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著性子陪許如心安頓好, 王錦言就要回五水學院，卻在一腳跨出門檻的前一刻，被許如心從身後抱住了。

“夫君, 我好想你。”許如心這話不是說謊。她在上米村過的一丁點也不好, 王大娘根本是想方設法的欺負她、折磨她。

要不是為了王錦言, 許如心哪裏會忍著？也是這麽一忍, 她就忍到了現在。

以前許如心還覺得她做的都值得，受到再大的委屈也沒關系。反正只要王錦言向著她，她早晚能從王錦言這邊將自己受過的那些委屈全部都再一次討回來。

可許如心哪裏想得到,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王錦言竟然背叛了她！

不要以為王錦言不說, 她就不知道。不要以為她不問, 王錦言就這般輕而易舉的糊弄過去了。她只不過是暫時不問、不理罷了。等日後讓她找到合適的機會, 她自然會加倍跟欺負過她的人算總賬！

王錦言到底還是留下了。不為別的, 只為跟於書楷一較高下。

就算於書楷而今已經快要當爹又怎麽樣？指不定於書楷就只有一個閨女呢！等他有了兒子，還不是照樣將於書楷踩在腳底下？

這一刻，王錦言忘了才剛跟張夫子做出的承諾。或者說，他潛意識其實並不想按著張夫子的要求做。

是, 他確實還需要張夫子的提攜和關照，但這並不意味著張夫子就能左右他的人生。他不過是暫時留在五水學院求學，而非一輩子都困在張夫子之下。

等到他朝鄉試來臨，他便會前往府城。到了那個時候, 五水巷、五水縣、五水學院都僅僅只是過眼雲煙罷了, 根本不值一提，更不值得他眷顧和駐足。

張家那邊是真的以為，王錦言已經將許如心處理好了。畢竟跟張倩兒比起來，許如心著實算不得什麽, 張夫子有這個自信，篤定王錦言不敢跟他對著幹。

張倩兒卻是氣不過，一個勁的掉眼淚：“爹爹，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倩兒，你自己說，這個人是不是你自己挑中的？”很清楚張倩兒的脾氣是如何的不好應付，張夫子板著臉嚴肅道。

“我……”張倩兒癟癟嘴，很是氣悶的揪著手中的帕子，“我哪知道他已經成親了？早知道我還不如挑別的學子呢！”

“別的學子？行啊，爹給你一次機會，你現下出門去挑。但凡你能挑出一個比王錦言更出色的學子，爹就準許你另嫁其他人。”張夫子冷哼一聲，說道。

“我挑就我挑。爹爹每次都說王錦言如何如何厲害，可他的院試名次也沒有很靠前啊！院試頭名還是李公子，王錦言差遠了。還有那個老是跟爹爹作對的於書楷，爹爹每次回家都說他多麽多麽愚不可及，可他明明就考了第八名，比王錦言還厲害！”提到既定的院試結果，張倩兒別提多生氣了。

她當日從府試外看完榜單，只覺得分外丟人。虧她還那般激動的跑去陪著王錦言一塊看大紅喜報。本以為會是很光彩、很雀躍的事情，結果呢？王錦言根本沒有她爹爹說的那麽厲害，別說頭三名，頭五名都沒有王錦言的名字。

“所以呢？你是準備另挑於書楷了？可爹要告訴你的是，於書楷不但成親了，而且馬上就要當爹了。你若是非要去搶，爹不攔著你，反正不是爹跑去給人家當後娘，丟的也不是爹的臉。”張倩兒拿誰跟王錦言比不好，非要說於書楷，可不就把張夫子氣的不行？

張倩兒也是個倔脾氣，自小就被家裏嬌慣的厲害，哪怕張夫子指著她的鼻子罵也沒用。非但不會熄滅張倩兒的怒火，反而引得張倩兒生出了反骨：“爹爹不丟臉？爹爹你確定？我是人家孩子的後娘，爹爹您不也是人家孩子的後外公？日後我三朝回門，一定把孩子帶回來給爹爹您磕頭。屆時爹爹您不但要發壓歲錢，還要管吃管喝、好好待人家孩子呢！”

“張倩兒你放肆！不像話，太不像話了！”張夫子氣的胡子直翹，大力拍桌。

張倩兒才不害怕張夫子生氣，顧著臉氣呼呼的站在那裏跟張夫子爭鋒相對：“是爹爹你先氣我的！你說我要給人家孩子當後娘，我丟臉，那我肯定要跟爹爹講事實、擺道理啊！反正爹爹不覺得丟臉，管我給不給人家孩子當後娘？”

