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落空, 王大娘的臉上到底還是掛不住，沈下了臉色：“你這是什麽意思？”

“我能有什麽意思？不是你們王家率先不稀罕這個孩子嗎？既然不稀罕，現在又幹嘛找上門來？”張倩兒冷哼一聲, 絲毫沒給王大娘留情面。

“什麽叫我們王家不稀罕這個孩子？我們王家哪裏不稀罕了？倩兒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雖然心裏很不高興, 王大娘還是努力在壓制怒火, 盡可能跟張倩兒好好說。

張倩兒本就不是溫柔似水、忍氣吞聲的性子。這些日子她受到的委屈才是真的多, 諸多煩躁的情緒堆積在一塊，尤為的壓抑。

認定自己才是受了諸多欺負的人，張倩兒對王大娘根本沒有半點好臉色：“我誤會？我能有什麽誤會？你們王家的態度還不夠明顯, 需要我自己送上門去自尋其辱？”

“怎麽會是自尋其辱？倩兒你是咱家錦言的媳婦，又辛辛苦苦為王家開枝散葉, 娘也是很感激你的。”王大娘這話說的有些拗口, 她自己都覺得很尷尬。但場面話必須要說, 這是給張倩兒面子, 更是給站在旁邊的張夫人顏面。

張夫人確實直到這會兒才微微點頭。最起碼，王大娘的態度還算不錯，立場也足夠鮮明。要是王大娘還敢不認小櫻，她是第一個要跟王大娘說說的。

“感激我？我看你們是巴不得把我女兒塞回肚子裏重新換個兒子吧！”張倩兒早就猜到王家母子會是怎樣的反應, 此刻再被王大娘這麽一刺激，她直接就火大的嚷嚷道。

“怎麽會？”王大娘面色不變，微微搖了搖頭，“這生男娃生女娃可不都一樣。咱們王家不在意這些的。女娃我們也都很喜歡, 一樣都是咱們王家的孩子。”

“呵！真要是一樣的喜歡, 你能拖到現在才來看望我女兒？早先許如心生孩子的時候，你可是第一時間沖過去，抱著孩子就再也不撒手的。”張倩兒越說越生氣，臉色也是極為的難看, “你總不至於說，當初許如心住的地方離得比我的院子還要近，所以你才能及時趕過去？”

眼看張倩兒擺明了要翻舊賬，王大娘到底還是閉嘴不言了。

對對對，張倩兒說的都對，她就是不喜歡這個孫女，反而更喜歡她的大孫子。怎麽的，張倩兒有意見？那幹脆自己也生個兒子來跟她孫子爭寵啊！

自己沒本事生兒子，還要怪她不夠重視？女娃和男娃本來就沒得比，要是她當年生的是個女兒，這些年還怎麽在上米村立足？

只不過有些話明明是事實，卻沒人願意聽，更是不願意相信罷了。也就張倩兒的家世確實比他們王家好，若是換成許如心，王大娘早就將許如心損的無顏見人了。

王大娘不再開口，張倩兒越發認定自己說的都是對的，難免對王家母子越發的怨懟。

與此同時，張夫人終於出聲了：“倩兒，不許亂說話。”

“事實還不讓人說了？”張倩兒嗤笑一聲，抱著懷中的女兒背過身，不再理睬王大娘。

王大娘的臉色到底還是沒能撐住，露出了幾分不悅。再怎麽說她也是長輩，張倩兒可真是不把她這個婆婆放在眼裏啊！

“倩兒！閉嘴！”同為長輩，張夫人能體會到王大娘此時此刻的不高興。乃至於她看向張倩兒的眼神尤為淩厲，語氣也加重了。

張倩兒本來就不準備說話了，完全不需要張夫人這麽一聲怒斥。對於張夫人的出聲，張倩兒左耳進右耳出，權當什麽也沒聽見。

張夫人無奈的瞥了一眼張倩兒，朝著王大娘幹笑兩聲：“真是對不住啊親家母。這丫頭打小就嬌生慣養，都被我和她爹給寵壞了。”

張夫人都這樣說了，王大娘還能說什麽？深吸一口氣，王大娘搖搖頭，只得配合的裝起了表面功夫：“無礙，孩子還小麽，難免會不懂事。”

孩子？張倩兒可都已經當娘了，再被王大娘稱呼一句“孩子”，可不就是綿裏藏針的諷刺和嘲笑？

張夫人臉上的笑容本就僵硬，被王大娘這麽一諷刺，張夫人登時噎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王大娘也懶得跟張夫人客套。直接提腳走人了。

