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你？”廖長青出聲問道。

他語氣平靜，剛毅的臉上有了一丁點兒的笑容，金色眼瞳內流光溢彩，眨眼之間又變得漆黑如墨，他周身戾氣全失，然而臉上的青鱗卻沒有消失，就好像，暴風雨前的寧靜一樣。

他身側的混沌，身子縮小了許多，肉翼緊緊地貼著圓滾滾的身子，極為恐懼不安地瑟瑟發抖。

“是不是你？”廖長青再次發問，這一次，他臉上的笑容極為溫和，眼神深邃，如磁石一般讓人深受吸引，他一手掰過蘇寒錦的臉，掐著她的下巴，指尖在她下巴上輕刮了數下，柔聲問道：“是不是？”

是還是不是？

蘇寒錦心念急轉，怎麽回答？說是的話，廖長青會直接殺了她，上一次她的虛身，是被他直接捏碎了喉嚨的。現在雖是挑著她的下巴，但捏碎喉也是極為容易的，因為她還在陳鈞的威壓之下很難動彈啊。

說不是？說不是的話，以廖長青的性格，會怎麽對待常靈？他從來不是溫柔的人，他溫柔地看著方錦玉死，還能平靜地踩她的手，他溫柔地拉那女魔的手印下一吻，結果將人吃掉，他此時這麽溫柔，恐怕……

不對，他剛剛的眼神讓人心神不寧，很自然地朝著他的引導去想問題了。

常靈怎麽可能知道他問的什麽？

蘇寒錦心頭一跳，霎時一臉驚恐，顫聲道：“是什麽？”

她話音剛落，就感覺身子落入血池之中，像是有無數只手從四面八方伸了過來，將她拖入池底，拖入幽冥深淵。

人落入血池，眨眼之間就沈入池底。廖長青看著那翻騰的池面，良久之後，看了一眼自己仍舊保持著之前姿勢的手。他冷笑了一下收回手，隨後就地坐下，混沌立即主動跑到他背後，廖長青並沒有打坐修煉，而是順勢往後一靠。

他靠在混沌軟軟的身體上。他仰頭，便看見頭頂的天空。

魔界的天是昏暗的，它沒有早晚之分，一年四季都是灰色的天空，然而即便是這片天空，想要看到，也要付出難以想象的代價。因為所有的魔物，都誕生於幽冥血池。

他明明是懶洋洋的靠著，臉上的鱗片卻越來越多，一直覆蓋了大半張臉，延伸到了脖頸之上，伸出的手上也是遍布細鱗，黑色長發漸漸變色，無風而動，乍眼一看，像是無數細小的銀蛇，然而再仔細看去，卻沒有任何異常，只是發色變成了銀白而已。

他吞了太多的東西，所以自己的身體也發生了變化。頭發變成銀蛇，就是欲的能力。身上的異常越多，就證明他的心情越差，此時他的異狀越來越明顯，周身散發的氣息，讓一直隱匿在一旁的陳鈞都眉頭一皺。

魔物進階極為慘烈，卻又比人類修士要快，因為他們可以通過吞噬來進階。惡是明翼王十二神將裏最年輕的一個，不過短短時間，竟然已經成長到了這樣的地步。

……

就在這時，血池之中有不長眼的魔物突然躍出，朝著廖長青隨意伸出的腳一口咬去，廖長青紋絲不動，那魔物卻被大力卷到高空，緊接著他伸手淩空一抓，便將那魔物一口吞下。只是這時候，他開始靜靜地看著血池，他可以吞下這些魔物，不知道她會怎麽做呢？

是吃掉，還是被吃？血池底下的魔物沒有思想，只知道不停地吞噬，等到足夠強大爬出血池的時候，才會擁有神識。而一個有思想的活人進入血池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那是他曾經走過的路。

是不是你？如果她說是，他還會不會扔下去？廖長青周圍環繞的黑氣又濃郁了幾分，他認定了她是，所以她的回答，讓他感覺到了欺騙。從渾元城第一次見面，就無所不在的欺騙。

長發飛舞，黑氣環繞，惡念向四周擴散，連血池中只知道不停吞噬的魔物，也感受到了威脅，悄悄的沈寂下來，水面平靜，像一顆紅寶石一般灼灼生輝。

然而血池底部，卻是波濤洶湧。

蘇寒錦被魔物一直往下拖，她初時還有些緊張，之後發現千面關鍵時刻沒有掉鏈子，將她護得嚴嚴實實，倒也不怕了，任由他們往底下拖，結果，廖長青的威脅沒有了，陳鈞的威壓也感覺不到了，她沈入池底，反倒安全了。

幽冥血池深達千丈，底下仿佛自成一個世界，一個由無數瘋狂魔物組成的世界。

她的周圍聚集了無數的魔物，前仆後繼地朝她湧了過來，魔物瘋狂猙獰，卻無法對她造成傷害，片刻之後，就見那些魔物互相撕咬吞噬，場面極為殘酷。

寂月輪是魔物的克星。要讓寂月輪威力減弱，便是要讓它沾上汙穢。而所謂的汙穢就是人心的險惡和怨氣。因此，在恒岳劍派的土地上，有魔界的山魅，有無數修士的爭搶和死亡，有不斷滋生的怨氣。

