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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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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穆走出酒吧,天已經漆黑。深秋時節,似乎,夜晚的時間越來越長,就像是寒冬步來之前的節奏。原本今天是準備接冷奕瑤回別墅,卻在半路接到她電話,說是今晚已經約了其他的事,不需要他過來。至於,她晚上究竟約了什麽事情,和什麽人在一起,一概只字未提。

可就像腦子裏有個聲音一直在告訴他,讓他來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麽。原本,他能從D城軍界一躍來到帝都,被無數人欣羨,如今看來,想要真正獲得元帥的信任,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學校的大門雖然是敞開著,但出來的學生並不多。社團活動大多數是在下午課程結束之後才開始,負責安全的門衛告訴他,最快的一波學生出來,也要差不多快七點了。

他閑著無聊,才繞到學校附近的酒吧打發時間。

算一算,其實冷奕瑤來帝都的時間很短,連一個月都沒有。

剛開始的時候,他還曾記得,別說是元帥,就連弗雷對於她的生死都並不是特別上心。與陸琛大皇子一路上的圍追堵截,軍界自有渠道得知,冷眼旁觀間,更是對她實力的一種探察與考驗。

事實上,她不動神色間不僅收服了陸琛,還將元帥和弗雷的註意力全部集中在她身上。

那個時候,他分明隱約間能感覺到,冷奕瑤並不是全然站在軍界這邊,就連轉校也不過是順水推舟,將他調在她身邊,一是方便冷奕瑤在陌生環境盡快適應,另一方面,何嘗不是軍界對她的一種監測。

只是,時至今日,不過連一個月都沒到的時間,卻好像是冷奕瑤已經徹底融入了元帥的交際圈。

從弗雷,到軍校,元帥將她徹底劃入自己的勢力範圍。而他……

翟穆瞇著眼,表情平靜地看向聖德高中的點點燈光。不知不覺間,他的位置卻被邊緣化了。

這種感覺,非常不舒服,就像是明明落後你一步的人,一個轉身,已經先你一個小時達到了目的地,優哉游哉地吃著冰淇淋看著你繼續逆流而上。偏偏,你的盡頭沒有任何人知道在哪,包括他自己……。

“哎,你說,那個轉學生,是不是跟開了掛一樣!”兩個背著牛皮書包、穿著當季最新款連衣裙的女學生一邊走、一邊咬耳朵。

“我聽說,那個超有名的物理課名師點名讓她去他社團活動呢,人眼睛都不搭理他一下的。今天,鋼琴課的譚老師竟然也一改作風,為她做一對一指導,簡直見鬼了一樣。”身旁的另一個女學生使勁地點頭,一臉無語狀。

“要我說,特級班的人一個個牛氣也就算了,這個壓根都不能用‘牛’來形容了。”譚老師的課超級難選也就算了,關鍵是一周就那麽點時間,幾百號學生啊,能被抽中琴房來輔導簡直就是運氣爆表。她冷奕瑤倒好,排在第一號琴房,老師待在那裏將近一個小時,竟然期間一下子都沒出來。

“不過講真的,我還是第一次聽說譚老師願意和一個人獨處這麽久的。”女學生一臉驚訝。畢竟,當初聖德集團能請來這位女鋼琴家,第一想法是請她做正式老師,只可惜,對方不願意,說對這一批學生久了,她會心思浮躁。這才安排成社團活動。畢竟,這樣的課程,每個學期學生都會有變化和浮動。

在人背後說小話,這種事情,其實不管在哪個社會階層都時有發生,但翟穆沒料到的時候,自己竟然也有聽壁角的一天,關鍵是,這個談論的對方竟然正好是他剛剛在思考的那位。

那兩個女學生走後,果然,校園主幹道上出現了不少其他學生,看樣子都是社團活動基本上結束了。只可惜,一個個表情都與之前那兩人差不多。

不用猜,應該都是選擇了鋼琴課的學生。

這次吵吵咋咋的聲音就更大了,主要是人多,什麽話都有。有人說這個轉校生太邪門,簡直是招了神,引得所有老師都不正常了;也有人說,離開的時候,特意繞到一號琴房去看了一眼,向來清風朗月的譚老師竟然會和她笑成一團……。

總之,各種議論聲,幾乎將校門口都染遍了。

翟穆靠在墻邊,閉著眼睛,靜靜地聽著。

總覺得,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被他不小心忽視了……

而眼下,還坐在琴房裏的冷奕瑤,正在彈著《鋼琴前奏曲》。這首曲子是對方指明給她彈的,樂譜放在面前,只花了小半個小時講解,便迫不及待地讓其他學生都散了,直接坐到了她的身邊。

