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倩兒並不知道王家母子對她的介懷到底是什麽。即便知道, 她也不會放在心上。

誰讓王錦言認識她的時候，她就是張家的小姐了呢！王家人真要那麽介意，早先怎麽不說, 還非要娶她過門？

至於說王家母子現如今住的是她的嫁妝, 那就更可笑了。難道她不想住進王家真真正正的府宅裏？她故意想要拿自己的陪嫁府宅來打腫臉充胖子, 到處宣揚自己嫁的何其好？

但凡王家能自己拿出自己的府宅, 她難道會不高興？不樂意？

說到底還是王家自己太沒本事，一沒錢二沒名，更是沒有任何的權。除非她想跟著王大娘住去那個她以前聽都沒聽說過的上米村, 否則她就肯定不會如王家母子的願，讓王家母子爬到她的頭上。

也是以, 哪怕她妥協了、退讓了、答應讓許如心住進這座府宅, 但她才是這座府宅真正的主人。府宅上上下下都是她的人, 許如心根本算不得什麽。

至於王大娘, 自打知道許如心母子的存在，張倩兒對王大娘就徹底沒了敬愛之心。想當然的，她對王大娘的態度也有了極大的轉折和改變。

毫不誇張的說，張倩兒的態度決定了她府上所有下人的態度。哪怕不是那麽的明顯, 卻也足以讓王大娘本人感覺出來。

這就導致，張倩兒在漸漸不喜王大娘的同時，王大娘的立場也越發往許如心偏移。

哦，不對, 不是往許如心偏移, 是往許如心為他們王家生的長孫偏移。而今在王大娘的心裏，王錦言第一，她的長孫第二。張倩兒和許如心都要往後排，還都是互相不分伯仲的令她討厭。

不過, 再不喜歡而今的王大娘也只能忍著。只有等王錦言的科舉之路再上幾步路，她才有資本將張倩兒踩下去。

王錦言也是如此。既然現下他沒底氣將張倩兒的氣焰壓下去，那他就只能忍著、憋著，什麽也不說，盡量什麽也不做。

故而張倩兒的安排，哪怕王錦言並不滿意，也沒多說什麽。只是任憑張倩兒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左右……他不會像許如心生孩子那日，特意守在家裏等著。

並不知道王錦言心裏是這樣的打算，張倩兒兀自守著她自己的小算盤，就等著生完孩子就跟許如心正式開戰。

然而讓張倩兒萬萬沒有料到的是，她生下來的竟然不是兒子！

“女兒不也挺好的？吵什麽吵？”隔壁於大娘聽著這邊府宅的動靜，著實覺得無語。

孩子都已經生了，還能塞回去重新生？這次是女兒，下次指不定就是兒子了，有什麽好崩潰的？

要是她家老四媳婦給她生個香香軟軟的孫女，她也一樣的喜歡，也尤為疼愛。

“我也覺得女兒很好，又乖巧又聽話。”許小芽點點頭，輕聲說道。她說的是心裏話，也從未有過兒子和女兒的偏愛。

“四弟妹，你這話要是被隔壁那位張家小姐聽到，肯定要說你站著說話不腰疼。”於大嫂一拍大腿，哈哈笑道。

“這個是。那位張家小姐肯定要說三弟妹你自己生了兒子，當然不稀罕兒子，凈會說些漂亮的好聽話。要你生的不是兒子，你怕是第一個會哭！”於三嫂滿臉無所謂的聳聳肩，跟著說道。

“我沒，我不是這個意思。”許小芽搖搖頭，急忙解釋道。

“你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們都知道。不過外人麽，可就不一定這樣想了。”於大嫂撇嘴說道。

“管外人那麽多？外人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又燒不著咱們燙不著咱們，咱們只管看笑話、湊湊熱鬧唄！”於大娘可不管張倩兒是怎麽想的。反正又不是他們於家的兒媳婦，讓王大娘自己發愁去。

王大娘確實有些發愁。盡管她現在已經不是很喜歡張倩兒了，可多子多福，她還是更希望張倩兒能為王家多添個孫子的。

哪想到張倩兒這般不爭氣，只生了一個丫頭片子。王大娘光是想想就慪氣，只恨不得立馬跑到張倩兒面前好生說上一頓。

然而，張倩兒那邊有張夫子和張夫人守著，王大娘根本不敢去自討沒趣。除非，她想故意找罵。

張夫子和張夫人的心裏其實也不是很舒服。他們二人倒不是重男輕女，不喜歡這個外孫女。他們只是覺得有許如心的兒子在前，張倩兒若是不生個兒子，只怕日後很難跟許如心成功叫板。

