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從大儒家裏出來, 於書楷仍舊有些懵圈。

不過被外面的冷風一吹，於書楷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說了好半天, 其實大儒就是看中了他這個學生。否則也不會這麽簡單就收下了他這個學生。

換了別的夫子收學生, 勢必很講規矩和禮儀, 怎麽也會很隆重。而他這個學生, 無疑是占了大儒的便宜，就這樣成功的拜了師。

當然，大儒不在意, 是為人大度。可他不能那般的不識擡舉，該有的禮數他必須都盡到。今天錯過了, 那就明天, 他無論如何都要補上拜師禮的。

如此想著, 於書楷就回書肆去找許小芽了。

於書楷的話本確實很好賣, 書肆每日都有生意，雖說算不得很紅火，但也有不少的進賬。許小芽從來都不是貪心的人，已然很是知足。

見到於書楷回來, 坐在櫃臺後面的許小芽立刻笑著迎了上來：“夫……”

“爹爹！”正躲在門後玩的小福祿的動作卻是比許小芽快，飛快的跑出來抱住了於書楷的大腿。

順手抱起小福祿，於書楷勾起嘴角，走到許小芽的面前。

“夫君, 成了嗎？”許小芽滿是期待的問道。

“成了。”於書楷點點頭, 回答的很是幹脆。

“我就知道夫君一定能成。”對於書楷，許小芽向來極其有自信。再說到那位大儒，許小芽認真的開始細細數起了即將要準備的拜師禮。

於書楷也不打斷許小芽的細數，更加不會覺得不耐煩, 反而耐心的聽完許小芽的話，沒有丁點的異議。

“夫君，夠了嗎？”畢竟是頭回準備拜師禮，還是那麽厲害的一位大儒，許小芽難免有些忐忑，擔心會有失禮數。

“夠了。”經過今日短短的接觸，於書楷稍稍摸清楚了大儒的喜好。知道大儒是真心喜歡他寫的話本，於書楷打算今晚連夜抄寫一份最新的書稿送去給大儒。想來，大儒會很滿意他送的這份禮。

至於其他的拜師禮，不過都是身外之物，瞧著大儒也不會缺，更加不會在意，只在他們的心意罷了。

“那就好。”許小芽放心的點點頭，也不繼續耽擱，當即就關了書肆，打算去準備各種賀禮。

於書楷便抱著小福祿跟在許小芽身邊。許小芽做什麽，他就陪著，全然沒有阻攔，更加沒有責備的意味。

許小芽要買的拜師禮不少，需得花費的銀錢自然也不是小數目，書肆這邊的銀子不夠。於是乎許小芽先回了一趟自家府宅，方又出了門。

“走了，帶你出去玩兒。”於書楷舉高了小福祿，說道。

“好玩，好玩！”小福祿樂得咯吱咯吱笑，格外的開心。

這一逛，就是大半個下午。待到他們一家三口再次回到家，天色已經黑了。

“於兄。”李君懿已經在於家府宅等了好一會兒，終於見到於書楷回來，當即第一時間送上發自真心的恭賀，“恭喜於兄拜師成功。”

他今日去了自己的老師那邊上課，結束後就來了於家這邊，準備一探究竟於書楷到底有沒有成功拜師。

沒成想於書楷不在家，連書肆那邊也關了門。李君懿是在問過於家下人才知道，於書楷一家三口是出門去買拜師禮了。

既然是準備拜師禮，那麽於書楷肯定已經順利拜了那位大儒為師。對此，李君懿亦很為於書楷感到高興。

都說一位良師對學子尤為重要，不單單是現下的科舉，即便是日後進入朝堂，也都很有關系。某種程度上，就是此後一輩子的關系網了。

換而言之，於書楷拜了大儒為師，日後便是等同站在大儒那條船上。但凡大儒的故交、其他的學生，都會成為於書楷可用的人脈。

也所以，李君懿對於書楷這次拜師很是看重，非常期待於書楷能成功。好在，結果也確實如他們所願。

“多謝。”跟李君懿，於書楷並沒有太過客套，直接轉了話題，“晚上留下來吃飯？”

