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鄴城的下一站就是許昌。

曹操聽說思齊要和劉赟去許昌走一趟, 便讓她幫自己把想要從魏國試點推行科舉制的奏疏給了思齊，讓她帶過去給皇帝，順便給皇帝講解一下推廣科舉制背後的故事和意義。

若是他們能夠早些得了皇帝批覆, 行事起來也更加方便一些。

這畢竟是兩人合作完成的事情, 思齊也希望能夠更快地推進落實, 故而痛快地答應了曹操的要求。

曹操也對著思齊微笑著點了點頭，又道自己想要把曹植留下來一段時間, 也好給自己做個幫手。

思齊能夠理解曹操的想法, 畢竟如今的他剛剛有了自己的封地, 想讓曹植幫著搞搞建設, 在推廣科舉制的進程當中做出一些貢獻, 日後也好提攜孩子入仕。

這事原就不在思齊考量的範圍之內, 曹操這會兒還要跟她商議，實在是有些過於客氣。

思齊也對著曹操好態度道：“子建是您的兒子，自然由您做主。到時若是我想念您和子建，只管來鄴城尋你們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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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江北相對建安初年和平了許多, 思齊從鄴城一路南行至許昌都十分順利。

雖然劉赟一家已經搬往了成平，但從前皇帝賜給劉赟的景園依然留在了那裏, 並沒有再分給旁人。

劉赟和曹操和皇帝都交好, 身份又尊崇, 自然也沒人打他宅子的主意，景園便依然留給了劉赟。

但因為家中大小主人都已經搬走，只餘了一些仆從在那裏守著，時不時打掃打掃，相比建安初年的景園而言, 已是肉眼可見的十分蕭條。

思齊回到景園, 安頓好眾人後, 便先去了藏書齋。

經過幾次的北遷，裏面珍貴的藏書已經全部被搬走了，如今只餘了空蕩蕩的架子。

思齊從前院緩步行至後院，為著整個景園轉了一圈，意外發現，在處處都透著蕭瑟之感的景園內，最為“昌盛”的地方竟然是劉赟的菜園。

這時就免不得要借鑒先人智慧了。

思齊記得以前看《紅樓夢》的時候，王熙鳳臥病在床，將家中庶務交由寶釵、探春等人打理。

賈探春接手家中事務後動了腦筋，建議把大觀園裏的瓜果、稻田、花草等經濟作物外包給仆婦們，到時既可以收取租金，也可以吃到由他們打理的園子裏出產的新鮮好東西，還能讓他們對手上的活計更加上心，打理好了園子，省了許多管理心思。

思齊如今不需要通過這個賺錢，但是如果也將菜地和園子包給留下來的仆役們，讓他們自主打理，盈虧自負，有了多餘的收成還可以拿出去賣，想來能夠發揮他們的主觀能動性，也可以更加高效打理好園子。

劉赟最是寶貝他那些菜園和農田，若是讓他看到自己的菜地也壞掉了，還不知他會怎麽傷心。

思齊跟劉赟說了這個設想，劉赟聽了直說不錯，然後即刻便吩咐讓管事照著翁主的話去辦。

思齊還要去給劉協送奏疏，而劉赟也想著第一時間去見見皇帝。

於是到了第二天一早，劉赟便和思齊一起去見了劉協。

劉協還是思齊記憶當中的模樣，不知是不是因為成年累月住在宮中與世隔絕的緣故，歲月匆匆，但一直沒有在劉協的臉上留下什麽痕跡。

劉協問過劉赟“王叔安好”，然後給二人賜座，認真看了看思齊，道：“阿瑛自幼聰慧，同尋常人家的女郎不同。王叔和荀家女郎都生得極好，阿瑛定然長大後也絕不會差。其實朕從前時候就一直很好奇，阿瑛長大後會是什麽樣子，如今也算是見到了。”

沒想到是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更好看太多模樣，有種超越了容色的明艷和大氣之美。

如今面對著的都是自己人，劉協也放松，和劉赟二人先聊了會兒家常，又道，原以為曹操去了鄴城，只留下漢室宗親和自己會變得更好一些，但實際上並非如此。

曹操帶走了他的人馬和班子，許昌也自那時候起逐漸失去了活力。

劉協也是在時候才知道，如今真正願意依附自己的人已經很少，尤其是那些有能力有才學想要建功立業的人才們。

其實他能夠從那些叛逆們的圍攻當中脫出來，坐穩皇帝的位置，一直以來所依仗的，都是曹操的人。

思齊也沒想到，幾年不見，劉協頭腦開始變得清醒，也開始從大處著手，願意從整體看待問題。

聊完了曹操和時局，劉協又說起了自己。

感覺自己大勢已去，不想做無畏的掙紮，和曹操鬥智鬥勇犧牲掉許多無辜的大臣和百姓，既然以後少不了是要讓位的，也不必折騰太多。

現如今的他突然發現了醫學的魅力，只想好好學習醫術，等日後真正被趕下了臺，也能有一門手藝，混口飯吃。

劉赟對著自己的大侄兒安慰道：“王莽不尊天命，把持朝政，意圖顛覆漢室篡位，天怨人憤，最終還不是被正統所滅？終究還是光武帝統一了大漢江山，成為了天下之主。陛下乃天選之人，吉人自有天相，不需為這些事情日日煩憂……”

