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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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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韓家小院兒寂靜無人聲, 只餘枝頭檐下的麻雀偶爾嘰嘰喳喳叫喚兩聲。

秋收進入到最後關頭,接下來該搞基建了。這兩天各小隊長已經做了全員動員,讓大家積極參與冬季填土造地工程。山坡上挖了土, 然後填到山溝裏,平整後就是新的土地。這工程全靠人力, 是以雖入了冬,大家卻依然不得閑。

顧言趁著沒人, 關上門後給自己沖了一碗補血的紅糖水。捏捏胸部, 依舊沒奶。

這不行啊!有奶粉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吃,若是沒有母乳的話,倆孩子可怎麽養活?她拿出小米沒問題,可怎麽跟大家解釋?

要不吃點兒肉試試?後世坐月子都得喝雞湯魚湯之類的東西催奶, 她這就吃了倆鹵蛋, 麥片玉米粥沒營養所以才沒奶吧?

顧言實在是沒經驗,也不知這生完了多長時間來奶正常。她這會兒一天了,可一點兒漲的感覺都沒有。望著倆幹巴瘦的孩子, 這心裏叫一個著急。

瞅瞅時間, 離中午還早。她拿出一只真空包裝的燒雞,打開用砂鍋熱了一下,一個人坐在炕沿一口口的往嘴裏塞。

“好香,等倆閨女回來,晚上關起門來再熱一只。以前怎麽不覺得, 原來肉有這麽香?”自言自語著, 她這副常年虧損的身子被香味吸引的更加饑餓難耐, 不知不覺一只不大的燒雞全下了肚。

吃飽了手腳麻利的洗了鍋,給竈膛加了些炭,撩起門簾讓這香味和煙氣一起發散。

清新的空氣一股腦的湧入, 她忽然想起徐姐說的坐月子不能受風,這才後知後覺的從炕上拽過了原主之前用的方巾。

居然買綠的,這家夥品味真差。方巾就夠土了,再搭配這顏色,活脫脫一個農村傻大妞。心裏嫌棄一番,手上卻毫不遲疑。這身體如今是她的,真落下毛病可得她受著。等這饑荒過去吧,到時將空間裏的羊絨圍巾改一下,保管低調奢華有內涵。

晾了味道,放心門簾。竈膛的火燃的正旺,不消幾分鐘屋子裏就開始升溫變得暖和無比。倆小家夥醒來,她給餵了奶換了尿布包布後又乖乖睡覺。

“寶貝真省心,什麽時候晚上不用吃夜奶就更省心了。”記憶裏大花小花姐倆也乖的很,只是那會兒原身奶不夠,小米也不足,倆人經常被餓哭。

顧言閑來無事,兌好水將倆寶貝換下來的尿布洗了晾在繩子上。小姐倆中午一進門就嚷嚷。

“媽,說了你不能沾水,你咋就不聽話。這些等我倆回來洗就行,你是著啥急啊?”

“就是,媽你可不能在沾水了啊!”小花瞅一眼她哭笑不得的臉,試探性的跟姐姐提出意見:“要不咱倆輪替著去撿羊糞,留一人在家照顧媽。”

“行。如今隊裏羊也沒幾只,搶都搶不到多少。我自己去就行,以後你留家裏照顧媽和弟弟妹妹。”

幹這種活,姐姐的確比自己強。小花也不反駁,默默點頭接受了她的建議。一旁被當做保護對象的當事人顧言都沒輪到發言,就被小姐倆給分配了個明白。

“媽又不是紙糊的,經不得風吹雨打。你倆是不是搞反了?我才是大人,該受保護的是你倆未成年。”

“沒反。坐月子很重要的,媽媽身體好了,才能保護我們。”

“就是,要是奶奶不死心還要丟妹妹,你身體不好咋能扛得住她。”

“她敢。”顧言瞪著眼睛母老虎一般“姑奶奶剁了她。”

午飯依舊是稀粥,比早晚的稍稠那麽一丟丟。顧言將煮好的白水蛋給倆孩子一人一個。大花高興的一口咬住,小花瞅瞅門口,小聲的回頭開口。

“媽,咱還是晚上偷摸吃,這要是萬一被我奶奶她們看到了,又得打起來。她們準以為咱偷她的呢。”

“就她那三只老母雞,又冷又餓的早不下蛋了。我聽大媽說要到供銷社換棉布,給大牛他們做衣裳。”

小花也趕快吃雞蛋,嘴裏嚼著跟姐姐議論“所以更不能讓她們發現。要不然她們保管說這雞蛋是她們的。”說完學著她奶奶的口氣“我說這雞蛋咋不見,原來全叫你們給偷了去。”