“不了。我娘那邊傳了話，讓我晚上陪她吃飯。”來了府城，不單單是李家娘子沒有在五水縣那般自在，李君懿也多了些約束。

倒也不是說他不能來於家走動，只不過相比在五水縣時想留就留的自主權，現如今的李君懿時不時都得被李夫人傳個話，有些時候就必須得放下手頭的事情、另做打算了。

“那行，我就不留你了。改日有機會，你再來家裏吃飯。”於書楷向來不會跟李君懿客氣，連“做客”兩個字都省去，直接就是“吃飯”這兩個字，足可見他和李君懿的交情之深。

“好，下次再說。”李君懿也沒多說別的，點點頭，轉身離開。

於書楷今日成功拜師的事情，李夫人也有詢問。李君懿沒有隱瞞，如實告知。

“真的成功了？我可是聽說，那位大儒的脾氣古怪著呢，輕易不會收學生。沒想到這位於舉人竟然這般厲害，果然是有幾分真本事的。”李夫人先是一陣詫異和驚愕，隨即認真誇道。

李家娘子卻不這樣認為。她當初在五水縣的時候就知道，於書楷的學問都是靠李君懿幫忙提攜的。要是沒有李君懿，於書楷怎麽可能會有今時今日的風光？

心裏這樣想著，李家娘子忍不住就說出了口：“也不見得吧！我倒是覺得那位於舉人是真的運氣好。以前在五水學院能遇到夫君這樣的好同窗，而今又是這樣，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就拜了這麽一位大儒為師……”

李君懿的臉色頓時就沈了下來。雖然李家娘子的話語沒有帶臟字，可她話裏話外透露出來的對於書楷的看不上，已然很是讓李君懿不喜。

其實最早的時候，李家娘子並不是這樣的為人處事，一度還打算跟許小芽交好過。然而事實上，李家娘子骨子裏的高傲是改不了的。她跟許小芽著實不是一路人，很多時候根本說不到一塊，最終就還是各歸各位，誰也不理睬誰了。

“用手段怎麽了？誰家學子去拜夫子不用點手段？不管是走關系、攀交情，誰又是清清白白就白得了一位夫子？就說咱們這樣的人家，想要給孩子拜一位德高望重的夫子，也需得認真考量和斟酌，再鄭重備禮，上門求拜……”李君懿還沒開口，李夫人卻是先發了怒，“人家於舉人正兒八經的去拜夫子，不管過程如何，結果是好的，那就是人家的真本事。你那麽有能耐，不如你去那位大儒府上說幾句話，看看人家大儒理不理睬你？”

“娘，我不是……”突然備李夫人當面呵斥，還是當著李君懿的面說她不好，李家娘子不禁很是惱怒，也極為委屈。

“行了，我不想聽你的辯解。其他人我是不知道，可於舉人跟你夫君是至交好友。你在背後這般說於舉人，真的好嗎？你這不是成心為你夫君樹敵？”李夫人倒也不是非要維護於書楷，可李家娘子的言行實在有失分寸，而且很有可能會影響到李君懿。李夫人自然就不答應了。

“娘，我沒有！”雖然很是看不慣於書楷，可李家娘子也很清楚，於書楷和李君懿是真的交好。讓李君懿聽到這番話，李君懿肯定會很討厭她的。

“有沒有你自己心裏清楚。我長了耳朵，也不是聽不見。你夫君人就在這裏坐著，他也都聽見了。”李夫人不想跟李家娘子爭吵，也不想跟其辯解。沒這個必要，純粹是浪費時間和精力罷了。

反正該聽到的，李君懿肯定聽到了。李家娘子到底是什麽心思，李君懿不是傻子，自然都懂。

李夫人自認她算不得惡婆婆，也沒想故意挑撥李君懿和李家娘子之間的關系。不過李家娘子的言行舉止，她這個婆婆需得盯著，適當的約束，以免李家娘子日後犯下大錯，無可挽回。

李家娘子卻不這樣想。李夫人方才一番話，可不就是故意說給李君懿聽的？要說李夫人不是對她有意見，想要挑撥她和李君懿的感情，她一個字也不相信。

就如同李夫人自己說的，李君懿就坐在旁邊，什麽沒有聽見？需要李夫人火上澆油的再重覆一遍？生怕李君懿不夠生氣是不是？

最讓李家娘子無奈的是，任憑她如何生氣，都不能表現出來，更不能對李夫人有哪怕丁點的不敬。否則，她在這個家裏的地位只會更加的悲慘。

咬咬牙，李家娘子終歸只是紅了眼圈，一個字也沒敢再多說。

“娘，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老師給我布置了功課。”李君懿面不改色的站起身，大步離開。

