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如心明顯是要走了, 語氣也變得有商有量，許小芽自然不會刺激她，只是微微搖頭：“不了, 我還要留在家裏照顧孩子。”

好吧, 看在孩子的份上。再想想自己的孩子有王錦言親眼看著出生, 許如心忽然就充滿了底氣。

“成, 那等我孩子生了，你再來看我。”留下這麽一句話，許如心頭也不回的走了。

許小芽沈默以對, 目送許如心離開，始終一言不發。

至於去探望許如心, 自然是不可能的。即便是親姐姐, 許小芽還是覺得, 她們兩人盡量少見面、少接觸, 互相不要打擾對方才是最好的結果。

出了於家，許如心沒有直接找去隔壁王家，而是徑自離開了五水巷。

她又不傻，去了王家就要被王大娘盯上。王大娘那般壞, 肯定會想方設法害她的。

緊接著，許如心直接找去了五水學院。

今日天氣不錯，一下學於書楷和李君懿便收拾好書本準備回家。近日於書楷要趕稿，時間很是緊急, 李君懿毫無疑問跟隨左右, 生怕晚了片刻於書楷就把書稿交出去了。

“夫君……”一聲特別纏/綿的喚聲突然傳來，嚇了正在趕路的於書楷一大跳。

定睛一看，居然還是熟人。撇撇嘴，於書楷不急著走人了, 打算看看好戲。

對李君懿而言，除了於書楷的話本，其他人和事都吸引不了他的註意力。無奈於書楷非要看熱鬧，他便也只能跟著留下了。

王錦言才剛走出學院就聽到許如心的喊聲，登時加快了腳步。

自打娶了張倩兒，王錦言在五水學院的日子越發水漲船高，乃至他對這門親事尤其滿意。而且張倩兒跟他娘相處極好，從未紅過臉，他娘也甚是滿意，再無之前在上米村時動輒就跟許如心起爭執的煩惱……

而今的日子，是王錦言想要的日子。加之張倩兒才剛被診斷出有喜，王錦言就更加志得意滿了。

也是以，王錦言並不想再被許如心纏上，尤其還是在學院外任人笑話。

飛快來到許如心的面前，不等許如心開口，王錦言直接拉住許如心的胳膊，就要將人帶走。

“夫君你慢點，我跟不上啦……”往日倒是無所謂，而今的許如心挺/著大肚子，哪裏能隨便折騰？王錦言不在意，許如心卻是尤為小心謹慎。

王錦言咬咬牙，到底還是放慢了腳步。如若因著他的關系，讓許如心有了閃失，此般大庭廣眾之下，他勢必推脫不了責任，才是最大的難題。

“沒勁兒！”於書楷本來還以為能看到一場好戲，見王錦言只是急著拽走許如心，卻沒有其他動作，於書楷失望的搖搖頭，提腳回家。

“本來就沒什麽意思。”李君懿這話是沖著於書楷想要看熱鬧的心理，而不是王錦言和許如心二人的事情。

“那敢問李兄，本人的話本有意思不？”被李君懿當面懟，於書楷不客氣的回道。

“還行。”煞有其事的點點頭，李君懿回道。

“就只是還行？那近日的最新書稿，就不勞煩李兄幫忙糾正錯別字了，本人自己來……”於書楷一本正經的表態。

“我來。”不假思索的打斷於書楷，於書楷的語氣很是斬釘截鐵。

“會很沒意思的啊李兄。”於書楷欠欠的笑道。

李君懿卻是不肯再理睬於書楷了，徑自走在了前面。

“哎哎，李兄，等等，等等。”於書楷樂呵呵的追上，兩人一起回五水巷去了。

另一邊，終於將許如心帶到沒人的角落，王錦言才終於松了口氣，回過頭不高興的看向許如心：“你又跑來學院幹什麽？”

“夫君，我想你了。”知道王錦言肯定會生氣，許如心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一開口就是委委屈屈的哭訴。

王錦言皺皺眉，臉色依然不是很好：“有什麽事回家裏說去，不要在外面讓人笑話。”

“可是夫君，家裏我回不去啊……”旁的話沒有多說，許如心直接當著王錦言的面哭上了。

王錦言頓時就沒了聲音。確實，而今的王家不適合許如心找過去。

“夫君，我快要生了。”趁著王錦言沈默的空隙，許如心抓住王錦言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孩子說他想爹爹了。”