“好了好了，什麽後娘不後娘的？都沒影兒的事，也值得你們父女倆氣成這樣？都別吵了。咱們都好好說話，看看這事兒要怎麽解決。”還是張夫人率先架不住眼前的火/藥/味，出聲規勸道。

張夫子和張倩兒同時看向對方，父女兩人倒是頗有默契，一致選擇了休戰。

“倩兒，不是爹爹非要管著你。當初是你自己看上王錦言的，之後又跟著王錦言跑前跑後，學院裏一眾學子誰不知道、誰沒看見？你現下再想反悔挑別人，稍微要點臉面的學子都不可能答應。畢竟都在一個學院，每日擡頭不見低頭見，你讓那人如何自處？文人的嘴，殺人的刀啊……”長嘆一聲，張夫子率先服軟了。

就眼下的處境，他也不是沒想過其他解決法子。但思來想去，最靠譜的還是綁死王錦言這棵樹不撒手。否則，除非將張倩兒遠嫁，只怕很難平息外面的流言蜚語。

張夫子這輩子就只有張倩兒這麽一個女兒，實在舍不得將張倩兒遠嫁。又擔心選的門第太高，張倩兒嫁過去後會吃虧，這才挑了家世出身極為平凡的王錦言作為栽培學生。

哪想到王錦言什麽都好，偏偏娶了親！

“自己過自己的日子，幹嘛非要管別人說什麽……”張倩兒一屁股坐下來，依然嘴硬，語氣卻是弱了不少。

“人生在世，哪裏能完全不管不顧別人說什麽？但凡是讀書人，誰能不要名聲？不顧臉面？”張夫子說著就喝了一口茶，稍稍順順氣。

“早知道還不如選李公子呢！”王錦言是張夫子和張倩兒父女二人選的，卻不是張夫人喜歡的。

在張夫人心裏，李君懿才是最佳良婿，誰也比不上。故而張夫人對王錦言的態度始終不冷不熱，算不上熱情。只不過張夫子和張倩兒都喜歡，張夫人只能睜只眼閉只眼，權當沒看見。

“李公子？你倒是敢想。”張夫子無奈的搖搖頭。

“我也覺得李公子很好。”提及李君懿，張倩兒沒有任何二話，除了誇讚還是誇讚。

說起來，李君懿還是張倩兒第一個喜歡的人呢！彼時懵懵懂懂的心儀，帶著一見鐘情的美好，更帶著不言而喻的崇拜和愛慕。

只不過李君懿實在站的太高了，張倩兒比不上，也不敢高攀，便只能將滿滿的愛慕和喜好盡數又都藏在了心底最深處。

恰在這個時候，王錦言出現了，精準的填補了張倩兒情感上的空白，漸漸就引得張倩兒入了情/網。

再之後，張倩兒便不敢心儀李君懿，更不敢心存念想了。

“再好也跟你沒關系。倩兒，你可不許亂動歪心思。”一個王錦言，張夫子有的是手段碾壓。但換了李君懿，張夫子得罪不起，萬萬不敢任由張倩兒肆意妄為。

“爹爹，我知道的啦！我真要是想做什麽，一開始就做了，哪裏還會跟王錦言好？”不高興的撅起嘴巴，張倩兒也不是不委屈的。

只不過她對李君懿的喜歡更偏向崇拜，也不是真的非要跟李君懿在一起。內心最深處，張倩兒很清楚的知道，她和李君懿之間完全不可能，也無需多言。

“知道就好。行了，別往其他人身上扯了。我就想知道，你到底肯不肯原諒王錦言？如果肯，這事就還有的談。如果不肯，那就算了。”張夫子神色認真的看著張倩兒，確定道。

“我……”張倩兒自然是不甘心的。她從小自視甚高，深深覺得自己日後定會找一個情投意合的心上人，嫁的好、過的更好。

原本王錦言並非她的第一選擇，可她跟張夫子一樣，再三考量之後還是選定了王錦言。而張倩兒這個人足夠固執，認定的事情輕易不會改變。

所以才會在院試成績出來之後，張倩兒明明很不高興，卻在王錦言甜/言/蜜/語的哄過她之後，她便擺擺手，作罷了。

只是眼下的事情不比院試成績，許如心那麽一個大活人站在她和王錦言之間，張倩兒又不是瞎子，怎麽可能看不到？就說先來後到，她也輸給了許如心不是？

“不願意就不必勉強。爹也不是非要你嫁給王錦言不可。”張夫子移開眼神，到底還是緩和了語氣。

“爹爹，你說王錦言日後真能飛黃騰達嗎？你說他的學問那麽好，可他的科考名次一點也不好。他連於書楷都比不過，更別提跟李公子了。”沒有立刻回答張夫子，張倩兒轉而問道。

“如若只說才學，王錦言確實足夠的好。至少比於書楷要好，而且好很多。只不過……”張夫子頓了頓，接著說道，“只不過王錦言確實缺了點考運。這一點上，他不如於書楷。”