“夫君，等等我！”李家娘子才剛想要秉持沈默，沒成想李君懿突然離開。顧不上繼續裝文靜，她急忙追了出去。

李夫人嗤笑一聲，對李家娘子如此莽撞又無禮的言行無疑就更加看不上眼了。

還記得當初才剛知道於書楷的存在時，李夫人曾經聽過那麽一耳朵李家娘子對許小芽的定論。

彼時李夫人只覺得許小芽又不是自家兒媳婦，哪怕出身鄉野、不懂規矩，反正礙不著他們李家什麽事，也損害不了他們李家的名聲，她只管無視就好。

可真正見過許小芽之後，李夫人出奇意料的很喜歡許小芽。至少許小芽在她面前沒有什麽失禮的地方，她還挺滿意的。

恰恰相反，一貫自詡很有規矩的李家娘子，卻屢次讓李夫人失望，直讓李夫人生出諸多不滿。

李君懿沒有讓李家娘子追上，徑自就回了自己的書房。這一夜，他直接睡在了書房。

李家的情況，於書楷並不知道。第二天他便帶著許小芽和小福祿去了大儒府上。

“帶這麽多東西幹什麽？”不高興的看著於書楷，大儒的臉色很是嚴肅，帶著不小的怒火。

“老師，拜師禮是省不了的。”於書楷笑著將小福祿往大儒面前推了推。

“小祿寶兒見過師爺，給師爺請安！”小福祿一本正經的行禮，奶聲奶氣的說道。

雖然不怎麽待見於書楷帶過來的那些東西，大儒對小福祿的到來還是很驚喜的。

再看站在於書楷身邊的許小芽，大儒滿意的點了點頭：“成吧，都留下來吃午飯。”

於書楷自然不會不應，連連稱是，同時也沒忘將自己特意抄寫好的書稿雙手奉上，送到大儒的面前。

得了於書楷的話本書稿，大儒自然是高興的。不過今日他並不急著追話本，而是抱起了小福祿，興致勃勃的開始逗起了小福祿。

不得不說，小福祿今天在大儒這邊玩的很是開心。雖然是頭回見面，但大儒對他特別的慈愛，跟自家親爺爺和親奶奶沒什麽區別。

別人都說大儒性子古怪，到了小福祿這裏卻是格外的不一樣。其他不說，大儒竟然還主動帶著小福祿去他的書房，任由小福祿隨便翻看他的那些典籍。

要知道大儒的書房可不是尋常的書房。有些普通的典籍，於書楷那裏也有。但是有一些珍藏版本，別說於書楷，就是李君懿也沒機會見到。

偏偏就是這樣的典籍，大儒全然沒有防著，居然讓小福祿喜歡哪本就帶走哪本，足可見他對小福祿的喜歡。

小福祿還小，雖說開始認字，卻也並未真的認識很多。讓他挑書，他是真不會。不過他性子好，特別的機靈，一點也不露怯，讓他挑他就挑，全然不在怕的。

於書楷也是等回到家之後才知道，小福祿竟然還從大儒書房帶回了一本珍藏版典籍。

這個時候再還回去肯定是不行的。那麽，就只能另作安排了。

如此想著，當天於書楷就把李君懿叫了過來。兩人一起動手，各抄一半典籍，以著最快的速度留下了這本珍貴典籍的抄寫本。

“於兄，咱家大侄子是真厲害，眼光特別的好，一出手就挑了這麽一孤本回來，我這個叔叔可算是跟著沾光了。”李君懿一邊抄寫，一邊忍不住感嘆道。

“他還那麽小，哪裏懂這些？就是碰運氣，隨便拿了這麽一本。估計是覺得厚，瞧著順眼。”說是孤本，裏面的內容卻實在不少，哪怕分給了李君懿一半的抄寫任務，於書楷依然抄的手疼。

說來於書楷也是抄寫高手了。他自己這幾年的功課不說，光是他的那些話本就很有分量。可今天實在太趕了，他抄的很急，又要保證穩妥的不出錯，不可謂不集中精神，所消耗的精力也越發的大。

“瞧著順眼也不錯了。換了別的孩子，指不定給你帶回來一本《三字經》。”李君懿是真的挺喜歡小福祿的。不單單因為小福祿是於書楷的兒子，也因為小福祿很是機靈和討喜。

被李君懿的《三字經》逗笑，於書楷忍不住就搖了搖頭：“我是真沒想到能從你的嘴裏聽到這樣的玩笑話。李兄，你說你這算不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所以你是覺得你自己是墨？”沒好氣的白了一眼於書楷，李君懿說道。

“笑話，我就不能是朱了？”於書楷反駁道。

“圈裏養的那種嗎？肉是挺好吃的，可惜你不大肥。”李君懿故作打量的瞅了瞅於書楷的身板，滿是調侃的嫌棄道。

“你是吃我爹娘養的豬吃多了吧！一個翩翩公子哥居然跟我論起了豬肉好不好吃，肥不肥？”於書楷也不客氣，當即懟了回去。

“我是吃的太少才惦記，吃多了哪裏還會一直放在心上？”對於書楷之前送給他的那些臘味，李君懿向來喜歡，每次都能多吃一碗飯。這般變化對向來節制的李君懿而言，委實難得。

“喲，這是拐著彎的找我要豬肉來了？”於書楷挑起眉頭，卻是只能讓李君懿失望了，“很抱歉，咱家今年怕是真沒豬肉給你吃了。”