大花吃完了雞蛋點頭:“嗯,咱奶肯定這麽說。”

“所以我才說晚上偷偷吃,或者攢著給弟弟妹妹換小米吧。我今兒見有人在碾子上碾小米呢,也是給家裏孩子準備的。媽媽有奶了也不夠倆人吃,還是得換些小米才行。”

“媽,你能變出多少雞蛋來?我倆去趟公社找那個姨姨,也許她有辦法換到小米。”

倆閨女漆黑的大眼睛瞅著她,裏頭盛滿了對生活的憂慮。顧言再次感嘆原身不靠譜。看把倆孩子養的,這心操的啊,哪像個不足十歲的孩子。簡直比大人都想的多。本想說不用擔心,可覺得這話對於倆早熟的孩子有些敷衍。看不到東西,這倆肯定沒安全感。

“咱有小米。”隨著她的話語,炕沿出現幾包真空包裝的袋子。裏頭金燦燦的正是滋陰養血的小米。

“呀,這有好幾斤呢。”

“這小米真好,這顏色比我今兒看見的好多了。”倆孩子高興的拿著袋子撫摸,小花已經開始計劃。

“咱下午就去用碾子吧。碾碎了過籮,然後上鍋蒸熟,弟弟妹妹餓了用熱水一沖就好。”

“不光小米,媽還有白面呢。”為了讓倆孩子放心,她又拿出一袋子高筋粉。這下小姐倆高興壞了,白面蒸熟或者熬面湯也可以餵孩子,這麽多夠把弟弟妹妹養到可以吃粗糧的年紀。

“這回放心了吧!”她一伸手又將一大袋子白面收回空間,“晚上先給你倆煮頓面條吃。”

“媽媽你真笨,能變來好東西自己趕快多吃點兒啊。你要有奶了,就不用給弟弟妹妹餵小米了。留下小米給你熬米湯,坐月子喝米湯養身子。”

被孩子小大人的話逗樂,顧言伸手摸摸可謂脫胎換骨一般的小花“你這都聽誰說的?”

“大人都是這麽說的。”

好吧,這地方的人挺節儉,吃肉是別想了。坐月子能有小米粥就不賴。如今這年月,更是一米難求,食堂的飯頓頓稀的能照出人影來。

“食堂的大媽給男人才會撈底舀一些稠的,女人小孩打飯,都是上頭漂兩勺。今兒個王大妞撿完羊糞都摔倒了,緩了好一陣才慢慢站起來。”

“多虧媽媽這本事了,不然咱倆還不如人家呢。”

聽著小姐倆議論,顧言對這年代又有了更深的感觸。糧食少還得偏向幹重體力勞動的男人,誰的日子都不好過啊!

下午顧言堅持讓倆孩子一起去撿羊糞,答應孩子不沾水後,倆人給她把炭提滿,這才一起出了門。傍晚時分,門外傳來陣陣話語聲。聽聲音是韓家老兩口回來了,好像還有大隊長的聲音。

“支書,你可得給我們老兩口做主啊!老婆子這胳膊公社都接不好,在縣醫院打石膏花了好幾塊呢。傷筋動骨一百天,顧言這麽欺負老人,可不能就這麽算了。我們老韓家不要這媳婦了,你讓她滾回她娘家去。”

“還得賠我的胳膊。”

如今這時代,有什麽家庭問題都是基層幹部先調節,沒有直接上法院的說法。顧言聽著倆心狠自私的老兩口賣慘,心裏就是一聲冷笑。早料到你們不會善罷甘休,可叫來了支書又能怎麽樣,姑奶奶還能怕了嘛。

“韓老二你進來啊,這是你媳婦和父母的矛盾,你這當兒子當丈夫的咋能不管。”

沒想到韓老二也被叫了回來,看來來者不善,這是有備而來要給她好看。顧言穩穩的坐在炕上,指指炕沿兩塊墊子示意支書坐。

“這是幹嘛?要當著支書的面給我閨女賠禮道歉啊?其實不用這麽興師動眾,你說聲對不起我錯了,我這麽大度不會跟你個老糊塗計較。”

“你……”她一開口就把韓老太噎了個仰倒。“啊呸,讓我給個吃奶娃娃道歉,顧言你真是瘋的沒救了。趕快給我走,你這瘋子別再賴在我們韓家。”

顧言深吸一口氣,將被嚇醒的閨女抱進懷裏。慢條斯理的邊哄邊跟支書開口。還是講道理吧,當著倆小嬰兒,打架顯然不合適。

“支書你來說吧。既然他們把你請來了,那就由您給我主持個公道。”

“你還要公道?你把婆婆的胳膊都敲折了,不把你亂棍打死……”

“住口。”支書開口挺有威嚴,老太太也不敢再胡攪蠻纏,收了聲請他說。支書白她一眼,這才轉身望向顧言。

“老二家的,你婆婆的胳膊是你打折的嗎?”

