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站在這裏的是於三嫂, 肯定能聽懂李家娘子的言外之意。沒奈何，站在這裏的人是許小芽，李家娘子的一番苦心就只能落空了。

在許小芽眼裏, 李家娘子是真的累了, 想要離開, 這絕對無可厚非。

故而, 許小芽沒再留客，直接點點頭，送人了：“李家娘子慢走。天色漸黑, 路上小心。”

倒也不是多遠的路，許小芽沒打算一路相送, 亦覺得沒這個必要。

李家娘子是真心覺得自己被怠慢了。雖說她對許小芽確實有一定改觀, 可許小芽到底出身不高, 不單單是跟她沒有共同話題, 就連規矩和禮儀也實在太差，根本上不了臺面。

這就是李家娘子為何始終對許小芽有所保留，沒辦法真正成為至交好友的癥結所在。歸根到底在李家娘子的心裏，她跟許小芽實在不是一路人, 也不適宜結交。

就好像此時此刻，如果跟許小芽的身份對換，許小芽人在她們李家做客，李家娘子決計不會隨隨便便就將許小芽丟在屋裏不聞不問, 更加不會拿出趕人的口吻對待許小芽的離去。

李家娘子這般想法, 就是完完全全的誤會了。許小芽真沒有這個意思，對李家娘子也沒有任何的不滿。她只是單純信了李家娘子說的“累了”，想著李家娘子肚子裏還懷著孩子，肯定需要好生休息, 這才會起心送客。

沒想到她的不挽留，落在李家娘子眼裏，竟然變成了“趕人”。這便又不是許小芽的想法和本意了。

當然，即便許小芽當面跟李家娘子解釋和澄清，李家娘子也肯定不會相信。更別提，許小芽完全沒看出李家娘子的埋怨，正認認真真的將李家娘子一行人往門外送。

李家娘子到底還是沒有繼續留在於家。一是因著她確實等的很不耐煩了，二也是她餓了。

如果只有她自己，李家娘子肯定無所謂。但想到她肚子裏的孩子，李家娘子沒再等李君懿出來，徑自走人了。

李君懿倒也不是故意將李家娘子晾在外面。他完全是一不小心又看於書楷的話本看入迷了。等他看完回過神，李家娘子已然帶著一行下人離去。

“我先回去了。”跟於書楷打過招呼，李君懿加快腳步回了李家。

目送李君懿快步離去，於書楷勾起嘴角，笑得好不得意。他就是故意沒有提醒李君懿時間已經過去，估計那位心眼不怎麽大的李家娘子這次又要被氣個半死了。

真以為他不知道李家娘子每次都成心讓他娘子難堪？也就他娘子心大，為人又實誠，一貫不會將人往壞的方面去想，可不就讓李家娘子鉆了空子？

於書楷向來是不跟女子起沖突的，也鮮少會直接跟其杠上。不過，這並不代表他會什麽也不做的眼睜睜看著自家娘子被欺負。

這不，抓住機會於書楷就悄悄做了點手腳，從李君懿身上下手了。

李家娘子的脾氣和性子在外人面前或許能看出一二，但是只要對上李君懿，她都會全部收斂。

也是以，盡管李君懿回來的晚了些，李家娘子一句多的話也沒說。反之，因著李君懿回來晚了對她尤為的愧疚，她著實高興不已，一掃在於家的不悅，臉上掛著滿滿的笑容。

李君懿也沒多說其他。就連李家娘子貿然跑去於家找他的舉動，以及李家娘子在於家的一些不當作為，他都沒有多提。

原因無他，李家娘子正懷著孩子，經不得訓斥和生氣。

不過，接下來的一段時日，他這邊會盡量看著點，避免李家娘子再跟於家人有過多的交集了。

不能因著於家娘子為人厚道，就總是欺負於家娘子。李家娘子的某些表現，不單單是於書楷看在眼裏，李君懿又何嘗不知曉？

然而讓李君懿很失望的是，他本以為李家娘子會慢慢轉變，也會越來越好。卻原來，事情跟他想的完全不同。李家娘子確實有所收斂，但也只僅限於在他的面前。只要背著他，李家娘子就毫不掩飾她的自詡高貴。

哪怕李家娘子故作高傲的擺出架子，卻也還是顯露在了人前，稍稍敏銳一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

像於大娘這種很有人生閱歷的長輩，李君懿不相信其看不出來李家娘子的小心思。但是於家人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無外乎是給他留下足夠的顏面罷了。