寂月輪被埋在地底恰好鎮壓了魔界祭壇，然而它同時，也被魔界祭壇所設計，若不是蘇寒錦的到來，它根本無法離開，只能在那裏被源源不斷的怨氣汙染，或許它撐不過下一個萬年。

幸好，它出來了。

而血池之中的魔物，它可以不弄出很大的動靜，便將其消滅。

於是蘇寒錦很輕松，她手裏拿著一塊巴掌大的圓鏡子，那鏡子上發出耀眼的亮光，每照到一個地方，那裏的魔物便滋的一下被白光穿透，緊接著地上便掉落一塊魔晶，而魔晶則又被寂月輪直接吞掉，她都不用彎腰去撿。

魔物沒有思想，源源不斷地靠近，她一路往前，所向披靡，所過之處，可謂是寸草不生。

蘇寒錦都有些慶幸廖長青將她扔下來了，不然怎麽能找到這麽一塊風水寶地，以這個速度收集神魂之力，仇千凜應該會很快就能醒過來了吧？

她在血池深淵底下愉快地清場，外面的人卻不愉快了。

廖長青臉色難看地盯著那平靜的血池，這麽多天過去了，她還沒有爬出來。被魔物吞掉了？撕裂了她的身體，嚼碎了她的骨頭，將她吞掉了？

廖長青死死地盯著血池，他不相信，能夠數次從他手中逃脫的人，竟然會被血池裏的魔物吞掉？雖然魔物眾多，但以她的能力，踩著魔物往上爬，只要不越陷越深，是絕對能夠出來的。

他想過她渾身是血的爬出來，卻從未想過她出不來。

然而，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她真的沒有上來。

難道他真的認錯了？

廖長青眼中閃過淩冽寒芒，眼瞳又成了純金之色，片刻之後，他縱身躍入池中，混沌緊跟其後，落入血池之時，濺起了巨大的水花，無數魔物的嘶吼聲響起，而隨著那水花濺起，也有魔物終於躍出水面，落在了血池邊緣，黑影漸漸凝實，形成了一個人形的輪廓。

恰在這時，一個虛幻的身影悄悄閃現。

那是陳鈞，這幾天，他看到了惡吞噬魔物。他看到了他飛快的進步。陳鈞忽然伸手，將那剛剛形成人形的魔物淩空抓到手中，他渾濁的眼裏顯出些許掙紮，良久之後，他還是一口咬了下去。

滿口惡心。那惡從前明明是人，竟然能夠面不改色地吞下去，還吃得那麽開心？陳鈞本想囫圇吞下，卻直接幹嘔出來，他不是魔物，他還是人，哪怕跟明翼王簽訂了契約獲得了力量，他始終還是個人。

他咬了一口，結果險些把自己的膽汁都給吐了出來，於是只能作罷。陳鈞將那魔物捏碎，隨後身形消失，他老得太快了，所以連吞噬魔物這樣的方法都忍不住嘗試了一下，結果卻沒有任何效果。

他雖是魔修，卻不是魔。即便想依靠吞噬來提高自己，也辦不到，那是魔物才具備的能力。

那個惡，到底是如何獲得這樣的能力的呢？陳鈞低低地咳嗽了一聲，緊緊地盯著血池一步也不願離開。

再次確定常靈就是蘇寒錦之後，他神識將其牢牢鎖定，同時也在她身上留下了神識烙印。

威壓無法觸及血池深處，但他知道她沒死。

底下的兩個人，都可以助他成就大事。

殺了明翼王，他來做明翼王！這才是他要走的路。否則，他不管怎麽修煉，也會被明翼王生生耗死！

他要守在這裏，等他們一出來，便將兩人徹底控制。

……

虛葉能夠感應到自家哥哥留下的那根毛發的位置，因為哥哥要她去找那個人，然而讓她格外焦急的是，那個人的位置在魔界。

虛空獸最怕的地方就是魔界。

虛空獸的血肉是魔物最喜歡的食物，哪怕她有能力去魔界，她也不敢過去。又等了幾天之後，虛葉終於打定了主意，魔界她去不了與其這麽耗著，她不如先去找自己想找的人，只看一眼就好，等到看過之後，再去想辦法。

想到這裏，虛葉扯下一根頭發化作一朵小棉花團，隨後吹出一口氣，便如雲絮一般飛上高空。如今的浮雲界已經在朝聖之路上，距離太遠，並且魔界又極為特殊，恐怕哥哥已經感應不到那人的位置了，她便把消息傳達過去，不是她不去找，而是對方在魔界呀。

看到那些雲絮飄上高空，虛葉雙手合什，暗暗念叨，“哥哥你眼睛要尖一點兒，千萬不要被長老們發現了，魔界我不敢去，等她出來了，我馬上就去找她。”

而現在，她要去的地方，自然是滄海界了。

虛葉微微一笑，身形陡然消失，而天空上，則出現了一匹飛馬形態的流雲，飛馬在藍天上奔跑，眨眼之間，卻又消失了。下一刻，她出現在了另一片天幕上。

那是滄海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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