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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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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沈,這個布是我店裏的布頭,是最漂亮的一匹布,從邯鄲府進來的貨呢。不過價錢也最貴,三十文一尺。要做一件小花襖,怎麽也得六尺布,一般人家可舍不得呢。”趙大爺把這匹布作為招牌,掛在最中央最顯眼的位置,花色特別吸引人,可是真正肯掏錢買的人,卻沒幾個。

“不就一百八十文麽?也不算多,那就給我來六尺,不,來七尺吧,富餘點兒,別不夠用了。還有那一匹墨色的來上一大塊,夠我做棉袍子的就行。”霍沈想到小姑娘穿著花棉襖的嬌俏模樣,覺得自己那身舊棉襖有點兒配不上,就給自己也買一塊布,想做件新衣裳。

“你要做衣裳可就費布嘍,估計買一丈二不夠用,不過你這料子便宜,十文錢一尺,剛好一百二十文,加上花布的,三百文整。你一下給我添筆大買賣,送你點兒碎布頭兒吧。”趙大爺麻利地裁好了布,霍沈在一旁數好了三百個銅板,三十個一摞,整整齊齊地碼了十摞。

買布的人有幾個這麽大方的啊,一般人家花幾十文買一塊布,已經很舍不得的。

霍沈有兩個堂妹,二叔家的堂妹霍雲已經訂了親,下個月就要成親了。鎮上的人有知道這件事兒的,就以為霍沈這花布是給霍雲買的。免不了讚嘆,說這大堂哥真大方,舍得給堂妹買這麽好的東西。

三叔家的堂妹霍香快要及笄了,買一塊花布作為及笄禮,也是不錯的,也有人猜測,這塊花布是給霍香的旁人的閑言碎語,鐵匠都沒有理會,二叔家和三叔家白種著自家的地。他回來這麽久了,竟沒有一個人過來看看他,也沒有來給他送喜帖,即便他從別人嘴裏聽說,下個月堂妹要成親,也沒打算去。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不錯了,哪有那麽多閑心去管別人。不就是沒把自家的新房子給他們住麽,霍沈並不覺得自己欠他們。

鐵匠興沖沖的抱著錢匣子和兩塊布回到家裏,正要把花布拿給桃子看,就見她十分激動地沖到門口,揮舞著手裏明晃晃的菜刀說道:“霍大哥,這是你新打的菜刀嗎?簡直太好用了,我都想不出世上還能有這麽好的菜刀,刃口特別薄,我剛才用它切撒子,切得又齊又細,往常一個撒子要切好久,現在只幾刀就切完了。”

大鐵匠低頭看了看她臉上滿滿的驚喜和崇拜,心裏受用極了。憨憨一笑,把錢匣子放在一旁,展開手上抱著的花布給她看:“桃子你瞧,這花布做錢袋好不好看?”

“天哪!這麽漂亮的布啊。”桃子放下手裏的菜刀,怕手上的面弄臟了花布,沒舍得伸手去摸。眼睛卻是一眨不眨的盯著那塊布,上上下下瞧了好幾遍。

見她喜歡,大鐵匠更高興了,歡喜說道:“入秋了,天氣馬上就冷了,我想做一件棉袍子,可是又沒人給我做,桃子,你幫我找人做吧,這塊花布,就作為謝禮,送給幫我做衣裳的人,不過你可以剪一塊下來做錢袋,費不了什麽的。”

就算田桃不是專門賣布的,她多少也能看懂一點行情,搖搖頭說道:“霍大哥,這布肯定很貴的,你用它做謝禮,代價太大了。你出十幾文錢,肯定有人樂意給你做。”