至於張倩兒的女兒，不給她看，她就不看。真以為她多稀罕？難道回去抱她的大孫子不夠舒坦？說句不好聽的，不用留下來伺候張倩兒的嬌貴脾氣，王大娘還求之不得呢！

“親家母……”張夫人是想要留住王大娘的。

難得王大娘來看望張倩兒母女，可不就得逮著這個機會緩和緩和彼此的關系？再怎麽說張倩兒也是王家的兒媳婦，還能一輩子都不見王大娘，一輩子都不跟王大娘說話？

恰恰相反，身為小輩，作為王家的兒媳婦，張倩兒才是理當退讓的那個人。該低頭的時候，張倩兒就不能任性。該認輸的時候張倩兒就應該主動討好王大娘。

而不是像現如今這般，張倩兒直接負氣將王大娘給氣走，簡直是吃力不討好，什麽也沒得到。要是王大娘回去之後再跟王錦言隨意一說，只怕連王錦言都要對張倩兒生出不滿的。屆時，張倩兒找誰哭去？

王大娘可不管張夫人是怎樣的盤算。她就知道，她不樂意再奉陪了。

賭著氣一路飛快的回到自己的院子，直到將她最喜歡的大胖小子抱在懷裏，王大娘才終於換了心情，不再憋悶了。

許如心正樂呵呵哄著兒子，毫無預兆就被王大娘搶走孩子，登時就無語了。

“娘，你不是去那邊的院子了嗎？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許如心原本還以為王大娘這一去，肯定要好生伺候張倩兒幾日。那麽，她就有的是時間好好陪陪自己的兒子，沒人會跟她搶了。

哪想到王大娘回來的這麽快，而且面色還非常的不好看，貌似生了一肚子的氣似的。

許如心當然不會同情王大娘。她巴不得王大娘跟張倩兒生出爭執，這樣她也好從中得利。

不過在得意之前，許如心還得先弄清楚王大娘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萬一王大娘跟張倩兒沒有起沖突，她豈不就白白浪費精神和心思，指不定還會被王大娘反過來訓斥一頓，實在不劃算。

“人家又不稀罕我這個老婆子過去探望，我留在那邊做什麽？”王大娘倒也不是跟許如心站一邊了。主要是相比張倩兒，王大娘而今對許如心更加看的順眼一些。

加之王大娘身邊也就只有一個許如心能說說話。她一肚子的不滿和埋怨，除了跟許如心說說，也沒有其他地方發洩了。

總不能等王錦言回來再說吧！

真等王錦言回來了，王大娘還得斟酌斟酌言詞，不會胡亂將自己的情緒發洩出來。以免王錦言不站在她這邊，反而向著張倩兒了。

王大娘的話語說的很直白，就是跟張倩兒起了沖突，那麽……許如心微不可見的勾起嘴角，頓時就高興了。

“娘，還是要去看看的。到底是咱們王家第一個女孩，以後還能跟咱家曉君做個伴。”指了指王大娘懷裏的孩子，許如心假惺惺的說道。

王大娘瞬間沈下臉，很是不高興的皺起了眉頭：“什麽作伴？咱家小君日後可是要跟他爹爹一樣，打小就認真讀書識字，日後方能大有出息的。哪有時間跟一個丫頭片子作伴？簡直是浪費咱家小君的讀書時間，耽誤咱家小君的大好前程！”

許如心當然樂見王大娘一心一意為她的兒子籌謀將來。如此這般，她兒子在王家的地位只會越發的穩固，無人可以動搖。哪怕是張倩兒的女兒，也比不過她的兒子，搶不走她兒子在王家所受到的重視和寵愛。

許如心很清楚，她自己跟張倩兒相比，是沒有任何優勢的。不管是比出身，還是比家世，她都不如張倩兒。

原本如若許小芽肯幫她，有了於書楷這個強大的助力，許如心大可跟張倩兒鬥上一鬥。畢竟於書楷不單單是王錦言的同窗，還同為秀才，更是與李君懿這樣的天之驕子結為了至交。

看在於書楷的情面上，王錦言肯定會有所顧忌。甚至是張家對她，也不敢再肆意欺淩。

然而，許小芽根本不願意理睬她的示好。任憑她怎麽找上許小芽，許小芽對她都極其冷漠，全然不肯跟她多說哪怕一句話。

屢次嘗試最終都是無功而返，為了避免適得其反，許如心不敢貿貿然再去找許小芽，唯恐一個不小心，她自己吃力不討好，反倒被許小芽給厭惡了。

也是以，許如心而今能指望的，就只有王家人對她兒子的看重了。

不管以前怎麽樣，最起碼現下的王大娘和王錦言，對她的兒子是極為的看重，也很是疼愛。

因著這點，許如心不再惦記其他，就只想著幫她的兒子穩住現下，尋求更好的日後。如王大娘這會兒說的，就正是許如心所圖和所求，直讓許如心異常欣喜。

“娘，都聽你的。小君以後的安排，也都憑娘做主。夫君被娘教導的那般好，小君肯定也能繼承夫君的聰明才智，不會讓娘失望的。”很清楚王大娘最在意的東西，許如心笑著說道。

“那可不？咱們王家的孫子，長大後肯定能為我們王家爭光添彩，光耀王家門楣，為王家祖上揚名。”王大娘越說越激動，好似她懷中的孩子已經長大成人，並且為王家爭回了天大的榮耀。