是以，為了幫於家人省心也省事，李君懿決定暫時不會再去於家做客了。等到李家娘子肚子裏的孩子順利生下來，一切再另說。

時光流逝，這一屆的鄉試如約而來。李君懿、於書楷以及王錦言等一眾學子，紛紛趕往府城。

因為要留在家裏照顧小福祿，許小芽沒有跟隨一塊去府城。對於書楷，她向來放心，並不會時刻緊跟左右，反而會礙了於書楷的正事。

許如心卻是跟了過去。雖說她不是很情願自己的兒子被王大娘搶走，可王大娘越是疼愛她的兒子對她越是有利。加之她還想跟張倩兒一較高下，她就必須得多給自己添些籌碼了。

而且說實話，將自己的兒子交給王大娘照看，許如心是絕對放心的。所以，她走的更是痛快，並未生出太多的猶豫和遲疑。

對許如心決定跟去府城照顧王錦言備考鄉試，王大娘很是滿意，也很高興。於是乎，王大娘難得大手筆了一回，給了許如心不少盤纏。

回想當初陪著王錦言來參加府試的時候，許如心手裏可沒多少盤纏，一路上沒少吃虧，一度在她的心裏留下了很深的陰影。

而今前往府城參加鄉試，雖說許如心已經預料到以王家現下的境遇，肯定不會再如上次那般虧待她，卻也沒有算到王大娘居然能拿出這麽多的盤纏給她。

一時間，許如心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心酸。

高興當然是說她這次出行不必吃太多的苦頭，也不必餓著肚子了。心酸的卻是王大娘到底有多少的家底，她依然一無所知。換而言之，王大娘依舊防著她呢！

再看王錦言全然沒有露出半點的驚詫神色，儼然什麽都知道，許如心就越發郁悶了。說來說去，王大娘和王錦言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她即便已經為王家生下長子長孫，依然只是不足為道的外人罷了。

李君懿這邊，李家娘子也沒跟去府城。不是她不想，而是不能。

自打生下女兒，李家娘子就一直不是很開心。原本她以為自己肚子裏的一定是兒子，沒成想竟然是女兒。

李家娘子倒也不是說，她不喜歡女兒。可女兒到底不如兒子，如若她能跟許小芽一樣，頭胎就順順利利生下兒子，接下來又有什麽好發愁的？

也正因為只生了女兒，李家娘子越發小心翼翼的開始養身子，就盼著第二胎能盡快生下兒子。在她心裏，只有生下兒子，才能在李家徹底站穩腳跟，才是真真正正有了擡頭挺胸的底氣。

尤其是一旦李君懿考過鄉試，她勢必也要跟隨一塊離開五水縣。府城的李家府宅，可從來都輪不到她做主。

一想到這裏，李家娘子越發不想前往府城，索性就先避在了五水縣，直到不得不離開再另做打算。

許小芽倒是沒有太多的想法。趁著於書楷去府城參加科舉，她帶著小福祿在家裏收拾起了行李。

自打來了五水縣，她和於書楷好長時間沒有回上米村了。尤其是小福祿，自打出生就沒回過上米村，還得讓於家人千裏迢迢趕來五水縣看他，著實不該。

也是以，許小芽跟於書楷提到，此次鄉試過後，他們一家三口就回上米村住一段時日。

於書楷當然是沒有任何異議的，二話不說就應下了此事，同時跟許小芽約定好，不管他此次鄉試是否考過，他們一家三口都回上米村住上一個月。

這不，於書楷這邊才剛走，許小芽就開始收拾起了行李。難得回上米村一趟，許小芽打算帶不少東西回去，收拾的很仔細，準備的也很充分，尤為零碎，亦是忙碌。

小福祿現下已經會走路，也很是懂事，每天就跟在許小芽身邊，碰碰這兒，摸摸那兒，甚至還學著許小芽的樣子自己找了盒子將他平日喜歡的玩具都往裏面裝。

許小芽並不攔著小福祿的舉動，任由小福祿自己玩的開心，也是想要培養小福祿自己的動手能力。

“娘子，真不讓我們都跟回去？”聽聞許小芽一家三口要回上米村，家裏下人著實有些心焦。

“不用。鄉下地方根本不講這些，而且老家也住不下。你們就留在五水縣，正好休息休息。平日裏我們一家三口多多有勞你們照顧，辛苦你們一家人了。”時至今日，許小芽也沒有太過明顯的主仆意識。對家裏的下人，她更多的是當親人在看待。有時候家裏的活計太多忙不過來，她也並不會直接坐在一旁當甩手掌櫃，而是會主動上前搭把手。