冷奕瑤的目光順著鋼琴旁的另一本琴譜一掠而過。自這位“譚老師”看到這本入門級的鋼琴譜之後,整個人都變得有點不對勁。她的目光微微發亮,像是在一絲一縷地回憶過往,又像是在透過她,在尋找什麽。

這首《鋼琴前奏曲》,名字雖然樸實無華,卻是隱匿了作曲家的全部心血,非常隱晦的表達出作曲家的藝術追求。舒緩而坦然的序曲中,描繪著大海、雲、迷霧、月色,這裏面甚至隱約能聽見古代神話、傳說故事和人物,分明是個男性作曲家即興性、幻想性的音樂,卻並沒有狂熱的抒發作曲家的個人情感,而是讓人捉摸不定,曲風唯美得令人驚訝,閉著眼睛,幾乎能感覺到那優美的輕嘆,景色的精致、畫面的艷麗、世界的廣袤無一不令人向往。

如果不是一早聽她說這位作曲家是位男性,她簡直懷疑自己掉入了一個美麗的女子織造的夢境中。

一曲堪堪結束,譚老師已經站起身,雙手鼓掌,眼中,分明泛著回味的光澤。那裏面,有憂傷、有絕望、有美好,但更多的,卻是堅定。

“你的技巧非常完美,”女子優雅的嗓音在琴房裏響起,分明年紀已經到了這般歲數,卻自帶一股迷人的風度:“最關鍵的是,你能表現出作曲者的心聲。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學琴的?”

冷奕瑤想了想自己從小接受的“家教”,因為冷奕媃的緣故,她接收鋼琴這項學習還挺早,“六歲左右吧。”雖然那個時候,她大多數是被家教要求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聽冷奕媃彈琴為主。

“後來為什麽斷了?”她的手指雖然靈活,但是習慣了鋼琴的人,不會用那麽久去熟悉琴譜,更何況,她對音樂的熱愛很平靜。行家間盛傳一句話——一天不練自己知道,兩天不練同行知曉,三天不練觀眾明白。雖然冷奕瑤並不是真正的鋼琴家,但是,這種達到一定程度後忽然松懈下來的水平,她還是能聽得出來。

“覺得無聊,沒什麽意思。”她回憶了一下原主的記憶。當時,應該是處於最逆反的心態,什麽事情都被冷奕媃壓著一頭,不管是家裏家外,所有人看她都像是在看著冷奕媃的影子。於是,不勝其煩之下,幹脆荒廢了多年所得。當然,鋼琴本來也不在她真正的心頭好之中,說棄也就棄了,倒真沒覺得有多可惜。

“真可惜。”譚老師呢喃地望著她的手,分明小巧纖細,但是在最強音的時候卻能彈出那般動人的力量,表現力與張力別說是在這個聖德高中,就算是放到帝都,無論在哪個年級組,都絕對是頂尖。但是,音樂這種事情,喜不喜歡才是最重要的事情。任何事情都可以假裝,唯有喜歡,最難掩飾和偽裝。正如她所說的一樣,她聽不出冷奕瑤對鋼琴的極度熱愛。在音樂這條路上,沒有了熱愛,便只剩下荊棘叢生。

“你很有天賦,”她靜了靜,目光順著落在冷奕瑤最開始帶進來的那本琴譜上:“和我最喜歡的那個學生一樣。”

彈了這麽久,終於聽到了正題。

冷奕瑤瞇著眼睛,微微側頭。燈光照在她的鼻梁上,像是將她的五官渲染得更加立體。她只是微微挑起唇角,並未吭聲。這一刻,她選擇做一個盡職的聆聽者。

“他和你一樣,天賦驚人。在音樂這行,天賦,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東西。人人常說,勤能補拙,可那些指的肯定不是鋼琴。每個人都有一雙手,可這雙手彈出來的琴聲卻天差地別。當你出生那一刻起,你手指下的音色便已經註定。剩下的,便是後天學會,在哪個音階旋轉,哪個音符停頓,哪個音符是最強音!”她幾乎是顫栗地用手捧起那本初級入門的琴譜,眼底滿是懷念與憂傷。“我還記得M剛來聖德高中的時候,什麽人都不願意搭理,一個人放學後就到琴房去默默彈琴。無論是鋼琴協奏曲還是歌劇配樂,只要他喜歡,沒有他無法演繹的。他的手,剛強而有力,卻能演繹最纖細的顫音,我第一次看到一個學生擁有這樣的天賦,你大約無法想象那種欣喜若狂。”