許如心當然不會反駁王大娘的自賣自誇。任憑王大娘說的再是好聽，她都無條件滿滿的讚成。反正王大娘誇讚的是她的兒子，又不是其他人，她還能不樂意聽？

事實證明，當兩個人同時想要誇同一個人，就真的很能找到共同語言，也很能找到共鳴，並且是在最短的時間裏找到。今時今日的王大娘和許如心就是如此。

完全不需要任何人從中周旋，王大娘和許如心達到了難得的默契，氣氛也是前所未有的融洽。乃至於王錦言這日從學院回來，直接就被驚呆了。

不過，王錦言並沒有太多的心情詢問王大娘和許如心究竟。比起這兩人為何突然之間變得如此要好，王錦言更在意的是今日在學院被於書楷徹底壓了一頭的恥/辱和難/堪。

盡管張夫子已經跟他說起過，於書楷近日得了院長和諸多夫子的誇讚，卻也沒有真切的看到於書楷的名字又一次壓在他的上面來的憤怒。

王錦言自認他的學問比於書楷好太多，於書楷到底是怎麽爬到他頭上的？王錦言嚴重懷疑，正是因著學院院長和諸多夫子對王錦言的偏心，才故意給了於書楷高分，好讓於書楷壓過他。

更讓王錦言郁悶的是，哪怕他看穿了這其中的貓膩，也找不到任何人可以幫他揭露此次月考的黑暗，更沒有人會幫他聲張正義。哪怕是張夫子，也做不到。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王錦言才不得不承認，哪怕他拜了張夫子為師，也沒有用。張夫子根本沒有那般的厲害，也達不到幫他在五水學院稱王稱霸的地位。就連張夫子的才學，似乎也並不如他一開始預期的那般厲害。

咬咬牙，因著開始質疑起張夫子，王錦言整個人都陷入了邁不開腳的困局。總覺得很不甘心，又覺得自己吃了很多的虧和苦頭，越想越不值，越想越煩躁。

相比之下，隔壁於家的氛圍就是格外歡鬧了。

因著此次考試名次出來，於書楷委實考的不錯，當仁不讓就要感激自己的至交李君懿了。

隨後，從學院回來的路上，於書楷就拉了李君懿去自家吃飯。

李君懿本就跟於書楷交好，對於書楷的邀約也沒有拒絕，隨著於書楷一道去了於家。

而今的於家是真的熱鬧。一大桌子的飯菜配著一大桌子的人，歡顏笑語間盡是輕松，每個人臉上都帶著開懷的笑容。

所以說李君懿才很喜歡跟於書楷走動。他自己的家裏因著各種各樣的緣由，是根本不可能比得上於家這般肆意的。

於家也是沒把李君懿當外人。哪怕李君懿來家裏做客，於家也沒刻意準備多麽豐盛的晚餐，該吃什麽就吃什麽，反而更加讓李君懿感到自在。

只不過飯才剛吃到一半，李家娘子卻是找了過來。

比起最起初的不愉快，而今李家娘子對許小芽的態度已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轉變。此次找過來，還特別給許小芽帶了兩盒點心。

李家娘子親自登門，許小芽是肯定要起身迎接的。不單單是因著李君懿，更因著李家娘子現下正懷著孩子。

“小心些。”眼看李家娘子走的飛快，許小芽輕聲提醒道。

“沒事，我一路過來有小心的。”李家娘子笑著搖搖頭，一邊說話一邊將手中的點心送了過去，“嘗嘗，我下午特意讓人出去買的。”

“多謝。”沒有跟李家娘子推來推去，許小芽接過點心，將李家娘子迎進了客廳。

李君懿沒想到李家娘子會在這個時候過來。跟著於書楷來於家的時候，他有派人回去向李家娘子稟報，為的就是不讓李家娘子擔心。

可似乎，他的稟報起了反作用。非但沒有安撫住李家娘子，卻反而將李家娘子給招了過來。

跟著站起身，李君懿取代許小芽，扶住了李家娘子的胳膊。

“夫君。”柔柔的朝著李君懿笑了笑，李家娘子順勢就坐在了於家的飯桌上。

如此一來，氣氛不由就變得有些尷尬。

李君懿過來，於家人雖然沒有特意招待，可也確實是熱飯熱菜，並且熱情好客的將李君懿請到了桌上。可李家娘子是大家吃到一半來的，這個時候再看桌上已經動過的飯菜，自然就不是很禮貌了。