不過，孩子都已經生了，其他的都是廢話。張夫子和張夫人都不想給張倩兒太大的壓力，反而還想盡千方百計的安慰起了張倩兒。

“娘，你說我怎麽那麽倒黴，偏偏就生了個女兒啊！”一眼也不想多看自己的親閨女，張倩兒委屈不已的哭道。

“女兒怎麽了？女兒也很好啊！娘和你爹這輩子就只有你這麽一個閨女，不也過的很好？而且咱家外孫女長得多好看？又喜慶，以後肯定是個端莊大方的賢淑女子。”張夫人面不改色的誇讚道。

張倩兒還是極為不高興，根本聽不進去張夫人的安撫，撇撇嘴，不想開口了。

“行了，事已至此，再鬧就很不懂事了。”伴隨著張倩兒一而再的耍性子，張夫子著實有些不耐煩，出聲警告道。

“爹就是偏心。自打收了學生，連我這個親閨女都不管不顧，拋之腦後了。”張倩兒是真覺得張夫子對她越來越不好了。明明以前只要她受委屈了，張夫子肯定會站在她這邊。

可現下就不同了。每每她跑去跟她爹告狀，她爹非但不幫她罵王錦言，卻是反過來指責她太過無理取鬧。

哪裏是她無理取鬧了？要不是王錦言一而再的背叛她，連孩子都弄出來了，還非要將許如心母子都接回她的府宅住，她何至於如此生氣？

本來就錯在王錦言，她爹卻指鹿為馬，一個勁的幫著王錦言說話，她能不惱火？

“你這丫頭，不許亂說話。你爹爹就你這麽一個女兒，肯定是最疼你不過的。他會偏幫王錦言，還不是為了你？”輕輕拍了拍張倩兒，張夫人軟言提醒道，“你而今可是王家的人，咱們不對你夫君好些，他能對你好？”

“咱們家對他還不夠好？這座府宅都是咱家買來送給他們王家人住的，他還有什麽不滿足的？我張倩兒自認從未對不起過他王錦言，他王錦言敢堂堂正正站在我面前說一聲，自始至終都未曾負過我？”張倩兒本就心情不好，被張夫人這麽一勸，瞬間就更加不樂意了，嗓門也跟著飆高。

王錦言才剛回到府上就被告知，張倩兒生了，生的是閨女。

因為已經有了長子，王錦言對張倩兒生女兒這件事並未太過介意，當即朝著張倩兒的院子趕了過來。

再然後，王錦言就親耳聽到了張倩兒的埋怨。

腳步頓住，王錦言的臉色瞬間就沈了下來。

都說家醜不可外揚，張倩兒對他有什麽不滿大可直接跟他說，又何必鬧到張夫子和張夫人面前？還是說，張倩兒巴不得張夫子和張夫人對他不滿，最好以後都別再善待他這個女婿？

如若只是尋常岳父和岳母，王錦言確實可以不在意。如許如心的爹娘，王錦言就從未放在心上，也根本不在意。

然而張夫子不單單是張倩兒的爹爹，更是他的老師。如若因著張倩兒的關系，張夫子以後都開始對他藏私，不再對他盡心盡力的教導和傳授，他日後的科舉之路又該怎麽往上走？

正因著極為重視張夫子，王錦言才會對張倩兒諸多忍讓，也做出了很多妥協。只可惜他的這些讓步，張倩兒從來都看不到，也從來不會認真去理解。

每每這種時候，王錦言就格外想念許如心。只有許如心才能跟他心心相印，也格外對他上心，更是真心實意的關懷他、了解他。

在王錦言心裏，比起張倩兒，許多次根本不需要他直言說出口，許如心就能猜中他的心思。這一點，是張倩兒永遠都比不上的。

深吸一口氣，王錦言到底還是推開了張倩兒的房門。不是不想就此轉身離開，實在是張夫子和張夫人都在屋裏，王錦言不能避開，也沒辦法對才剛為他生下女兒的張倩兒不聞不問。

“姑爺回來了。”見到王錦言，張夫人給了張倩兒一個“消停些”的眼神。

張倩兒不高興的撅起嘴巴，到底還是沒再多說其他的。

“回來了。”對王錦言今日沒有等在府上，張夫子其實是不滿的。他自己身為五水學院的夫子，都能因著擔心張倩兒請假趕來。王錦言不過是學院的一個學生，怎麽就不能耽誤一日半日了？