鍋裏的油熱了,田桃不能再把眼睛流連在花布上,轉身拿起細面條一般的撒子,放進油鍋裏炸。

霍沈把兩塊布,捧進臥房裏,放在炕上。轉身出來就站在她身後,看著她做撒子。

鍋裏滾滾的油花讓軟軟的撒子迅速膨脹起來,伴隨著桃子的攪動,變成好看的形狀。

“鐵匠在家嗎,我要打菜刀。”鋪子裏傳來一個老婆婆的聲音,見後門開著,就站在門口探頭朝後宅裏望。

“你快去呀。”田桃心急地推他一把,勾的大鐵匠差點捉住那只小手摸一摸。

“來了,我在這兒呢。”霍沈大步出門,繼續去鋪子裏忙活。

田桃把炸好的撒子撈出來控油,把一盤棗狀的小面團放進去炸,眼光一會兒瞧著鍋裏,一會兒瞧瞧案板上的菜刀。

這把刀已經不能算是鐵刀了,以這個亮度和薄而鋒利的刀刃來說,應該算是鋼刀吧。所謂百煉成鋼,也不知道鐵匠煆燒了多少次,才把刀打成這樣。

原本自己家裏的大鐵刀又厚又笨重,用來切面總會粘在刀上,再往下一拉,面食就斷了,還得重新弄。而且自家的刀用了好多年,刃口已經崩壞。每次切撒子的時候,總是把面片兒疊做好幾層,最底下那一層,只能切斷半根,她還得想辦法再細細地加工一回。

而這一次切得特別痛快,一次成型,原本只能做三層的小撒子,今天竟做了一個五層的大花撒。看著控幹了油的漂亮撒子,桃子特別有成就感,原來不是自己手藝不好,而是刀不給力。

這把精巧的菜刀上面,也刻了一個桃心的形狀。桃子甚至大膽的猜測了一下,大鐵匠是不是也想把這把菜刀送給自己?可是她實在沒有理由再要人家的東西了,占人家便宜已經夠多了。

炸好的糖棗撈出來,她把每一個都細細地沾滿了糖。時間緊迫,來不及再做別的了,而且他家裏沒有蜂蜜也做不了蜜三角。桃子飛快地把這些裝進籃子裏,從院裏的側門跑出去,到街上繼續叫賣。

晌午過後,趕集的人群漸漸散去,忙了半日,大鐵匠餓了。他走到街上看看,並沒有發現桃子的身影。算了,她今天也忙,就別讓她做飯了,湊合一下吧。

霍沈從廚房拿了三個饅頭,在八卦爐裏烤焦了,掰開一個,抹上炸醬正要吃,就見桃子滿臉通紅的跑了進來。嚇得他變了臉色:“桃子,你怎麽了?臉怎麽這麽紅?”

田桃伸手抹一把額頭的汗珠,嬌俏一笑:“沒事兒,新做的撒子糖棗也都賣完了,我跑回來的。怕你餓了,吃不上飯,我得給你做飯啊。”

因為快散集了,主街上的人已經不是很多,桃子為了把貨賣完,為圍著幾個離開小鎮的大路口轉,堵住那些回家的人群,把自己剛做的小吃食全都賣光,再一路飛奔著回來。一張小臉上滿是細密的汗珠,胸脯一起一伏的,嫣紅的小嘴微張著,嬌嬌地喘著氣。

也許是因為說了太多話,卻沒有喝水,她的嘴唇有點幹,甚至爆起了一塊皮。

把小姑娘細細的看過一遍之後,大鐵匠又感動又心疼,覺得自己嘴也幹了,心裏也火燒火燎的,趕忙倒了一大碗水給桃子喝。

桃子已經渴得嗓子都快冒煙兒了,接過大碗,毫不客氣的咕咚咕咚喝了下去,因為喝的急,嘴角漏出了幾滴,撒在了胸前,隨著起伏的胸膛一跳一跳的,看得大鐵匠眼都直了。

“散集了桃子,咱們都不做生意了,今天這麽累,走,去後宅歇歇吧。”鐵匠端著烤好的三個饅頭,抱著炸醬罐子就往後走,田桃扭頭看了看外面並沒有什麽人,就跟著他的腳步,一起進後宅。

進了屋,霍沈並沒坐下,反身又回了鐵匠鋪,把八卦爐的火封上,從前門出去,給鐵匠鋪上了鎖,又從旁邊胡同裏拐進來,把院門插上。

田桃隔著窗戶好奇的看著他的舉動,心中暗想:幸虧大鐵匠人品好,要不然他就是把她給怎麽著了,也沒人來救她。

一進門,霍沈就笑嘻嘻的顯擺自己的聰明才智:“桃子,我把鋪子門從外面鎖上了,這樣別人來了一瞧,就知道我沒在家,他們就走了。一般人不知道我家後院還有門,這下清靜了。”

和做生意掙錢比起來,他更希望能和桃子單獨相處,偏偏這幾天再也沒有下過雨。每逢趕集的日子,吃個午飯都吃不消停,總有人在鋪子裏喊他,讓他心裏特別煩。

田桃不理解他的想法,好奇的眨巴眨巴大眼睛,問道:“你要那麽清靜幹嘛?你在後宅吃飯,人家在前面一喊,你過去還能接單生意,這樣把門鎖了,不是要影響生意嗎?”