乃至於家的下人對許小芽尤為的敬重，也特別的喜歡。雖然嘴上不說，可他們心裏也漸漸跟許小芽一樣，將許小芽一家三口視為了最親近的家人，對許小芽一家三口都極為上心，照顧的極其周到和細致。

“可這一去就是月餘，路上那麽遙遠，娘子還要照顧小公子……”越說越擔心，再想到許小芽一家三口出行最起碼還得有馬車，下人不禁提議道，“在外面請馬車，不認識的馬夫非但不一定可靠，還要另外給銀錢。不然，咱們自家買好馬車，再自家出馬夫？”

家裏又不是沒人，怎麽說也比外面的陌生人更值得信任，還更省錢呢！

許小芽楞了楞，被這麽一提醒，不由就看了過來，問道：“馬車可以買，不過，家裏有人會駕馬車嗎？”

如若買了馬車卻沒人會駕駛，肯定得從頭開始學。若是他們一家都留在五水縣，倒也不成大問題，可以讓他們每日往返家裏和五水學院，路途並不遠，出不了大問題。

可他們一家三口而今是要從五水縣回上米村，路上還說不定會發生什麽突發情況和意外，肯定要會駕馬車的好手才行，否則肯定來不及。

“有啊！我家老頭子和兩個兒子都會駕馬車。娘子放心，他們父子三人隨便帶兩人出行，這一路上既能幫忙搬東西，又能保護娘子、公子和小公子的安全，也能讓人放心。”聽出許小芽的口風是可行的，下人連連點頭，神色認真的回道。

“這樣……”許小芽仔細想了想，到底還是沒有拒絕滿滿的善意和關心，“好，那咱們這兩日就去把馬車買回來，到時候自家人出行也方便。”

“好。”有了許小芽這句話，家中下人頓時安下心來。

於是乎，等於書楷從府城回來的時候，於家就多了一輛馬車，而且他們一家人回上米村的時候也都收拾完畢了。

事實證明，於書楷的實力還是有的，五水學院的院長和夫子們對他的誇讚亦是沒有錯。此次鄉試除了頭名李君懿，第二名就是於書楷了，著實大出風頭，為五水學院多爭了一份榮譽。

王錦言這次的名次也還不錯，第五名，算得上是上乘佼佼者。

王錦言本來是很滿意的。之前的府試和院試，他考運都不是很好，名次也不夠靠前。但是這一次，總算沒有辜負他的刻苦努力。

不過一看到於書楷的名次，王錦言滿心的歡喜瞬間被一盆冷水澆滅，委實氣上心頭。

他的學問哪裏不如於書楷了？於書楷憑什麽又考的比他好？這樣的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許如心也沒想到於書楷居然能考的那麽好。一開始她還想著王錦言的第五名已經很厲害，估計也就李君懿能跟王錦言比上一比。可於書楷直接打破了許如心的預想，直讓許如心極為的懊惱和煩躁。

天知道許如心已經是多少次在心裏暗罵她自己的愚蠢和有眼無珠了。

想當初她跟於書楷的親事定下，她為何就偏偏被豬油蒙了心，認定於書楷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有任何的出息？彼時她還嘲笑過於書楷，篤定於書楷永遠都比不過王錦言，王錦言才是她這輩子最大的仰仗。像於書楷這樣註定了扶不起的爛泥，就合該跟許小芽配成一對，永遠被她踩在腳下。

可事實上，於書楷一次又一次突破她的認知，直接打了她一個又一個的措手不及，此次鄉試更甚至是直接帶著許小芽飛升了。

舉人老爺啊！而且還是第二名的舉人老爺，頭名更是其至交好友。這樣的學子，說是人中之龍也並不為過吧！

最起碼，許如心動心了。

當然，許如心並不是說她喜歡上了於書楷。這麽久以來，對於書楷，許如心早已認命。她不可能將她以前更換的親事再度更換回來，也談不上怨懟於書楷。畢竟當初是她自己親手換了親事，跟於書楷無關。

而今許如心的動心，指的是她對於書楷的認知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轉變。她不會再固執的認定於書楷就是比不過王錦言，先前不過是於書楷的僥幸和好運，王錦言才是真真正正有真才實學……

只可惜因著她換了跟於書楷的親事，於書楷對她尤為的厭惡，至今都不願原諒她，甚至一個字也不願意跟她多說。

加之許小芽又是個小肚雞腸的，就因著早年的小小恩怨始終不肯跟她這個親姐姐言歸於好，每每都對她的險境置之不理，從來不願對她伸出援助之手。光是想想，就尤為讓許如心火大。