王錦言是在意這個孩子的。當初他孤註一擲想要跟於書楷一較高低，時至今日仍是同樣的想法和念頭，不曾改變。

“夫君，我生孩子那日，你能不能去陪陪我？親眼看著咱們的第一個孩子出生？”許如心倒是沒有跟王錦言大吵大鬧，帶著滿滿期待的悄聲懇求道。

王錦言是喜歡過許如心的。當初他對許如心可謂一見鐘情，之後也濃/情/蜜/意許久，並非真的一丁點感情也沒有。

只不過後來兩人成親之後，許如心漸漸讓王錦言感到失望，加之王錦言來五水學院後又認識了張倩兒，這才……

過往種種無需再提，王錦言甚至沒有過多的考慮，就點頭答應了此事：“嗯，那日我會過去。”

“真的？”沒想到這麽簡單就達成所願，許如心著實有些不敢置信，“謝謝夫君，我真的是太高興，太太高……”

許如心最後一個“高興”還沒說完，突然面色一變，捂住了肚子。

“你怎麽了？”王錦言跟著變了臉色，著急問道。

“夫君，我好像要生了……”許如心回道。

這一下，王錦言是真的慌了。

以而今許如心的身形體重，王錦言這個文弱書生自然是抱不動的，臨時去找馬車肯定也不可能。緊急時刻，王錦言顧不上其他，動用了平日裏接送他的馬車。

突然見到王錦言扶著一個大著肚子的婦人走過來，張家馬夫愕然睜大了眼睛。不等細問是怎麽一回事，就見王錦言將婦人送上了馬車。

“走！”問明許如心現下的住處，王錦言沖著張家馬夫命令道。

“這……”張家馬夫不禁有些遲疑。雖說他確實每日都負責接送王錦言，可王錦言只是姑爺，他是張家的下人，拿的也是張家的工錢。

“發生任何事，本公子擔著！”張家馬夫這一遲疑，王錦言就不高興了。

張家馬夫不該遲疑的。哪怕他現下先將王錦言和許如心送到地方，轉身就跑回五水巷通風報信，場面都不會此般難看。

然而，他當著王錦言的面表現出了他的不忠心。或者說，他清清楚楚表現出了他對張家的忠心。

如此一來，就提醒了王錦言，誰才是真正的主子。即便王錦言和張倩兒成了親，住的是張家買的府宅、用的是張家的馬車，連張家下人都能看菜下碟。

王錦言最在意的是什麽？正是他的驕傲和自尊。他最容不下旁人看不起他，最介意的就是外人的眼光。

平日裏他埋頭專心讀書，根本發現不了這些，也註意不到外人對他的評價，一廂情願就覺得還是在上米村那樣飽受所有人的誇讚和追捧。但是此時此刻，他連一個馬夫都使喚不動！

有些話、有些事情，不說出來、不當面點明，誰都可以假裝不知道，甚至有樂意當傻子的。可王錦言不是這種人。他不知道，是真的沒有將心思放在上面。一旦知曉，王錦言勢必會較真。

就好像當初張家傳出他要入贅的流言，王錦言就很是介懷，甚至為此疏遠了張夫子和張倩兒一段時日。

之後若不是張夫子先下手為強，千裏迢迢將王大娘接來五水縣、又安置在了五水巷，成功說服王大娘站在張家那邊一塊/操/持起了兩家的親事，王錦言根本不會那麽快就迎娶張倩兒。

張家馬夫到底還是聽了王錦言的話，順利將許如心送回了王大娘將她安置的住處。

隨後，穩婆很快就趕到，許如心在一番很是辛苦的掙紮和煎熬之後，如願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

不可否認，王錦言是極度喜悅的。終於，他也是當爹爹的人了。

等王大娘收到消息趕來，王錦言已經將自己的長子抱在懷裏了。

王大娘當然是喜歡這個孩子的。到底是她們王家的長孫，王大娘最起初就沒想過不要這個孩子。而今確定孩子是男娃，王大娘無疑更加的歡喜。

長孫，這可是王家的長孫啊！王大娘顫抖著手想要接過孩子，卻被王錦言避了開來。

“錦言？”神色詫異的看著王錦言，王大娘滿臉不敢置信的定在了那裏。

“娘，你是不是不想要這個孫子？”王錦言直截了當的問道。

王大娘猛地一顫，著實有些受傷：“錦言，你怎麽可以這樣想娘？娘在你的心中，難道就是這樣的惡/毒/長輩？連自己的親孫子都容不下？”

