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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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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孩子......”

雖然只是沒有說完的半句話,但徐氏還是從這三個字中聽出了濃濃的失望,所以即便後面顧玉尹笑著掩飾,百般地安慰,她還是悶悶不樂。

她不是沒有過孩子,只是,那孩子來的太不是時候。她還記得那天晚上,在肚子疼了半宿後,她終於開始流血了,鮮紅的血浸濕了半條被子,也帶走了她腹中那個尚未足月的孩子。

在從昏迷中醒過來後,她看到玉尹握著自己的手,她記得那是她第一次見到玉尹哭,他說,“娘子,是我欠你的,以後我一定會盡力補償你的,以後我們也一定會再有孩子的。”

第一句話他做到了,嫁給他將近二十年,玉尹一直對她百般體貼,兩人之間一句拌嘴的話都沒有,可為相敬如賓、琴瑟和鳴。可是第二句話,卻似乎成了一句永遠無法兌現的承諾。

這麽多年來,她一直未能懷上身孕,郎中也請了,藥也吃了,求子的廟宇夫妻二人不知道去了多少座,可是,老天就是不願垂簾,賜給他們一個孩子。這一次,她覺得連續兩月都身子沈重,胃口寡淡,所以便找村裏的郎中來看看,本也不抱什麽希望的,可沒想,郎中把脈後竟然告訴她,她有了孩子。

夫妻二人自是喜不自禁,可是今天郎中來給玉尹瞧病時,順便給她把了把脈,沒想竟告訴她一個不啻晴天霹靂的消息:她並未懷有身孕,或者說,即便曾有身孕,但那孩子由於種種未知的原因,竟然沒有留住。

人最怕的不是絕望,而是剛有了那麽一點希望,又被連根掐去。這麽多年,徐氏早已被這種不斷循環的失望折磨得神經脆弱,她本以為自己已經能習慣,卻發現這種感覺是永遠都無法習慣的。

尤其是這一次。

所以,當聽到顧玉尹說出那三個字的時候,她整個人幾乎崩潰了,勉強與他說了幾句話後,她便急匆匆出了房間,來到院外自顧自抹起淚來。

“不想要孩子的一個接一個地生,想要的卻偏偏沒有,我是造了什麽孽嗎?”她站在樹蔭下抽泣,埋怨著命運對自己的不公,哭著哭著,竟攥緊拳頭在小腹上用力捶打了幾下,以發洩心頭的悶氣。

“娘子,您可還好?”

一個男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徐氏回過頭,看到來者竟然是晨間來過一趟的趙子邁。只不過這一次,他身旁還多了個身材短小精悍的年輕人,看起來應該是他的跟班。

“多謝大人,民婦無事,不知大人來此有何貴幹?”徐氏對這些當官的一向是抱有些許警惕的,冷不丁看到趙子邁,便趕緊擦幹眼淚,恭敬地站著。

趙子邁看到了她臉上的淚痕,卻也不便多問,只道,“不知顧裏正醒了沒有,我有些話想問問他。”

“他剛醒,就在屋裏呢。”

徐氏一五一十答完,便跟在兩人後面朝院中走,可是剛跨進門檻,她卻收住了腳步,旋身朝後面望去。

院子外面就是卵石鋪就的古棧道,棧道順著玉河索河而下,全長十多裏,上面的卵石經過行人的踩踏,已磨得油光水滑,被剛從氤氳中露出臉來的陽光一照,泛起五光十色的彩暈,很是漂亮。

徐氏微瞇起眼睛:面前的棧道上一個人影也沒有,可是方才,就在她踏進院門的那一刻,卻分明聽到了什麽,很清晰,就在不遠,她絕不會聽錯。

“哇.......”

又是一聲,從頭頂上方冷不丁飄下來,像夜貓的慘叫,但更像是嬰兒的啼哭,貼著她的頭皮劃過去,似乎還觸到了她的幾根發絲。

徐氏再也冷靜不了了,她像觸電一般身體猛震一下,轉過頭朝外走去。回頭的那一剎那,她似乎聽到了顧玉尹的聲音,他應該是在讓自己看茶,可是她沒有理會,而是更加堅定地朝棧道走去。

高大的古榕樹盤根錯節,枝繁葉茂,仿佛在頭頂編織了一張綠色的大網,只有星星點點的陽光能從那張巨網中透下,落在徐氏臉上,像跳動的斑點,使她的臉看起來異常怪異。

一個路過的村民看到了她,打了聲招呼,卻沒有得到她的回應。後來他回想起來,徐氏那天是有些不對勁的,她雖然在朝前走著,但是兩個眼睛卻是鈍的,裏面沒有光彩,眼珠子就像兩只木頭塊子。

而且,在走出去幾步後,他似乎聽到徐氏自顧自說了句什麽,好像是什麽‘孩子’之類的話。不過他當時也沒有多想,就一個人離開了。這個村子裏,為孩子瘋為孩子死的大有人在,多徐氏一個,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於是他就徑自回家去了,甚至沒想到去知會顧玉尹一聲,只把徐氏一人留在了那條美麗悠長的棧道上,任她越走越遠。

當月亮從河對面升起來的時候,徐氏終於來到了玉河邊上,河水澄澈,像一面鏡子,將她和月亮都映在裏面。她俯下身,定定瞅著自己的鏡像,思緒卻飄到了別的地方。

那個聲音一直都在,就像一只風箏,時遠時近,繞著她的心尖尖打轉,但從未曾離開。她覺得它好小,小的像一只貓仔,小得必須得到她的庇護,才能生存下去。

“別離開我,我護著你。”

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她忽然有些恍惚,因為眼睛在水面聚焦的那一刻,她發現下面那個“自己”,手裏抱著一只繈褓,藍底白花,正是她這一個月閑來無事時為自己即將出世的孩兒做的小棉被褥。

“孩子。”徐氏喃喃著,伸手去摸那只繈褓,手指觸碰到河水的那一刻,她打了個激靈:這水好涼啊,寒意刺骨,冷得仿佛能一夜凍上。

可是,現在還遠不到河水結冰的季節吧?

涼意刺痛了她的指尖,她的頭腦也因此而清醒了一些:她是怎麽到這裏來的呢?這條大河的河畔,以前村中經常有人過來,後來官府的人派人看守著,便很少有人來此地犯險了。

她有一段時間甚至愛避免到河邊來,因為總覺的那河水很滲人,而且裏面有股腐敗的臭味,每次聞到,胸口都要難受許久。

可是今天,她為什麽形單影只地到這裏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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