“是。”

聽她承認了,韓家老兩口就是一喜。不管怎麽說,打斷婆婆的胳膊你一個忤逆不孝是肯定的,只要我兒子同意,我們就得把你攆走。

“為啥?婆婆是長輩,就算有啥不對的,做晚輩的也該勸著,咋能動手呢。還打折了胳膊。”

“支書,請問您。您知道殺人該償命,小嬰兒也有人權,殺了同樣犯死罪,該挨槍子嗎?”

顧言不答反問,支書楞了一瞬後點頭。縣委開會時提過,如今是不比從前了,就算自己的孩子也不能由著你隨便處置。

“我婆婆,也就是韓家老太太,把我剛生的小女嬰扔到了南大溝。要不是我大閨女又給撿了回來,她此時已經得等著挨槍子了。我氣她殺我閨女,敲她兩下不為過吧。”

“那是……”韓老太在聽完顧言的說詞,支書點頭後就開始覺得不好了。原來這女人說的是真的,自家小娃也不能隨便扔,否則是犯法的。此時想辯解,打了好幾個磕巴後才蠻橫的再次開口。

“你那閨女根本養不活,不扔了咋辦?等著倆孩子都餓死,那不還是得扔嘛。”

“這話說的。”顧言忍著憤怒,開口懟她“你的意思是人反正都要死,那生下來就該都掐死?您老更是離死不遠,是不是該自己躺土裏頭,省下些糧食給社會做貢獻。”

一番話噎的她只翻白眼,一旁的韓老頭也急的額頭都見了汗。這個兒媳何時變得這麽厲害,言語如此犀利,讓人無法反駁。

“你閨女說到底沒出事,可你卻打折了婆婆的胳膊。不管咋說,我們韓家都不能容你,你利索點兒趕快走吧。”

老頭不愧是男人經見的多,話一出口就卡到了關鍵。顧言笑笑依舊不慌不忙。迎著支書開口,顯然是要經公講道理。

“殺人未遂,好像也得判幾年。我打折了她的胳膊,這事就算揭過去了,我也不打算再上縣裏去告。我這兒媳做的也夠寬容了,還要我咋樣?支書你今兒在,咱好好講講道理。這事到底是誰對誰錯。

我都不告她意圖殺人了,她們卻揪著我打人不放。離婚也不是不可以,但不是現在。她們非要逼的我沒活路,月子裏趕我們娘兒幾個出門,那我可要上訪告她們意圖殺人了。”

說完,她視線轉向韓老二。“你確定要現在離婚?意圖殺人最低也得坐它十年八年的牢,你可想好了。你們逼得我沒法活,我就跟你們魚死網破。”

“沒。那都是我娘瞎說的。”一聽要坐牢,韓老二這慫貨已經軟了,根本不敢再提離婚這茬。

如今這年代法律不健全,其實根本沒規定的如此細。但對於老實巴交連縣城可能都沒去過的農民,一個打官司坐牢已經足以嚇住。

支書對此也不太了解,可他知道扔了活著的嬰兒是不對的。這事若真的被顧言捅到上頭,那他這個直接領導肯定免不了吃掛落。一個宣傳不到位,封建殘餘就能讓他丟了帽子。

“老二媳婦說的對,自家的事兒自家解決就算了。別鬧那麽大,對誰都沒好處。”

男人清清嗓子,打上了官腔“人家都不告你們意圖殺人了,胳膊折了接上就算了。以後切不可做這種沒天良的事兒。那可是你們親孫子,親閨女,你倆咋能狠心給扔了呢。兒是娘的心頭肉,人家當媽的可不是要跟你們拼命。這回就口頭批評教育,再有下回我都不能讓,不關你們兩年都對不起被扔了的孩子。”

支書大義凜然的說了結案陳詞,韓家人全懵逼了。和著他們被人打斷了胳膊,還是他們錯了?最後這潑婦連個道歉賠償都不用?

“支書,那這……難道我這胳膊就白折了?”

“不然你還想咋?告你個圖謀殺人,坐幾年勞改才高興?”

支書噎人更有分量,一向胡攪蠻纏的老太婆頓時收了聲。老頭望著支書的黑臉賠著笑,指望支書熄火,結果也被懟了。

“以後看好你家娘們和兒子,家裏鬧出這種醜事,你這一家之主太無能。”

得,這下老頭也徹底歇菜。活了這麽大歲數,他一向以文化人自居,第一次被人當面罵無能。他一時臉如火燒,再沒敢繼續掰扯,低著腦袋飛快的出了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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