顯現少年、殊色奪人,再加上天賦異稟。那個時候,她覺得世界是這般偏心,竟然將最好的一切都拱手送到那個少年面前。

可事實上,她錯了。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殘忍。

她眼睜睜地看著他擁有那麽高的天賦,分明可以周游列國、震撼世界,卻眨眼間迅速退學,銷聲匿跡,從此人海茫茫,杳無音信。

最讓她心寒的,是聖德高中轉頭就銷毀了所有關於他一切的資料。無論是老師還是學生,對於他曾經的存在都三緘其口。曾經懸掛在墻壁上的照片都一一銷毀,永不覆存。

那是一種抹滅似的消亡。

她雖然並不清楚他真正的身份,但是,對於癡迷音樂的人來說,奪去了他的音樂未來,是多麽殘忍,她感同身受。

所有人提到她的過往,都是唏噓不已。她卻並不。她強盛過,以女子之態,在這個男尊女卑的國度走出了一條女鋼琴家的康莊大道。雖然,婚姻殘破,以悲劇收場,但,那並不是她的全部。她的熱愛、她的追求,自離婚之後又一次重新拾起。那個時候,她才明白。沒有了家族的支撐並不可怕,被別人以失婚女子的目光同情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丟失了自己最初的追求,眼睜睜的將自己最愛的東西拋棄。

那個時候,對於天縱奇才的M,她是有多麽欣喜若狂,他離開的時候,她就是多麽的惋惜悲痛。誰曾想,兜兜轉轉若幹年,竟然在這裏,這間琴房,再一次看到自己當初贈與對方的琴譜。

冷奕瑤靜靜地聆聽這她的回憶。在那裏,有她從未見過的M。年少輕狂、恣意放縱。癡迷音樂、無怨無悔。那是個十七八歲男孩該有的青春,只可惜,最後,一切戛然而止……。

“您後來再也沒見過他?”她仰頭,看了一眼琴房的燈光。

她可以理解M當時坐在琴房裏的專註。這裏的每一處每一角,都是由設計師傾心打造。當頭頂的那一束光落在這漆黑的鋼琴烤漆上,那一刻,神聖和莊重,讓她仿佛置身於國家大劇院。這是一種音樂人最沈迷的光景。

“沒有。”譚老師哀而她嘆息,目光無奈地望著那本琴譜,一遍又一遍。“我以為,他就這樣徹底消失在人間,永遠不會再出現了。”

她教導學生,向來是看眼緣。畢竟,這裏不管再特殊,也還是高中。大多數真正的音樂生都在藝術院校,對音樂感興趣的學生,來她這裏,也不過是選擇了一堂社團活動。雖然,名列國家競賽的確可以直接升上帝國數一數二的大學,但在這裏,能與M天賦媲美的,這麽多年,除了眼前的這個,再無其他。

不是說水平不好,相反,敢選她的課的人,大多數對自己的鋼琴水平都一定的自信,但是,她只要聽過一遍便知道,她們的音樂造詣不可能太高。

這也是為什麽,她每次只是抽查琴房,每間琴房並不會呆太久的緣故。

人,一旦眼光被擡得太高了,就不願意再低頭去看凡塵俗世。

“他或許還沒有準備好來見你。”冷奕瑤笑了笑,早上,那個男人不惜讓沃克從物理課將把她截走,將這本琴譜送給她,何嘗不是存了別樣的心思。如果沒有記錯,當初在校園第一次初遇,應該也是他一個人想要緬懷過往,才來的聖德高中。

這個人,看似冷心冷情,一片銀白之下,長著的,卻是一顆溫暖懷舊的心。

她這一刻,忽然有點好奇,那幾個終日跟在他身後的黑衣人,究竟是誰人所派。

“我知道。”譚老師微微一笑,眼底的惆悵一絲絲撥開,終究化為風輕雲淡。

冷奕瑤忍不住挑眉,誰說這個國家,女人早已經習慣了妥協、現實磨破了她們的棱角。這一刻,她在這位鋼琴師的身上,看到了別樣的光芒……

當鈴聲徹底響起,她擡頭,看了一眼墻上的鐘,搖了搖頭,輕輕站起。“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老師,再見……”她輕笑,最後那一句話,說得近似帶出一抹調侃,像是每天那群畢恭畢敬的學生離開前的口頭禪一樣。

譚老師輕笑,正準備擺手,卻見她已經披上外套,搖曳離開。

敞開的琴房裏,譚老師手中拿著那本琴譜,呆立良久,才發現,冷奕瑤竟然把這本琴譜留給了她。

“其實……。”一個人安靜的房間內,忽然響起她微微輕笑的聲音:“冷奕瑤,你和M很像。”

這可惜,空空蕩蕩的場館裏,除了她自己,再無旁人,所以這一句話,沒有一個人會來回應……。

冷奕瑤剛剛拿起書包,走到主幹道,就被羅德、蓼思潔一行人團團圍住。羅德幾乎在看到她的瞬間就驚呼:“我的天啊,我還以為你先走了。今天你們鋼琴課的學生都出什麽鬼了?平常一個個恨不得留到最晚,我一來會場,發現每個琴房的人都走空了!我還以為我走錯場館了呢!”

