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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傳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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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城盛產風箏。

風箏,又名木鷂。

匠人們用竹、木紮制骨架,絲絹或紙蒙面,手工繪畫。看似簡單,卻蘊含著覆雜精妙的技藝,含“紮、糊、繪、放”四步。

綁紮之前需選料,通常用來紮制骨架的材料有毛竹,藤白木條,蘆葦和雲杉木條等。以毛竹為例,一般要經過選竹,破竹,削竹,修竹和彎曲成型五道工序。骨架結紮完成後,接下來要把彩繪的紙或絹絲糊在上面,稱為“裱糊”。

魯城的風箏不重自然形似,而求以形寫神,於鶴、燕、蝶、蟬各類外,兼作種種人物,奇巧百出。

風箏制成之後,最後一步便是放飛。每逢風穩氣爽之時,城郊外,河水泮,沙灘上,游人雜沓,各攜線軸,競放風箏,互相比試,好不熱鬧。

不過,這城中,有人制作風箏,卻是為了另一重目的:傳書。

袁蔚站在自家園中,擡頭望向墻外那方逐漸變黑的天,眼中的希望也隨著天色慢慢黯淡下來。風穩天朗,月明星稀,這麽好的天氣,風箏為什麽還不來呢?

小丫鬟翎兒從屋裏走出來,小心地左右看看,這才走到袁蔚身邊,輕聲勸慰道,“小姐,回屋吧,現在天冷了,晚上露水重,小心凍壞了身子。”

袁蔚呆呆地站著不動,稍頃,眼角滾動下一串淚珠來,“翎兒,它幾天沒來了?”

見袁蔚這副模樣,翎兒心中忽然騰起一團火,於是氣鼓鼓道,“小姐何必為了他這樣的人弄壞了自己的身子,風箏不來就不來,咱們還不稀罕他那封破信了......”

“以往,他每隔三日就會用風箏送封信進來,可這次,為何間隔這麽久了呢?”袁蔚自顧自說著,像是沒聽到翎兒的話一般,“他該不會是病了吧?翎兒你明日出去打聽一下。”

翎兒知道自己勸不動,於是心裏嗟嘆一聲,敷衍道,“好,我明兒就出去打聽,我們現在回房好不好?菜已經熱了幾遍了,您多少要吃一點。”

袁蔚輕輕搖頭,“我要在這裏等,我記得有一日,他事多纏身,戍時才把風箏放起來的.....”

“好,那小姐您就在這裏等著,別說戍時,就是等到亥時、子時,看能不能把風箏等過來。”翎兒已經勸了她幾日,可次次都無功而返,所以現下竟也是惱了,於是咬牙賭氣丟下一句後,轉身朝房內走去,一邊走一邊也不爭氣地落下淚來。

袁蔚和陳用相識於兩月前,那天,翎兒陪袁蔚到郊外踏秋,兩人剛走到一座木橋上,袁蔚就被一只從天而降的風箏砸中了肩頭。

袁蔚沒有傷到,卻對那只砸中了自己的風箏產生了興趣,它是一只軟翅蝴蝶,不同於傳統風箏的上下分開的蝴蝶翅膀,它為活翅,固定骨架。放飛之後,翅膀便一張一弛,栩栩如生,遠望去仿若一只真正的蝴蝶在空中飛舞。

“不知是何人有這樣一雙巧手,竟能做出如此逼真的風箏?”袁蔚正拿著它讚嘆,風箏的主人就出現了,他就是陳用。

陳用是個年輕書生,與袁蔚年紀相仿。兩人相見,袁蔚還未怎樣,陳用倒先紅了臉,若不是翎兒指責他的風箏傷到了她家小姐,陳用估計在橋上站到天黑,也憋不出一個字來。

“對......對不住。”

翎兒記得陳用那天從頭到尾只說了這三個字,而袁蔚也只回了三個字,“我沒事。”

可是兩天後,當她陪伴袁蔚在花園散步時,卻又一次看到了那只蝴蝶風箏,它飛得很低,就在院外的樹梢上,翅膀撲閃撲閃的,身上黃綠相間的花紋被陽光鍍上一層絢麗的光。

兩人正看著蝴蝶發呆,它的線卻忽然斷了,蝴蝶落下,掉在園子的草叢裏。

“小姐,這蝴蝶身上綁著一封信呢。”翎兒急匆匆把信封拿給袁蔚時,發現她的臉和那天陳用的臉一樣紅,眼睛卻很亮,像含著露水一般。

“翎兒,你把蝴蝶扔出去,告訴他,信......收到了。”

袁蔚這麽吩咐,翎兒便按著她的吩咐做了,可是隱隱約約的,她卻覺得自己做了一件錯事,尤其在看到袁蔚將那封信偷偷藏在袖口中的時候。

從此,蝴蝶就成了信使。它每隔三日就準時在樹梢上等候,就像每晚都會升起的月亮那般,從不失約。而袁蔚的枕頭下面,信封也已經越摞越後,她每天枕著它們入睡,醒來時臉上還含著甜美羞澀的笑容。

可是這一次,蝴蝶卻已經十天沒有來過了。

它第一次失約那天,袁蔚一晚沒睡。第二天天未亮,她便已經起身,穿著件晨衣跑到院中,在尚未隱去的月亮的陪伴下扒拉著草叢,一寸寸認真尋找著。可是,蝴蝶沒有在,第三天、第四天亦是如此,直到現在,已經整整過去了十天,蝴蝶還是沒有出現。

“東家蝴蝶西家飛,白騎少年今日歸。”

在第十天的這個晚上,在翎兒負氣離開後,袁蔚盯著樹梢,喃喃念出一句詩,她笑了笑,又自己接了一句,“白騎少年不曾歸。”

“嘩啦。”

話音剛落,平地忽的掀起一陣大風,墻外的樹被吹得晃動起來,樹冠被風灌滿,像一下子脹大了一圈,猶如一只張牙舞爪的怪物。

袁蔚心頭驀地一驚,再朝樹冠望去時,卻發現上面多了一團朦朧的黑影,在樹頂飄來晃去,還隱隱發出“錚錚”的竹哨聲。

恐懼剎時被喜悅取代,袁蔚擡步跑到院墻旁,還未說話,淚已經先落下,“陳公子,你終於來了。”

說完,卻忽然覺察出有什麽不對,因為樹頂那團黑影明顯比陳用的蝴蝶大出數倍,而且,它身上沒有藍綠相間的花紋,而是黑黝黝的,像塗了一層黑漆一般,若是不動,幾乎要溶進夜色裏。

“錚錚。”

又是一聲竹哨響,那東西從樹頂騰起,扇起一股怪風,將袁蔚刮得倒在地上。從這個角度,袁蔚看清楚了藏在它身下的那兩團花紋,那是兩個絳紅色的“壽”字,被黑夜襯托得像幹了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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