是，王大娘確實另有打算。可她也只是想著將許如心趕走，孩子卻是無論如何都要留下的。

如若她連孩子都不要，她根本就不可能另外給許如心安排住處，還一直暗中照顧許如心直到今時今日。

說句毫不誇張的話，若不是她從中周旋，及時穩住了許如心，王錦言根本別想安安心心的跟張倩兒成親，又悠哉樂哉的像此時此刻這般抱著孩子質問她！

“娘，不是我非要懷疑你，只是……”視線在許如心住的這個小院子四下掃視了一遍，王錦言的臉上露出了幾分不滿。

如若王大娘真的對這個孩子上心，就應該將許如心安置在更好的環境，而不是這樣一個偏僻小院子裏。

“首先，咱們王家的家底並不富裕。”王大娘深吸一口氣，神色異常的冷靜，“錦言，你可別忘了，咱們母子而今住的府宅是張家為倩兒準備的嫁妝。就連平日裏的家用，也都是倩兒支出的，咱們母子可一文銀錢都沒出。”

王錦言神色僵住，剛剛的驕傲和底氣瞬間就沒了。

不是他刻意忽略此事，而是他平日裏從來不過問這些，自然也就不會放在心上。乃至於在質問王大娘的時候，他根本就忘了這些，也沒有想起來這些。

“其次，錦言你打算怎麽安置許如心？”認真的看著王錦言，王大娘實事求是的跟王錦言商討了起來，“孩子我這個當娘的可以做主，直接抱回去養著。就算倩兒不滿意，也不可能將手伸到我這個婆婆的屋子裏。但是許如心，我這個婆婆可護不住。”

王錦言再度沈默。孩子，他也護得住。再怎麽說也是他的血脈、他的長子，他有自信能夠說服張倩兒接納這個孩子的存在。可是許如心就……

哪怕王錦言再不食人間煙火，也不至於連張倩兒和許如心註定不可能共存這一現實狀況都看不清。他完全可以想象，一旦讓張倩兒知道他想將許如心接回去，家裏將會是怎樣雞飛狗跳的混亂畫面。

屆時，哪怕張倩兒再聽他的話，也不可能心平氣和接受許如心的！

對王錦言這個兒子，王大娘是了解的，也是相信的。在今日之前，王錦言可從未對她這個親娘生出過絲毫的質疑。

但是今日一見到許如心，王錦言就又變了。

忽然就想起當初他們還在上米村的時候，許如心也是這樣，動不動就挑撥離間他們母子之間的關系，沒少讓王大娘傷心難過……

王大娘抿抿嘴，不再執意非要抱孩子，而是越過王錦言直接進了屋。

屋裏，穩婆才剛幫許如心收拾好，此刻見到王大娘進來，穩婆當即笑了：“既然家裏人來了，我就不繼續留在這裏了。”

說起來，穩婆在別人家可就只負責接生而已。也就看在王大娘給的銀錢並不少，許如心生產完又始終沒有家裏人來照料，她才勉強幫忙搭了一把手。

故而對王大娘的到來，穩婆是慶幸的，也極為樂見。

在外人面前，王大娘的面子功夫向來做的很足。也沒多說其他，王大娘先是給穩婆結算了銀錢，又將穩婆送了出去。

等只有王大娘和許如心兩個人在屋裏的時候，王大娘臉上的和善笑容瞬間退下，居高臨下的冷眼看著躺在床上的許如心：“你到底想要幹什麽？”

“娘，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許如心這一次是真的受了很大的罪，也累得不行。原本這個時候的她應該立馬吃點東西，再好好睡上一覺，養足精神才對。

可偏偏，她沒有這個條件，也沒這個命。

不管她願不願意，才剛闖過鬼門關的許如心在這一刻，不得不打起精神，應付來自王大娘的刁難。

“你聽不懂？你怎麽可能聽不懂？這個世上再沒有比你更能聽懂我話的人了。”絲毫不意外許如心會抵死不承認，王大娘冷哼一聲，嘲諷道。

“娘，我是真的聽不懂。”搖搖頭，許如心一臉的無辜，“娘，我餓了，你能給我做碗糖水雞蛋嗎？或者下碗面條也可以。”

“餓不死你。”王大娘自然不可能給許如心做吃的。冷著臉站在那兒，王大娘的語氣著實不怎麽好，“許如心，我明話跟你說了，孩子我們王家認，你我們王家可不要。”

果然是她猜測的那樣，王大娘從始至終想要的就只有孩子。至於她的死活，王大娘非但不會管，甚至巴不得逼死她。

“娘，你看到孩子了嗎？穩婆跟我說，孩子長得很好，一看就是個壯實的，日後肯定大有出息。”此時此刻的許如心渾身無力，一旦跟王大娘硬碰硬，儼然處於劣勢。

是以許如心沒有立刻回懟王大娘，只是拐著彎的拿孩子打起了感情牌，寄望能混過眼下的危機。待到她恢覆力氣和精神頭，她自然會加倍找王大娘將今日的羞辱討要回來。

“孩子是我們王家的孩子，日後當然大有出息。”王大娘說到這裏，眼中閃過一抹惡意，“更何況，孩子有倩兒幫忙養著，你根本不用擔心。”

