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鈺。”朦朧中，一個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費力地睜開眼睛，柳鈺發現自己正在一片黑暗中，根本看不到其他任何人和事物。按理說，在這種黑暗又陌生的環境，人應該恐慌，但她只覺得莫名地心酸。

“是誰？”看向一個方向，她問道。

話音剛落，從黑暗中走出一個熟悉的人，與她長得一模一樣。但柳鈺知道，這人不是自己。

而是那個一直被人記掛的文舒。

果真與書裏寫的一樣，溫婉大方、知書達理，與她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文舒。”

文舒走到了她的身前，頷首：“是我。”

“所以我真的就是你？”柳鈺問出了這個讓她頭疼的問題。其實她已經知道了答案，但她還是想要向對方再次確認。

心中還抱著一絲期望，希望翠兒不過只在騙自己而已，她只是柳鈺，文舒的替身。

但文舒的話卻打破了她最後的自我麻痹。

“對不起，是我太自私，才將你牽扯進來。”滿懷誠意的道歉，對於柳鈺來說，堪比一桶冰水，澆在了她的頭上。

她真的就是文舒本人，至少她的身體是文舒。

在長時間的沈默之後，柳鈺看向那可憐的女子，問道：“你有什麽心願想要達成，想要我替你報仇？”

文舒正要開口，她趕緊補充道：“替你跟顧遠之在一起可不行，我實在不喜歡那樣的。”

苦笑著搖頭，文舒說道：“我沒有什麽心願，只希望你能替我好好活下去。”

在傷害自己的時候，文舒其實很是決絕，她已經累了，沒有辦法為親人報仇，甚至連自保都做不到。她不想繼續勾心鬥角，不想再繼續活在猜疑和擔心之中。

但在失去意識的瞬間，她心中又升起了一絲後悔，希望自己能繼續活下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原來是這麽矛盾的人。

不過因為她的一個念頭，卻是讓另一個姑娘跨越時空，成為了自己，卷入了原應當由自己面對的生活之中。她心中皆是歉意，所以在消失之前，她決定向柳鈺道歉。

對於文舒的這個願望，柳鈺倒是松了一口氣，只要不強行將她與顧遠之捆綁就成，她可不想再繼續走虐戀情深的路線。對於她來說，很是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新生命，她自然會好好活下去。

就算不是為了文舒，她也會為了自己活下去。

笑著搖搖手，她說道：“這個簡單，誰不想好好活著呢。”

“謝謝。”文舒也釋然地笑了起來，“那麽，柳鈺，再見。”

望著逐漸消失在黑暗中的文舒，柳鈺感覺心中一松，好似一直鎖在心上的一把鎖終於解開，但同時，又覺得仿佛心上缺了一塊。

她睜開了眼，望著天花板，眼角有些濕潤。

那個叫做文舒的姑娘，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了。這個善良到有些天真的姑娘，連怨恨和遺憾都沒有，就走了。

從此，世間再無文舒，唯有柳鈺。

“柳姑娘，你醒了？”熟悉的聲音將她喚回了神，轉頭看過去，只見蘇子晗一臉關切地看著她。

在他的攙扶下，柳鈺掙紮著坐了起來：“多謝蘇公子的救命之恩。”

扶著她倚在床頭，蘇子晗接過一旁丫鬟遞過來的清粥，塞進柳鈺手裏：“不過是舉手之勞，姑娘先喝點粥墊著，一會兒喝藥不傷腸胃。”

“我不是文舒。”低頭看向手中的粥，柳鈺悵然。

“柳姑娘只是柳姑娘，自然不是阿舒。”

“你真這麽想？你不是她的朋友嘛？”說了這話，柳鈺才覺得自己好像說了不該說的話，立即閉上了嘴。

眼中閃過一道驚訝，但蘇子晗認真看向她：“柳姑娘與阿舒長得固然相似，但無論是說話還是行事，判若兩人。蘇某作為阿舒的好友，自然分得清楚。”

“是啊，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柳鈺攪動碗中的湯匙。旁人倒是無所謂，可為何她與文舒明明完全不同，顧遠之和張楓就非要認定她便是文舒呢。

“蘇某拙見，一個人究竟是誰，並非取決於皮囊，而取決於其內心。所以柳姑娘只是柳姑娘你自己。”

柳鈺看向說話之人，只見蘇子晗眼中的懇切。

那雙桃花眼像是一束光，照進了她的心裏，將籠罩在心上的陰霾都驅散。

勾起嘴角，柳鈺頷首：“蘇公子一語驚醒夢中人，柳鈺謝過。”

見她心情好了些，蘇子晗提醒她盡快將手中的粥喝掉，好好休息一下，他們晚些時候就要出發了。

“我們要去往哪裏？”她不解地問。

“顧碧衣負傷逃走，必定不會善罷甘休，所以我們要盡快離開。”