劉協無奈地笑了笑。

如今曹操幾次東征南下都沒有攻破江東，統一天下，他日日被困在這宮城之中，手下沒有得用之人，自己也沒有一統天下的能力和心氣兒，只想能夠在曹操手下安穩度日，和劉秀又哪裏比得了呢？

思齊則比較務實，對劉協道：“這次出門，我也帶了幾本醫書，是我們的醫令華佗先生和張仲景先生所書的教本，如今用於成州醫學院學生的授課。若是陛下喜歡，我明兒就派人給您看看，其中若是您有什麽不懂，可以和許都的醫官們做多商議，也可以來信請教兩位先生。”

這的確是好東西。

劉協笑著道了聲謝，又感嘆道：“朕自知不能勝任天子一職，如今已頒下詔令，著‘魏公操位在諸侯王上，改授金璽、赤紱、遠游冠’【1】。若是魏公願更進一步，為天下之首，我自當讓賢。如今魏公一直沒有動作，我日日懸心，這麽下去終究不是個事兒……”

還不如叫曹操早些廢了自己登基呢，他好我也好。

思齊和劉赟對視一眼，不知劉協這樣長的一個鋪墊之下想要說明什麽事。

見兩人都沒有答話，劉協只能自顧自說到：“朕打算給孫仲謀去信，讓他向曹操進言此事，也算給他一個人情，卿以為如何？”

劉赟有些動容：“陛下！這樣於禮不和，您是這些年來難得的有志明君，百姓愛戴……何須至此？”

劉協堅定道：“我意已決，王叔不必多言。”

這日和劉協聊天之後，劉赟覺得很是有些傷感。

思齊也能理解。

畢竟是個實實在在的古代男人，宗族觀念難免有些撇不開。

再加上皇位上坐得那個是他的親侄子，也是如今留在世上的為數不多的親人之一，而且還待他一直不錯。

劉赟在這時候會向著他也是理所應當。

不知是不是一路奔波加上心情波動的緣故，劉赟第二天清晨就病倒了。

華佗最近離開成平去了雒陽游歷，臨走前告訴思齊，自己是接到了邀請，去一個師弟家中探討醫術，不久便會回來。

雒陽距離許昌不遠，思齊便找人去雒陽一趟，到華佗的那個師弟家中把他請回來，給劉赟診治一下。

思齊這會兒想派人去雒陽也是想著碰碰運氣，畢竟她也不知道華佗人究竟還在不在。

劉赟運氣的確不錯，思齊派去的人很快便請到了華先生回來。

雖然許昌城中也有醫官，但劉赟這次的病情來勢洶洶，思齊覺得到底還是自己人更信任一些。

劉赟生命力也算頑強，半個月功夫便已完全大安，可以繼續趕路。

思齊安排的下一站，也是劉赟最喜歡一站。

來到荊州之後，劉赟便迫不及待地來到了公安，拜訪他最是親愛的堂兄劉備。

劉備對劉璋的戰事雖取得了階段性勝利，但還遠遠沒有到結束的時候。

劉備看到“賢弟”劉赟自是高興，看到思齊更是欣喜。

戰事正在膠著階段，出於禮貌，思齊詢問劉備，自己有沒有什麽能夠幫忙的地方。

劉備兩眼發光，對著思齊委婉表示，其他方面一切好說，只是在物資的準備上還有些不夠充足。

思齊秒懂。

成州的物資本來就有些產能過剩，劉備也不是白拿，簽訂協議之時一直都說要給錢，思齊沒有要錢，而是直接選擇了取礦產和原材料抵債。

礦產對劉備的作用自然沒有實實在在的物資更大，聽到思齊條件後，給得很是大方。

而這些礦產，卻恰恰正是思齊生產所最需要的東西。

也算是各取所需。

早先年思齊賣給曹操糧食還是用銀錢交換，到了後面也是直接選擇了礦產和原材料作為交換。

劉備心中感動，在他看來，這個大侄女兒就是因為太欣賞、太崇拜他這個伯父的緣故，才願意退讓至此，實在難得。

對於思齊的情誼，劉備覺得無以為報，即便讓趙雲去成平待上幾個年頭都不好抵債的那種。

劉備一直都知道，劉赟最是欣賞諸葛亮，從前在信中也不止一次詢問諸葛先生的近況並祝他安好。

劉備雖然自認也很愛諸葛先生，但他的陣營如今有了法正、龐統等人的加入，能指望得也不止諸葛先生一人。為大局和他們整個陣營的未來，也可以考慮忍痛租去成平一段時間，讓劉赟高興高興。

在劉備灼灼的目光裏，諸葛亮突然打了個噴嚏。

劉赟忙是對著諸葛亮殷勤道：“這幾日起風了，我在許昌也病了一場，先生要小心。”

諸葛亮飲了半盞熱茶，對著劉赟應道：“黎王殿下說得是。”

看來明天出門是該加件衣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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