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因一視同仁的殺戮，視為慈悲。”月之皎緩緩說出這句教義，她盯著風瀲的眼睛，似乎想要從中讀出想要的答案。

風瀲對於這條教義印象深刻，因為她很不讚同。

“那你覺得神是什麽？”

月之皎沒想到風瀲居然是反問，她啞然失笑：“自然是至高無上的權利，生殺予奪的自由。”

風瀲搖搖頭：“你說的不是神，而是暴君。”

月之皎張口想要反駁，但她發現自己很難找到她口中的“神”和暴君的區別。

“神還可以創造，這個大陸上所有的生靈都是由神創造的。”

“那同樣的邏輯裏，我們的父母也是我們的神？”

自然不是。

月之皎深深吸了一口氣，這一次她思索了許久，才問：“那你覺得神是什麽？”

“沒有神。”風瀲想了想，繼續說：

“你所謂的神不過是另一種種族而已，和人族，精靈，獸人這些都沒有區別。”

“如果說創造即為神，那麽從另一個意義上來說，人人都可以做自己的神。”

月之皎細細咀嚼著風瀲的話，最終臉上有些遺憾：“我本來以為可以讓你站在我們這邊的。”

可惜，你是個瀆神之人。

說完，月之皎離開了樹屋。

風瀲沒太明白月之皎和自己對話的理由，甩了甩頭，朝著樹屋外走去，就在這時一個精靈族護衛走到風瀲身邊：

“請您跟我來一趟，族長想要見您。”

風瀲本來還想著自己如何才能說服精靈族族長，沒想到他自己竟然來邀請自己。

“是哪位族長？”

“森納族長。”

風瀲跟著護衛走到了森納族長居住的樹屋前。樹屋在一棵巨大的榕樹上，榕樹層層疊疊的樹根鋪成一片，由於一直浸泡在雨水中，根部已經有了些許腐爛的跡象。

繞著榕樹外的樓梯而上，兩人踏上了森納族長的樹屋。

森納族長坐在躺椅上，雙目微微合在一起，似乎睡著了一般，當風瀲踏入屋內時，他睜開有些渾濁的眼睛，目光深沈而和藹，仿佛透過風瀲在註視著別的人。

“你的身上，有我女兒的氣息。”

風瀲微微一楞。她正苦於沒有信物取信於人，沒想到森納族長居然已經知道自己見過猩紅骷髏。

“她過得一定很不好。”老人的眼中似乎有了淚：“她的氣息痛苦哀怨，可是她對你卻充滿了敬意和祝福。”

“我的女兒，森莉，她……在哪裏？”

風瀲深深吸了一口氣，有些猶豫。

森納族長從風瀲臉上讀出不忍：“沒事，我已經猜到了。”

在人族到來之際，就已經猜到了，只是想證實一下自己的猜測罷了。

“她現在是一具骷髏。”

“當初人族殺害了森莉，故意引起森納和佩焰的爭端。”

森納族長苦笑：“她們成功了，不是嗎？”

樹屋隔間內，佩焰族長從墻後走了出來，臉色陰沈：“她們欺人太甚。”

風瀲沒想到佩焰的族長也在，忙問：“所以你們還打算和人族簽訂那種不平等的契約嗎？”

森納族長和佩焰族長對視一眼，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妥協：“簽。”

“為什麽……”

“她們花了二十年，布了這麽大的局，就為了收割我們精靈族的領地。如果這一次她們沒有得逞，下一次我們還會迎來什麽呢？”

森納族長幾乎絕望地說：

“所有能想的辦法我們都想過了。我們也知道這次的雪山融化和雨水不是正常現象，可我們鬥不過她，也鬥不過那位……神。”

佩焰族長也跟著嘆氣：“要是精靈族的神還在，怎麽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不單單是精靈族，獸人，地精，矮人這些種族不也失去了自己的神嗎？於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人族在光明女神的庇佑下蒸蒸日上，而自己……哪怕明明知道是人族的陰謀，還是不得已要接受這樣的結果。

成為人族的附屬國，接下來呢？這絕對不是盡頭，總有一天，精靈族可能會一無所有。

森納和佩焰族長都知道，可是……他們如何能夠抵抗呢？

風瀲也沈默了。明明知道對面不安好心，可是形勢把人逼到絕路，不得不飲鴆止渴。

“我能，去看看聖祉嗎？”

森納和佩焰的族長對視一眼，佩焰族長年輕一些，他站出來：“那我帶你去。”

兩人一同前往萊科森林最中心的聖祉。

萊科森林以一顆巨大的“神樹”為中心展開，這顆神樹據說是當年精靈族的神柯伊爾所棲息的樹，此樹生機勃勃，終年常青。

風瀲走到神樹外圍時，才見識到它到底多麽巨大，繞著它走一圈都要十幾分鐘。

“神樹的樹根也開始腐爛了。”