“我知道。你們一家人都搬到五水縣了。只怕以後我都沒得豬肉吃了。”不提這事，李君懿還真不惦記。哪曾想到一說起，他楞是有些掛念於家的臘肉了。

“這個不至於。雖說我爹娘他們不在老家呆著，可我們上米村多的是族人和相熟的鄉親。只要你一句話，幾頭豬肉都能給你送來。只不過，不是我娘她親手做的了。”知道李君懿是真的很喜歡吃他們於家的臘味，於書楷說道。

“沒事，不用這麽麻煩。”豬肉哪裏都能買，五水縣有、府城更有，李君懿哪裏是缺肉吃的？他會那般喜歡於家的臘味，一定程度上也是心理作用，因著是於家人的心意，也是因著和於書楷的交情。

換了上米村其他人做的，那就沒必要了。最起碼在李君懿心裏，變了味，也就不怎麽想吃了。

許小芽是當天晚上無意間聽於書楷說起此事的。

於書楷只是閑聊著說給許小芽聽，未曾想許小芽直接就給了他一個直白的回答：“可是咱家今年有臘肉的。”

“有臘肉？爹娘打算回上米村了？”家裏的事情，於書楷而今管的越來越少，一直都是全權交給許小芽。所以，他是真不知道於老漢和於大娘的最新動向。

“不是。是家裏本來就養了豬，爹娘他們離開上米村的時候，特意請隔壁嬸子幫忙餵到年關。到時候爹娘回去，再看豬的肥瘦給嬸子出工錢。”這種事情於大娘當然不會特意告訴於書楷這個讀書人，但卻沒有瞞著許小芽。故而，於書楷不知道，許小芽卻是一清二楚。

“原來爹娘沒把家裏的豬賣掉。”當時於書楷一心在想著給於大嫂她們開鋪子的事情，並未過多關註家裏的其他事情。此刻被許小芽提醒，他才知曉。

“嗯。娘一開始的意思是不會在五水縣長待，所以就沒這樣打算。後來夫君你說要給大嫂她們在五水縣開鋪子，娘不放心，便準備在五水縣多待一段時間。為了以防萬一，娘索性將回上米村的日子定在了年關。”之前是沒有機會，許小芽也就沒有特意跟於書楷提及。

此刻既然說到這件事，許小芽當即仔細解釋道：“不過大嫂她們在五水縣的生意做的那麽好，娘接下來的打算我還不知道，並不確定娘會不會提前回上米村。”

“應該不會。”於書楷雖然沒關心這些事，但他對於大娘的為人很是了解，“以娘的脾氣和性子，只怕會一直坐鎮五水縣。省得大嫂她們哪日生出爭端，娘若是不在近前盯著，就無法把事情攔下來。一旦大嫂她們互相起了嫌隙，大哥他們肯定管不住的。”

“那爹娘以後都會住在五水縣了？也是好事。有大哥大嫂他們陪著，爹娘就有人照顧了。”認真想了想，許小芽回道。

“我還是想把爹娘接來咱們身邊。不過爹娘肯定不會答應。”於書楷搖搖頭，嘆氣道。按著他的打算，於老漢和於大娘若是跟著他們四房，才會更加的省心。

“找個時間我帶小祿寶兒回去五水縣接爹娘。有小祿寶兒在，爹娘指不定會跟我們一起來府城。”早先他們來的時候沒有帶上於老漢和於大娘，是因著尚且還沒安置好。但是現如今的許小芽，已然有底氣回去接二老來府城一起住了。

“好。那等時機合適，咱們一起回五水縣。”於書楷而今才剛拜了老師，來府城最重要的事情才剛開始，自然沒辦法馬上趕回五水縣去。

加之雖然於大嫂他們在五水縣的生意還不錯，但也並未真的站穩腳跟。估計最起碼要等到年關，才算徹底安穩。

屆時他們再回去接於老漢和於大娘，想來就不成問題了，也更好說服二老。

將回五水縣接於老漢和於大娘的事情商定好，於書楷便一心認真隨著大儒準備會試了。正如同大儒說的，他的學問還差的遠，必須更加努力和刻苦才是。

於書楷這邊開始步入正軌，許小芽卻是意外的被診斷出了再度有喜的好消息。

一時間，於家在府城的宅院便熱鬧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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