如若是自家人，倒也無所謂。於家到底不是大戶人家出身，沒有那麽多的規矩。農戶人家吃到一半才上桌的情況比比皆是，大家也都不會放在心上。

可李家娘子不是自家人，更不是可以隨便招待的上米村鄉親，於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猶豫要不要立馬去廚房再做幾個菜端出來。

只不過即便這樣做了，似乎在真正的大戶人家眼裏，也有失規矩？

“娘，我這就讓廚房加幾個菜。”不管規不規矩，於大嫂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這麽一句話了。

於大娘點點頭，正要接話，就聽李家娘子開口道：“不用麻煩了，我已經在家裏用過晚飯了。”

這一瞬間，於大嫂的眼中閃過些許古怪的神色，差點沒忍住吐槽出聲。吃過了還來？講不講規矩？

再說了，李家娘子自己是吃過了，卻不想想他們都還沒吃完。要麽一早別來，要麽就索性等他們都吃完飯再出現，不是對誰都好？

於大娘也覺得李家娘子這事做的挺不地道的。李家娘子此刻坐在這裏是怎樣的感受，她不知道。可她是真的挺想罵人的，心下一陣說不上來的煩躁。

於家其他人也因著李家娘子的到來，紛紛都放下了筷子。雖然感覺氣氛有些不大對，但也都一致閉口不言，秉持了沈默。

好在而今是在五水縣，不是在上米村，他們都沒有如在家裏那般幹很多的活，肚子餓的饑腸轆轆……否則這會兒被李家娘子打斷晚飯，於老漢幾父子肯定都要跟著郁悶。

於家人什麽都沒有說，李君懿卻是第一時間察覺到了。

微微垂眼，李君懿的臉色冷了下來。原本因著來於家吃飯而放松下來的神色，頓時又變回了生冷的寒意。

“夫君，你吃好了嗎？”偏偏李家娘子並未察覺到李君懿的轉變，逮著機會就開始展現她的體貼和關懷。

“尚未。”以李君懿的脾氣和秉性，大可直接起身走人，順便也將李家娘子帶走。

然而，李君懿莫名就是不想走。

哪怕很清楚李家娘子來於家尋他就是為了接他回李家，李君懿仍是面無表情的轉過頭，舉起筷子繼續吃飯了。

李君懿這一動筷，於書楷就不客氣了。

“爹、娘，吃飯。”給了於老漢和於大娘一個眼神，於書楷說著話的功夫就將許小芽拉回身邊坐下，還特意給許小芽夾了好幾筷子菜。

許小芽點點頭，默默吃飯。

有了於書楷的授意，又看了看許小芽，於老漢和於大娘對視一眼，也是什麽都不管不顧了，埋頭吃飯，填飽自己的肚子要緊。

於大哥他們更不必說，也不需要招呼和示意，有樣學樣的動筷夾菜，吃飯喝湯，兀自吃了起來。

如此這般，李家娘子就被冷落在了一旁。

環視一圈桌上的飯菜，李家娘子不動聲色的撇撇嘴，實在有些看不上眼。

她自小到大吃食都很精致，於家的飯菜卻尤為尋常，也不講究色香味和擺盤，對李家娘子來說委實是毫無半點的食欲。

這又是她為何鮮少在外面做客吃飯的原因所在。

特別是在自己的肚子好不容易有喜之後，李家娘子就更加的小心翼翼了起來。除了自家廚房做出來的吃食，她從來不會碰外面的東西，特別是吃食。

至於今日會主動找來於家，李家娘子也並非是為了蹭飯，而是想要仔細看看於家到底是做了什麽好吃的，怎麽就能一次又一次的留住李君懿。

會挑這個時間過來，也是李家娘子精心算好了的。

若是來的太早，耽誤了李君懿吃飯，怕是會惹來李君懿的不喜。若是來的太遲，於家飯桌上的盤子都空了，她自然也就看不出來於家究竟是拿怎樣的菜色招待李君懿。

是以，不早不晚，李家娘子自認來的正是時候，恰恰就能親眼看看於家人到底吃的是哪些菜色，以便她回去後也能吩咐廚房多做準備。

只不過，真正看過於家飯桌上的夥食之後，李家娘子實在挑不出任何的優點，也不覺得自家廚房需要向於家學習和借鑒。

最起碼換了她，單單看到這些飯菜就沒了食欲，更加不可能一而再的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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