也罷，趁著這次鄉試之後回上米村，許如心勢必要好好找娘家人幫幫忙。她倒要看看，許小芽是不是真的連親爹親娘都不認了？到時候，於書楷的名聲也不要了？

家裏多了一輛代步的馬車，於書楷沒有絲毫異議。他雖然很會賺銀子，但是自己有多少的家底，他從未真正在意過，也沒有細數過，從來都是直接交給許小芽保管。許小芽想怎麽花都行，於書楷從來不會過問。

再者說，許小芽向來都不是會亂花錢的。如若哪一日許小芽亂花錢了，於書楷非但不會生氣，反而會拍手稱快。他賺這麽多銀子，可不就是給許小芽花的？

因著許小芽已經將所有的東西都準備好，於書楷沒有拖延和推遲，便帶著許小芽和小福祿一起啟程回了上米村。

“老四回來了！還有老四媳婦和小祿寶兒，都趕緊進屋，給你們準備了好吃的。”見到於書楷一家人回來，於大娘著實高興，連忙出門迎接。

於老漢他們也都迎了出來，幫忙往家裏搬東西。

與此同時，上米村一眾看熱鬧的鄉親們也都紛紛圍了過來：

“看到沒？於家老四這次回來帶了好多東西。”

“肯定是在外面賺了大錢，不然怎麽會出手這麽大方？”

“說什麽笑話呢？於家四小子可是在學院讀書，要科舉的，哪裏來的時間和心思賺銀子？”

“對哦，差點忘了。那於家四小子這次怎麽就突然回來了？他不參加科舉了？”

“考完了吧！或者是科舉考試沒過？”

“我好像聽說最近是不是要鄉試了？於家四小子應該是要參加這次的鄉試吧！”

“都要考鄉試了？那是不是很厲害？舉人老爺了？”

“於家老四現在本來就是秀才老爺了，再進一步可不就是舉人老爺？”

“哇，於家這下是真要發達了，光耀門楣呢！”

“確實厲害，於家立馬就要名聲遠揚了。”

“王家那小子呢？是不是也跟於家小四一樣？那不就一起考鄉試？”

“沒看見王家人回來。估計他們一家人也不願意回來了吧！不是連王寡婦都被接走了？”

……

一眾鄉親說來說去，從於家聊到王家，從於書楷扯到王錦言，連王大娘都沒有落下，一並被議論了起來。

於書楷一家人好不容易回來，於大娘一家人可沒時間陪鄉親們閑聊，手腳麻利的將於書楷他們帶回來的行李都搬進屋後，立馬就關上自家大門，開開心心的團圓了。

“爹、娘，這是給你們二老買的新衣裳。還有大哥大嫂他們，也都有。”進了於家大門，任由小福祿被於老漢他們搶著抱，許小芽開始分派起了他們帶回來的禮物。

“老四媳婦，你怎麽也變得跟老四一樣，這麽的大手大腳？瞧瞧，瞧瞧，又亂花銀錢了。咱們一家人而今可都是有新衣裳穿的，真不用你們四房接濟。”於大娘嘴上說著訓斥的話，接過新衣裳的手卻是沒有絲毫的遲疑。而且一拿過新衣裳，就忍不住在自己的身上比劃了起來。

“怎麽樣？還行不？顏色我瞧著是好看的，款式也很新穎，咱們這邊的鎮上可從未見過。就是不知道大小合不合身？我最近又長胖了些。”於大娘平日裏是不怎麽註重自己身材的。不過今日的她，很是在意，“可別穿不上，那就可惜了。”

“娘，您沒長胖。”仔細看了看於大娘，於書楷不由就笑了，“而且我媳婦買衣裳的眼光可真好，一看就特別適合娘。”

“真的呀？”有了於書楷的誇讚，於大娘跟著笑了起來，“你媳婦的眼光肯定沒問題，這衣裳確實好看。娘決定了，真要穿不上，娘就少吃兩頓，肯定得把老四媳婦孝敬娘的這身新衣裳穿出門讓大家夥都好好看看才行。”

“我也要穿出去讓鄉親們都好生瞧瞧。”於大嫂點點頭，立馬找到屬於她的那一件衣裳，“好看好看，真的好看。四弟妹你可真會挑衣裳，比三弟妹的眼光還好。”

“我說大嫂，你選衣裳就選衣裳，幹嘛非要說我不好？”沒好氣的白了於大嫂一眼，於三嫂輕哼一聲，伸手去拿她的新衣裳。

於二嫂才剛放下最後一件行李，扭頭就看見於大嫂和於三嫂又在搶她的新衣裳。以著前所未有的飛快速度，於二嫂直接飛撲過來，搶在於三嫂之前，奪了一件新衣裳抱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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