“什麽？讓張倩兒養我的兒子？”許如心到底還是沒能忍住，叫出聲來，“娘，你不能這樣對我！兒子是我生的，不可以送給張倩兒。張倩兒自己又不是不能生，她想要養就自己生，她憑什麽搶走我的兒子？”

“她當然可以自己生。你放心，她也不是非要跟你搶兒子，她自己的肚子裏就揣著一個呢！”提及張倩兒已經有喜的好消息，王大娘別提多得意了。

許如心想要拿孩子威脅她？算盤打的確實很好。只可惜啊，她根本就不上鉤，也不稀罕。有張倩兒肚子裏的孩子在，這個下馬威，只有她能給許如心的份兒。

“張倩兒有喜了？”這又是許如心完全沒有想到的。她本以為，她的兒子會是王錦言的長子，也是獨子。至少在她重新回到王錦言身邊之前，張倩兒是搶不過她的。

可許如心萬萬沒有料到，原來張倩兒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也握有了底牌，而且擺明了就是要跟她唱對臺戲的。

咬咬牙，許如心強行逼著自己冷靜下來：“娘，你也不能保證，張倩兒肚子裏就一定是兒子吧！到底是你們王家的金孫更加寶貝，還是一個小丫頭更加金貴，似乎不需要我來跟娘講道理？”

“當然不需要你來提醒我。所以我才說，這個孩子，我們王家要了！”許如心說的是事實，沒什麽需要否認的，王大娘也認可。

有長孫在，王大娘無論如何都會養在自己的身邊。就像她獨自一人將王錦言養大成人，她照樣能將自己的寶貝金孫養的很好。

但是，她不接受、也不準許許如心出現在王家，打亂王家現下的寧靜，阻礙王家日後的富貴。

“孩子沒有親娘在身邊，他肯定會過的很不開心。娘你就丁點也不在意孩子的心情？你說要將這個孩子送給張倩兒養，張倩兒都有她自己的孩子了，怎麽可能善待我的兒子？”許如心竭力爭取道。

“有我看著，她不敢欺負我王家的長孫。”王大娘擡了擡下巴，言語間毫不掩飾她對這個孩子的看重，“再者說了，還有錦言在。一旦孩子被欺負，錦言不會袖手旁觀。”

“夫君他要讀書，而且還是很關鍵的時刻。白日都在學院，夜裏時常還要溫書，他哪裏來那麽多時間被家宅煩心事耽擱？而且娘，真要吵起來，你確定你是張倩兒的對手？你又一定能保證，不會影響到夫君的科舉？”許如心扯了扯嘴角，說出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話，“張家可不是好欺負的。不單單是張倩兒容不下這個孩子，張夫子那邊只怕也不好交代。”

王大娘到底還是被許如心戳中了軟肋。輕哼一聲，王大娘別過頭，擺擺手：“這點不需要你管，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別再跑來我們王家鬧事就行。”

“我不去王家鬧事？你們王家把我拼死拼活才生下來的兒子搶走了，我能不找上你們王家？娘，我雖然不是什麽霸道潑婦，但也沒那麽好欺負吧！”只覺得聽到天大的笑話，許如心冷笑出聲。

“你……”談判至此正式宣告失敗，王大娘無疑很是不高興，還待跟許如心掰扯，就見王錦言抱著孩子推門進來了。

“他一直在哭，我哄不好。”望著屋裏兩個女人，王錦言很是有些手足無措。

王大娘當即伸手去接，準備自己來哄。

“應該是餓了。夫君，你把孩子抱過來，我餵他。”許如心說著就拼盡全身的氣力從床上坐了起來。

王錦言並未多想，直接越過王大娘，將孩子遞給了許如心。第一次抱孩子，他沒經驗。哄孩子，他就更加不知道該從何做起了。

王大娘想要攔住的，一時間卻沒能找到很合適的借口和說辭，只能眼睜睜看著孩子回到許如心的手裏。

終於如願將孩子抱在懷裏，許如心欣喜異常，二話不說開始餵起了孩子。

說實話，眼前的許如心挺狼狽的。面色蒼白，神情虛弱，可王錦言就是從許如心臉上看到了幸福和滿足。

再看許如心額頭冒出一陣陣的冷汗，王錦言心下一軟，下意識的轉過頭：“娘，是不是該給娘子做些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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