說到底，王錦言對張倩兒還是不夠上心，更甚至連張倩兒肚子裏的孩子都不在意。

一想到這裏，張夫子猛地有些後悔當初執意收王錦言為學生的決定了。

時至今日，相比王錦言，張夫子對於書楷反而更加滿意了。

還記得當初於書楷才剛來到五水學院的時候，著實算不得出彩。加之於書楷身邊又有一個樣樣出色的李君懿，張夫子的眼中根本就看不到於書楷。

或者說，彼時的張夫子十分看不上於書楷，只覺得於書楷這輩子都不可能大有出息，更別說壓過王錦言了。

反之，王錦言就不一樣了。只要王錦言夠努力，早晚有機會可以越過李君懿，成為下場科舉的頭名，直至在殿試上發光溢彩，名震天下。

至此，張夫子自己也能心滿意足，尤為的高興和得意。

哪曾想到，王錦言也只不過是那樣而已。要說王錦言不厲害，自然不會。畢竟王錦言在五水學院的每次月考排名中都是前幾位，決計算不得普通。

可伴隨著一眾學子在五水學院的時間越來越長，王錦言的優勢就彰顯的不是那般清晰了。相比之下，反而是於書楷後來居上，開始成為學院其他夫子口中的天資驕子。

最開始的時候，張夫子是不想承認的。憑借他對於書楷長久以來的定論，但凡於書楷出頭了，可不就狠狠打了他的臉？

可連院長都開始誇讚於書楷的文章很有靈氣……張夫子根本扛不住，就只能默默認了。

而且雖然大家沒有明說，現如今的五水學院內確實開始流傳起他慧眼不識人的言論，對向來好面子的張夫子委實打擊很大。

連帶張夫子再看到王錦言的文章時，就很有些挑剔了。

“老師。”畢恭畢敬的沖著張夫子行了一禮，王錦言走向床邊，朝著張夫人點了點頭，“師母。”

“嗯。”早先張夫人是不怎麽喜歡王錦言的，有時候遠遠看到王錦言，她還會故意繞道走，躲著點。但是而今張夫人的態度軟化了不少，也柔和了不少，“趕緊的，過來看看你閨女，長得很是討喜呢！”

“好。”王錦言跟著笑了笑，視線看向了張倩兒身邊的孩子。一眼看上去，嗯……也就那樣。

沒錯，正是這種沒有波瀾的感覺。比起長子出生的時候，王錦言沒有經歷等待的煎熬，也沒有經歷初為人父的驚喜。乃至此刻，他實在提不起太大的興致來面對眼前的嬰孩。

張倩兒打從剛剛就一直在不著痕跡的打量王錦言的神色和反應。她本以為，會看到王錦言滿是驚喜的神情，等來的卻是不言而喻的冷漠。

想到王錦言平日裏一回到家就急切跑去看許如心兒子的舉動，張倩兒心下頓時生出極大的落差。

果然，王錦言是想要兒子的。因著她生的不是兒子，王錦言就連一個笑容也不願意給她們母女。

越想越委屈，張倩兒忽然就爆發了，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指著門朝王錦言大喊道：“你給我出去！”

王錦言楞了楞，一臉不解的看向張倩兒：“娘子，你……”

“我說了，你給我出去！我不想看到你，你走啊！”張倩兒喊的很大聲，情緒著實激動，一副瘋狂的模樣。

王錦言抿抿嘴，到底還是點點頭：“好，我先出去。娘子你好好歇息，我晚點再來看你。”

“不要你來看！你給我有多遠走多遠！誰稀罕你來看？”張倩兒說著就抓起一個枕頭砸向了王錦言。

王錦言是真的不知道張倩兒到底在發什麽瘋。要是張夫子和張夫人不在，他或許還會耐著性子問問張倩兒。

但是，既然有張夫子和張夫人兩位長輩在，王錦言不想繼續刺激張倩兒，也相信張夫子和張夫人一定會照顧好張倩兒。

那麽，他留不留下來就顯得不是那般的重要了。

帶著這樣的想法和念頭，王錦言轉身揚長而去。

目送王錦言走出屋子，張夫人皺了皺眉頭，回過頭瞪了一眼張倩兒：“你這又是在鬧什麽呢？姑爺又哪句話說的讓你不滿意了？招你惹你了？”

張夫子也是極為不讚同的看了過來，已然對張倩兒的任性舉動很是不喜。

“娘，你難道沒看到他剛剛那是什麽臉色？臉上一點笑意也沒有，他根本就不喜歡我給他生的女兒。呵，也是，他都有兒子了，哪裏會在意我的女兒？”張倩兒從來都不是忍氣吞聲的主，又是當著張夫子和張夫人的面，自然是有什麽就說什麽。

“當初許如心生孩子的時候，他可是全程守在外面的。我當時怒氣沖沖的帶著人找過去，他直接親手將孩子抱在懷裏，別提多/春/風/得意了。”一提到她發現許如心的時候，許如心連孩子都生下來了，張倩兒就滿肚子的火氣，“結果輪到我生孩子的時候，他又是什麽表現？今天他直到這會兒才出現，不就是丁點也不重視我和孩子？”

