗的,求到咱們頭上來了,她也好意思!”

“……”

“……”

回答他的,是兩個老人的沈默。

尹洙低頭發呆,範仲淹則是擡眼淡淡地看了唐奕一眼,也沒說話。

“呃……”

唐奕有點尷尬,這個話頭兒起的不好。

眼珠子一轉,再生一計。

登時換了一副死了人似的表情,“我說,您二位能別這樣兒嗎?”

“我這是娶媳婦,又不是娶母豬,看把你們給愁的,真沒那麽可怕!”

“噗……”

範仲淹輕笑出聲兒,又瞪了唐奕一眼。

尹洙則是無語笑罵:“臭小子!”

見兩個老師終於笑了,唐奕立馬順桿就爬,往前湊了湊。

對範仲淹道:“要不,老師也跟我一塊去涯州得了?”

“到那兒就抱孫子,多好。”

“山水也好,養人。”

“嘿……”

範仲淹這次笑的更開懷了,暫時放下賈辜氏帶來的不悅,仿佛真的抱到了小唐奕一般,滿臉都是開心。

可惜,嘴上卻道:“老了,走不動了,讓你尹師父代勞就行了。”

這是早前就商量好的,尹洙隨唐奕去涯州。

唐奕的三個老婆都在涯州,所以這個大婚的儀式自然也只能在涯州進行。

而唐奕無父無母,也無血親,高堂之上主持大婚的人,便唯有觀瀾的這些長輩了。

按說,最有資格受唐奕夫妻奉茶跪拜的人是馬老三夫婦,也應該是他們隨行涯州。

可是,今年開始,馬老太爺的身子骨也是大不如前。雖無大礙,但也萬萬經受不起數千裏的舟車勞頓。

範仲淹、王德用也是一樣,也就尹洙還算“年富力強”。

所以,幾個老頭商量了一下,尹洙走這一趟,代大夥兒受唐奕的大禮,再順手幫他們抱抱孫子。

……

……

此時,尹洙聽了唐奕的插科打諢,也徹底把自己從思緒裏抽出來,笑著附和起唐奕來,對範仲淹道:

“希文可別後悔,咱去了就不回來了,專心在涯州教小唐奕。”

“好好!!”唐奕使勁兒點著頭。“正好,涯州就交給尹師父打理,我好收心在野豬島幹點正經事。”

“想的美!”尹洙眼睛一立。“老夫才不給你出這苦力。”

唐奕誠然道:“真的,我可沒開玩笑。”

涯州新城一建成,必然要一個精於政事的人來打理經營。這一點來看,尹洙比較合適。

本來吳育老頭兒就在涯州,他應該是當仁不讓。可是,吳相公的身體剛剛開始好轉,唐奕當然不敢勞煩於他,只能是把尹洙扣下了。

別看尹師父辭官也十多年了,當年在朝之時那也是一方能吏。

……

“你想都別想!”

對於唐奕的如意算盤,尹洙是堅決反對。

“老夫教書已經教習慣了,再去執政一方,卻是沒那個心氣兒,也沒那個能力了。”

“那就沒辦法了。”唐奕一撇嘴,終於露出了狐貍尾巴。

“那我挑個人,你們得幫我弄過來。”

“誰啊?”尹洙順嘴就問了出來。

唐奕看得上的,應該不是那麽好弄。

“王介甫。”

“噗!!!”尹洙直接就噴了。

這小子是會挑呢?還是記仇啊?

“你不會是因為人家的那‘兩法’不和你的心意,故意惡心王介甫呢吧?”

唐奕一扁嘴,也不否認。

“沒辦法,那貨在京城我實在不放心,只能是委屈自己了。”

“放身邊兒看著,勉強用用嘍。”

“……”

還勉強用用?尹洙也是無語了。

“你還是別勉強了。你瞧不上,陛下可是喜歡的緊。”

“別說你要不來,我們出面也要不來。”

……

“老夫給你舉薦一人,你看如何?”久未開口的範仲淹突然插話。

唐奕被其吸引,下意識問道:“誰啊?”

“賈、子、明!”

“嘎!?”

唐奕怔怔地看著範師傅。

此時此刻,範大神仿佛在發光!

那是特麽聖人的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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