“影響就影響唄,管他呢,反正錢也夠花了。今天你也太累了,別做飯了,咱倆吃饅頭裹醬,湊合湊合吧。來,我先裹好了一個,你吃吧。”大鐵匠把自己裹好炸醬的饅頭遞給桃子,田桃卻沒好意思接。

“說好給你做飯做到九月初三的,這樣減了一天,我哪好意思。這樣吧,我來做點兒疙瘩湯,就不炒菜了。”田桃是個實誠孩子,既跟人家說好了天數,少做一天,她都覺得心裏過意不去。

霍沈簡直想笑,這個傻丫頭還以為他真的在意每一頓飯呢。其實,他不過是找個借口,讓她到家裏來,想跟她多一些相處的時光罷了。

鐵匠吃了兩個大饅頭,喝了三大碗疙瘩湯,肚子飽飽的,熱乎乎的很舒服。“桃子,你做的疙瘩湯真好喝,小疙瘩不大不小,特別均勻。我記得小時候,我娘也常做疙瘩湯,可是那面疙瘩呀……不是個頭太大,就是軟成一鍋粥,比你做的這個差遠了。”

聽了這話,田桃忽然想起父親說過的,霍沈他娘做飯不好吃,給他家蓋房的那一個月,人們都被飯菜愁的夠嗆。

“霍大哥,等你以後娶了媳婦,我可以教她做飯,讓她每天給你做好吃的。”田桃好心說道。

這一句話,像一盆冰水一般,狠狠地潑在了霍沈頭上。看樣子,桃子從沒想過要嫁給他。

鐵匠扯動嘴角,艱難的笑了笑:“好啊,那謝謝你了,不過,我還是想娶個擅長做飯的媳婦。”

收拾好了碗筷,田桃走進裏屋去尋他拿回來的布,剛才時間太緊,沒來得及做錢袋。她把新收的銅板都用草紙包著呢,可是籃子有縫隙,她怕草紙破了有銅板掉出去,還是做個錢袋比較放心。

“霍大哥,這幾塊碎布就夠做錢袋的了,用不著剪那麽好的布料,太可惜了。你家有針線吧?給我用一下行嗎?”

大鐵匠沒有答話,悶悶地走進東屋,把以前娘用過的針線笸籮端過來。可是裏面的針線已經放了八年,線都爛掉了,針也繡成了一個小鐵棍。

“你等著,我去給你做一根針來。”鐵匠雖然心裏不痛快,但是幹起活來還是一樣的麻利,用一塊最小的鐵條打了兩根鐵針,剩下一塊小鐵片兒,閑著沒什麽用處,他用小鐵錘一撚,就做成了一朵鐵花。

“給,針來了,這朵花給你拿著玩兒吧。哪裏有賣線的?我去買。”鐵匠悻悻的把針和鐵花扔到炕上,沒精打采地站在那兒。

桃子已經把花布垂著的布絲扯下來兩根,用雙手搓了搓,就擰成了一股棉線繩:“不用買了,用這個就行,你也不知什麽樣的線好,明天,我去買一些來吧。”

鐵匠本來也不想出去,聽他這麽一說,索性就坐在炕沿兒,專心看桃子縫錢袋。

桃子捏起鐵針瞧了瞧,不大不小剛剛好,針眼兒平滑,棉線很容易就穿了過去,垂頭系線疙瘩時,又看到了炕上那一朵鐵做的小花,只有拇指蓋大小,十分精巧。

“真看不出來,霍大哥這麽高大魁梧的人,還能做這些細活兒。”田桃兒對他更崇拜了。

鐵匠苦笑一下,自嘲道:“那有什麽用?還不是吃不上,穿不上的。過了生辰,我就再也吃不上這麽好的飯了,而且下個月天就冷了,也沒件棉衣穿,哎……”