蘇子晗說得含糊，柳鈺立即會意。

翠兒逃走，一定是去找顧望天了，稍後雲門宗便會來找蘇子晗的麻煩，他們得盡快回到少陽門的地界才行。

但是……

她將已經見底的瓷碗放在了丫鬟手中的托盤上，正色說道：“蘇公子，你我不過萍水相逢，你已救我兩次，此等大恩，我柳鈺自然不忘。可眼下你沒有必要為了我與雲門宗起沖突，所以柳鈺告辭。”

說著，她便翻身下床，卻是被蘇子晗按回了被窩裏。

示意身旁的下人們全部退下，蘇子晗才繼續說道：“柳姑娘，我知道你不是文舒，但作為文舒的朋友，我定是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因為與她容貌相似，而受到牽連。”

這話讓柳鈺有些恍惚。

原來最懂文舒的人，不是一直與她愛得死去活來的顧遠之，也不是將她送到清風谷的張楓，而是一直站在朋友立場上的蘇子晗。柳鈺嘆了一口氣，感嘆不已。

“也罷。”柳鈺說道，“公子若是有心幫我，還請公子送我回到師父師娘身邊，只要回到那裏，雲門宗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沒有辦法傷我分毫。”

柳鈺雖然沒有告知她師從何人，也沒有說明自家師門，但蘇子晗心中已有答案。因此當她提到希望蘇子晗陪自己回師門的時候，他也毫不遲疑地答應了。

事不宜遲，等柳鈺稍作休息，兩人便立即啟程。

這裏離清風谷甚遠，但因為她身體還很虛弱，承受不住舟車勞頓，兩人只得放棄騎馬，而是乘坐馬車去往雲州。

想來翠兒已經向顧望天稟報了蘇子晗救走柳鈺一事，他們兩人不得不喬裝上路。

難得一向高調的蘇公子願意陪她喬裝，柳鈺很是感激，只是不是很明白為何蘇子晗不帶上什麽下屬或隨從，竟是要親自送她回去。

蘇子晗表示他身邊難免沒有雲門宗的眼線，為了她的安全，自己一人送她即可。

對此，柳鈺更是感動。

只不過蘇子晗的氣質完全掩飾不住，特別是那一雙勾人的桃花眼，怎麽看都不是普通人，於是他扮作一位四處游玩的富家公子。而柳鈺則換上了男裝，扮作蘇家公子的小書童。

與蘇公子一起走出宅子，柳鈺看到他特地準備的相對樸素的馬車，她一時凝噎。

宅子門口停了整整三輛一模一樣的馬車，想來是用來迷惑打探消息的探子的，柳鈺不得不佩服蘇子晗的謹慎。

這些馬車的確是比此前的那輛要低調不少，但還是太過招搖。柳鈺回頭看向那身著月白色錦袍，悠悠哉哉搖著扇子的家夥，她決定放棄吐槽，認命的爬上了蘇公子指定的那輛馬車。

蘇子晗與手下交代了一番，便瀟灑坐到了馬車上，從柳鈺手中接過韁繩，熟練的駕著馬車出發。

他們所在的宅子在城郊，路上沒有幾個人，不過大家對於翩翩公子親自駕馬車這種事還是很好奇，特別是這公子長得還如此好看。一路上不少人都伸長脖子，巴望著他們兩人。

饒是柳鈺這般的粗神經，一直被路人盯著，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公子，你看啊，我才是書童，而你是公子，是不是應該由我來駕馬車比較合適？”柳鈺問道。

蘇子晗勾起嘴角：“你會？”

小書童搖頭，她哪裏會這個啊，除了吃飯睡覺以外，她估計也就是會使點毒了，連配制毒藥這種事，她都不怎麽熟練。

“可是由公子駕車，看著多怪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兩人並非是主仆關系，那他們喬裝還有什麽意義？

思索片刻，蘇子晗頷首：“要不，我教你？”

柳鈺趕緊點頭，駕馬車看著好像不太難的樣子。而且所謂技多不壓身，這次出來才感受到，還是要多學習一下才行。不然關鍵時候，只有被人欺負的份，多憋屈啊。

將韁繩放在了她的手裏，蘇子晗耐心地為她講解，如何才能平穩地駕駛馬車，以及怎麽控制馬兒轉向和停下來。

這個徒弟雖說不算絕頂聰明，好在也還算得上不笨，在小心嘗試了一會兒以後，基本上就會駕馬車了。

見自己做得還不錯，柳鈺正準備好好露一手的時候，韁繩就被蘇子晗收了回去。

她不解地看向身邊之人，只見那人看著眼前，笑著說道：“好了，你學會了，待一會兒到了人多的地方，就由你來駕馬車。你的傷還沒完全好，趕緊進去躺著，莫要再生病了。”

盯著那張臉看了好半天，柳鈺終於回過神，輕聲應著，回到了馬車裏。

出了谷，這是第一個將她當做柳鈺溫柔對待的人。

經歷了這麽多事以後，突然出現一個對自己好的人，柳鈺鼻子一酸，一個沒忍住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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