佩焰族長滿臉全是沈痛：“我們總覺得只要神樹還在，我們的神就能夠回來，可是……如今連這微弱的希望都不再有了。”

遮天蔽日的樹蔭下，些許微弱的螢火閃爍著，樹木散發出腐爛的氣息，不少菌菇類的植物開始生長。

沒有光，只有無窮無盡的雨滴落下來，冰冷得令人絕望。

風瀲踩著沒過腳踝的淤泥走得很是艱辛，她扶住神樹的樹幹，接著螢火看到上面有一些規則的線條，不由得問：

“這是什麽？”

“壁畫。據說是當初柯伊爾還在神域時的記錄，雖然年代久遠，但是依然十分清晰。”

風瀲接著微弱地光細細看向壁畫，畫上是十幾個不同種族的人聚在一起，他們臉上都帶著和煦的笑容。

壁畫沒有細細描繪出他們的五官，但是依稀可以辨認出他們的情緒。從服飾上可以看出，人族，獸族，精靈族，甚至深海中的魚族都一一在列。

分明是一派和睦的景象。

佩焰見風瀲細細審視壁畫，不由得起了幾分談性：

“當初原本神界一派平和，但是突然有一天，六翼大天使背叛了創世神，殺害了他，擊傷了光明女神，封印了其他族的神。”

“後來，六翼大天使墮魔，逃入封魔峽谷深處成為了魔族的王，並且和光明女神爭鬥數萬年。”

說到這裏，風瀲目光灼灼地看向佩焰族長，一副乖寶寶聽故事的表情。

佩焰族長停頓了一下，補充：“都是光明女神那邊自己說的故事，事情到底如何，我也只是聽說罷了。”

“不過人族與魔族相鬥倒是真的。”

九戰封魔峽谷的奧斯特將軍雖然屍骨已涼，可並不妨礙這個大陸上許多偏遠的地方還流傳著他的傳說。

女王陛下的鐵血手腕也是從那一刻起，傳遍了大陸。

風瀲點點頭，繼續順著壁畫往下看，壁畫中大多數都是描繪精靈神在神界的起居日常，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最後一副壁畫中，精靈神柯伊爾手中似乎捧著一枚東西，他親自鏟開土地，講那一枚東西種入土中，而隨後的壁畫中，埋入土中的種子長成樹的模樣，它結出的果實卻仿佛太陽的形狀。

“這是，什麽？”風瀲看著那仿佛掛在樹梢上的太陽，有些疑惑地問佩焰族長。

佩焰族長看向那幅壁畫，有些猶豫：

“具體柯伊爾種下了什麽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似乎是一枚金色的種子。精靈族中流傳著這樣的詩篇。”

“太陽在西邊沈睡，

金色的種子裏藏著太陽的光輝。”

萊科森林的另一邊，樹禾族長慌忙跑到人族紮營的落腳處，頭上是細細密密的汗珠：

“聖女大人，佩焰族長帶著那個精靈去了聖祉，咱們的計劃不會有什麽變化吧？”

月之皎手中指著一枚棋子，圓頂錐身，摩挲起來如同上好的肌膚，觸手溫潤。

“你覺得會有什麽變化？”

她語氣淡淡的，隨手把棋子下在棋盤上。

樹禾族長撓頭：“萬一，他們想出什麽破解之法，能夠讓聖祉重見天日呢？”

月之皎仿佛聽到什麽笑話一般：“辦法？”

她站起身，赤腳踩在柔軟的羊毛毯上，避開樹禾族長站過的地方，目光朝著陰沈沈的萊科森林看去：

“布局二十年，從頭至尾，這都是死局。”

當初樹禾族長帶領著人族悄無聲息地殺害森莉，從此精靈族內鬥數十年，借此消耗了精靈神柯伊爾的神力，等了這麽多年，終於連精靈族的聖祉都出現了裂痕。

沒有人能夠再抵抗女神的神力，而柯伊爾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族陷入滅頂之災。

這個大陸上奇形怪狀的種族太多了，不如人族看著順眼呢。

樹禾族長這才舒了一口氣：“聖女大人算無遺策，女王陛下自然能夠得償所願。”

至於那位女神，樹禾族長連提及都不敢。

月之皎並不在乎樹禾族長說了什麽，她又坐回棋盤前，隨手拿起一枚棋子，旁若無人地和自己對弈。

樹禾族長悄悄地退了出去，擦了擦自己額頭上的汗，待走得夠遠了才吐出一口口水：“這丫頭裝神弄鬼，最好祈禱不要出什麽岔子，不然老子辛辛苦苦幾十年，不是什麽都得不到？”

說完，雙手背後，又朝著自己的部落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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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應該八月底能夠恢覆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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