桃子有點納悶兒,剛才還神采奕奕的一個人,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又變蔫了呢?許是想起以前那個坑他的未婚妻,心情不好吧。

想到這兒,田桃好心勸道:“霍大哥,我常聽村裏的老人們說,人要往前看,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你這麽勤快又能幹,將來肯定過好日子。這棉衣,你也別愁,我幫你想想辦法吧。”

霍沈伸手把那塊墨色的布料抖開,順手也把旁邊的桃紅色花布鋪開,半壓在自己的布料上,越瞧越覺得般配。偷眼看看桃子粉嫩的小臉兒,暗暗想著,若是她穿上這件衣裳,肯定特別好看。

人家只答應幫自己想想辦法,卻沒打算給自己做衣裳,霍沈明白,桃子是個不愛占便宜的姑娘,有時候他甚至希望她是個愛占小便宜的人,這樣她就會高高興興的把花布拿走。

可是有時候霍沈也會想,如果桃子真的那麽愛占小便宜,卻不講情義的話,他還會這麽喜歡她嗎?

用碎步做好了錢袋,桃子歡歡喜喜的把籃子裏的銅板裝進裏面,看看自己腰上一左一右拴著的兩個錢袋都鼓鼓的,她特別滿足,跟大鐵匠告了辭,腳步輕快地回家去。

剛走到村口,就見田柳背著背簍從駝梁山上,走了下來。桃子停住腳步,等妹妹過來一起走。見她的背簍似乎挺沈,就探頭瞧了瞧:“你打了多少豬草,瞧你這一頭汗。”

田桃吃驚地發現背簍裏並不是豬草,而是大半筐的栗子:“天哪,你在哪找到這麽多栗子的。”

田柳嘿嘿一笑,十分自豪地揚起了尖下巴:“我今天走的路遠了一點,發現了一棵藏在松樹林裏的栗子樹,怎麽樣?看這栗子個頭多大,今天晚上,娘肯定給咱們做栗子糕吃。”

田柳性子野,除了深山老林不敢去,半山腰以下的地方,她都敢到處亂鉆,偶爾還真能碰上些好東西。田桃膽子小,不僅自己不敢去,也勸妹妹道:“你別去了,萬一碰上猛獸怎麽辦,你再厲害,也打不過獅子老虎的。”

田柳哈哈大笑,一臉的不在乎:“有什麽獅子老虎呀,你見咱村裏誰被老虎吃過?山裏連個野兔子都不太好找,要是有只老虎,早餓死了。”

開國之初,大營鎮是兵營,後來國家安定下來,兵部把這些士兵就地安置,分了土地房屋,讓他們自己娶妻生子過日子。所以,大營鎮的每個村子都是以百夫長、什長、伍長等人的姓氏命名,後來子孫繁衍,村落越來越大。

附近的駝梁山上,早年間被士兵打獵打狠了,除了深山裏有些野獸,村子附近根本連只野兔都看不著。

姐妹倆歡歡喜喜地往家走,繞過村口的大槐樹,卻被一個滿身酒氣的人攔住了去路。

“桃子,我剛晃悠到這,你就來了,可見你是故意等著我的。中午到我二叔家喝的酒,他們說,年底之前就讓我把你娶進門呢。來來來,先讓小爺親一個,反正,早晚你都是我的人。”

田桃一聽就急了,瞪圓了雙眼,用手指著面前的人怒罵:“馮滿,你少在這兒胡說八道,你怎麽想那只是你想的,跟我有什麽關系?我就是吊死,也不進你家的門兒。”

馮滿撫摸著圓滾滾的肚子,哈哈大笑:“桃子,那不是我的想法,是你奶奶求著我們家,讓我娶你。要不是看你家這麽上趕著,我能看上你嗎?哎呀,算了算了,其實你長得也不錯,我從小時候就……嘿嘿嘿,就想過跟你睡覺。”

“你這個無賴……”田桃氣的渾身發抖,不知該怎麽罵他才好。

田柳在一旁默默的放下背簍,活動活動手腳,猛地撲了上去:“姐,跟這種人還廢什麽話?揍死他個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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