鋼琴課在社團活動中向來人氣很旺,他今天是籃球活動,洗了個澡,原本還覺得過來絕對不會遲,結果一來,完全和以往熱熱鬧鬧的場面完全不同。別說是留在這裏繼續彈琴的人,就連一個鬼影子都沒有。剛剛順著主路口找了一遍,深怕和冷奕瑤走錯掉。還好還好,正好碰上了。

羅德徐徐吐出了口氣:“我家司機已經在門口等著了,走吧,各位千金小姐?”

男生們大多數都先一步到門口乘著自己的車子先一步前往,他作為東道主,自然要等冷奕瑤到最後。畢竟,可是他親口邀約的,這點禮儀還是要有。

蓼思潔旁邊其實還有兩個特級班的女同學,既然大家同意一起去湊熱鬧,自然是女生一道。

冷奕瑤笑了笑,做了個“帶路”的姿勢,於是,一眾女生圍著冷奕瑤瞬間來到校門口。

翟穆第一時間就看到了她,只是,沒想到,卻是這幅畫面。

與第一天,她到聖德高中報道的時候,到處都是人低聲交談、目光覆雜不同,她身邊的幾個人望向她的眼光都帶出一抹狂熱。

特別是那個男孩子,本身身形就極為高大、長相也算是俊朗,可是跟在她身後,鞍前馬後的模樣,仿佛有一種崇拜的情緒在不自覺的發酵。

其餘的幾個女生也是以她為中心,並沒有任何的不協調,相反,她們不自覺地配合著冷奕瑤的步調,竟絲毫沒有了往日千金小姐的不可一世。

這一刻,不知道為什麽,他竟然腳下一定。

他原以為,以她的心智,必定會看不上這群二世祖,來聖德高中,亦不過是應付場面。可事實上,卻好像並不是如此……。

羅德家派來的是一部房車,前後三開門,漆黑的車身映著四周的光影,絢爛而低調。她低頭坐上去的那一瞬,目光略過站在陰影處的翟穆,對方的位置比較特殊,以至於只能看到他的臉,忽明忽暗。卻看不清楚他真正的神色。

在社團活動開始前,她就已經給他打過電話,讓他不用過來。這人倒是沒聽她話?

不過,他是否也已經察覺,最近的風向有點不太對勁?

冷奕瑤低低一笑。這個世界,人情世故是最薄弱的環節。無論是在D城的軍界還是帝都,不管是否是元帥身邊新寵,最關鍵的不是態度,而是能力。軍界,向來是個弱肉強食的地方。

翟穆,你又是否能保持清醒?

兩個人分明都註意到了對方,卻在一個低頭、一個垂眉間,擦肩而過。

這一晚,冷奕瑤按照約定,和特級班的同學按時抵達了帝都港灣。

羅德的家族在帝都根深已久,是百年老牌家族,今晚的集團周年慶,一方面是為了慶祝,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聯絡同行、加強盟約關系。所以,陣勢辦得極大。

不僅僅如羅德所說,邀請了各界明星助陣,甚至有不少業界大佬都賞臉蒞臨。

眼見紅毯上燈火璀璨,一眾剛剛從學校出來,還穿著學生裝的男男女女們懶得自找不自在,讓羅德幹脆帶他們直接繞道,進了主會場。

帝都的港灣其實是科技開發的結果。說白了,填海造陸。這裏是帝都唯一靠近海源的方位,為了最大限度的創造價值,花費巨資才打造出這片港灣。

明星匯聚間,自然有各路媒體抓拍采訪,一時間,鎂光燈燈影交織,將這裏幾乎點亮成了白晝。

蓼思潔向來喜歡看八卦,眼見各路俊男靚女成群成群的出現,一時間,指著那個高個子、白皮膚的男明星驚聲尖叫:“我的天,是剛剛摘得本年度最佳男主角的霍啟明!”

霍啟明是誰,冷奕瑤從來沒關註過。不過,蓼思潔這聲剛落地,身邊的特級班其他女同學都開始跟著尖叫。

男生一個個兩眼望天,一副嫌棄嘴臉。是誰白天的時候還說,那群明星有什麽好看,講得再好聽是天王巨星,他們這種人班裏的同學哪個還見得少了?

我的天,真真是打臉打得好快!

望著前後差別巨大的反應,冷奕瑤摸了摸下巴,只覺得,今晚,大約真的會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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