“你不要亂說。姑爺今日是去學院，又不是跑去別的地方胡混。你自己生孩子的事就更別提了，誰也料不準你會在哪日生，又是上午、下午還是晚上生。姑爺還能每日什麽事情也不幹，就一直在家裏守著你？”在這件事上，張夫人是理智的，並未一味的維護張倩兒。

至於王錦言去守著許如心生孩子一事，張夫人不想多提，提了也沒任何的意義。

“倩兒，不要胡鬧。”張夫子也是同樣的態度，並不想舊事重提，也沒必要再去翻過往的舊賬。

畢竟是他們自己選擇了妥協，準許了許如心母子住進來。張倩兒可以不喜許如心母子，但卻沒必要抓著王錦言不放。除非，張倩兒是真真正正不願意再跟王錦言一塊過日子了。

“我哪有胡鬧？明明是他不喜歡咱們母女，見到咱們母女都沒個笑臉。你們剛剛也看見了，他像是剛得了愛女的驚喜表現嗎？有哪怕絲毫的喜歡和高興嗎？他明明就是根本看不上我給他生的女兒，一心只想著那個許如心給他生的兒子！”張倩兒越說越生氣，到最後直接就翻身倒回床上，誰也不想理睬了。

張夫子和張夫人對視一眼，不禁就同時搖了搖頭。

見張倩兒只顧著自己睡覺，連一旁的女兒都不管不顧，張夫人實在無奈，只得自己抱起孩子，去隔壁屋子找吃的來餵外孫女了。

張夫子也跟了出來。不過比起已經轉移註意力的張夫人，張夫子明顯很是不高興。

原地站了一會兒，張夫子到底還是長嘆一聲，提腳出了張倩兒的院子。

這座府宅當初是張夫子親自來挑選過後，才拍板買下來的。是以府宅裏的各處院子，張夫子都很熟悉。

離開張倩兒這邊，張夫子沒有花費多少時間，就順利找到了王大娘住的院子。

院子裏，王錦言正抱著咿咿呀呀的長子笑得溫和，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慈父的光/輝。

本該是很溫馨的畫面，看在張夫子的眼裏，卻算不得美好的驚喜。

“錦言。”沒有任何猶豫和遲疑，張夫子直接喊出聲來。

王錦言回過頭，看見是張夫子，不禁面色變了變。轉身沒看到王大娘和許如心出來，王錦言別無選擇，就只能自己抱著孩子走向張夫子了。

“你是不是不喜歡倩兒給你生的女兒？”身為王錦言的老師，張夫子沒有遮遮掩掩，直截了當的問出口。

“怎麽會？”王錦言登時搖搖頭，頓了頓，跟著問道，“是娘子她誤會什麽了嗎？”

“你只管說，你對倩兒生的女兒是什麽想法。”沒有立刻回答王錦言，張夫子徑自說道。

“學生對娘子肚子裏的孩子一直都很期待。方才本想抱一抱剛出生的女兒，可娘子不讓。”實事求是的回答這個問題，王錦言還是很有底氣的，“學生想著娘子才剛生完孩子，肯定很累，急需要歇息，也不能動怒。學生這才依言離開，打算晚些時候等娘子歇息好了，再去看望她和孩子的。”

“嗯。”王錦言的這一番話，張夫子很是滿意。不過，視線落在王錦言懷裏的孩子身上，張夫子忍不住又冷下臉來，“兒子和女兒，確實不一樣。”

“老師明見。在學生心裏，從來沒有兒子和女兒的區別。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學生都一樣喜歡，也必定會一視同仁，決計不會怠慢其中任何一個。”很清楚張夫子介意的癥結在哪兒，王錦言臉色鄭重的回道。

“一視同仁？”張夫子本來不想參與此事，卻還是不得不多為張倩兒籌謀籌謀，“你應該很清楚，到底誰才是你而今的正室。哪怕只是一個女兒，也是你唯一的嫡女，極為金貴。”

至於許如心生的兒子，是在王錦言給出休書之後。也就是說，這個兒子算不得嫡子，身份也帶上了不容忽視的汙點，根本無足輕重，比不得張倩兒生的女兒。

那麽，王錦言當然需得有所側重。兒子和女兒，必須二選一，也必須拿出明確的區分立場。

王錦言自然聽得出來張夫子的話裏話。對於張夫子的言外之意，王錦言不想多說，也不能跟張夫子辯解他那封休書根本沒有給出去。

換而言之，他根本就沒有休掉許如心，許如心才是他真正的原配。他懷裏的孩子，亦是他正兒八經的嫡長子。

反而是張倩兒生的女兒，要往後排一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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