“那也是很大的問題啊！院試只是缺一點考運，是以考了第十名。萬一他接下來的鄉試、會試甚至是殿試都缺了考運，我要怎麽辦？”張倩兒越想越覺得不安心，忍不住就生出了一股怨氣。

“不會。他只是缺了一點考運，並非毫無考運。否則他院試也不會考了第十名不是嗎？頭十名的成績不管放在那裏，只能說不夠出彩，但也並不差，不會影響真正賞識他的人。”張夫子自己便是如此。他固然會埋怨王錦言一到科舉考試就發揮失常，但也不會就此放棄對王錦言的器重。

“行吧！”點點頭，張倩兒終歸還是被張夫子說服了。

深吸一口氣，張倩兒聳聳肩，下定了決心：“爹爹，我都聽你的。你說讓我怎麽做，我就怎麽做。”

很清楚張倩兒不是會動不動就出爾反爾的脾氣，張夫子當即也定了心。同時，他也不忘給出承諾：“倩兒，爹爹不會讓你吃苦受委屈的。”

許如心在五水巷住下的事情，是被於大嫂率先發現的。

跟許小芽當初初始來到五水巷的反應完全不同，於大嫂是出了名的愛湊熱鬧。一連幾日她都興致勃勃的拉著於三嫂出門到處閑逛，是認路，也是長見識。

頭兩日還需要李家婆子幫忙帶路，幾圈轉下來，於大嫂和於三嫂已然可以自行去市場買菜回來，甚至還跟隔壁鄰居嘮上了嗑。

這麽一嘮嗑，於大嫂愕然發現，許如心不但也來了五水巷，居然還住在他們的隔壁！

換而言之，這是又變成鄰居了啊？還真是該死的緣分，而且是不怎麽好的孽緣。

確定了許如心的存在，於大嫂二話不說，立馬就轉身跑回家向於大娘報備去了。

“她居然也在五水巷住下了？王錦言跟那個女人的事情已經解決了？”於大娘一臉淡然的問道。至於鄰居不鄰居的，於大娘管不著，也不會管。

左右不是她出銀子租房，也不是她把自家房子租給許如心住。哪兒哪兒她都不沾邊，也無權過問。

“不清楚。不過我聽說，許如心是王錦言陪著一塊來租房的。王錦言還在那屋裏住了好幾個晚上，一副跟許如心濃情蜜意的模樣，應該是跟那個女人沒聯系了吧！”隔壁的婦人也是個碎嘴的，於大嫂這一嘮嗑，著實知曉了不少內容。

“等四弟回來問問唄！”於三嫂也挺好奇王錦言是怎樣安撫住許如心的。這事非同小可，許如心又不是天真善良的好性子，居然真的不吵不鬧，就這樣過去了？

“四弟成日那麽忙，哪裏會盯著王錦言去幹了什麽？我估摸著啊，四弟肯定啥也不知道，問也是白問。”於大嫂撇撇嘴，很認真的琢磨著要不要再去打探打探那位張小姐的情況。

“不是說那位小姐是學院夫子的女兒？四弟他們應該還是能知道的。”又不是非親非故的陌生人，夫子可是每日都會見面的，於三嫂不相信一學院那麽多的學子能丁點消息都不知道。

“行了行了，你們四弟讀書那麽辛苦，哪裏來的時間理睬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你們也別拿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打擾你們四弟。真要想知道，你們自個出門問去。我還真就不相信了，王錦言能把事情藏得滴水不漏，誰都不知道？”於大娘堅信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只要王錦言真的做了，就肯定瞞不過人。

於大娘自己是不打算關心這件事的。而今在於大娘的心裏，許小芽和肚子裏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除此以外的其他人和事，在於大娘這裏都得往後排。

不過，閑著也是閑著，於大嫂和於三嫂非要湊熱鬧看笑話，於大娘也不會攔著，隨兩人去了。

反倒是許小芽，對此事的興趣頗大。

王錦言真的在外面跟別的女子好上了？許如心真的原諒王錦言了？

對王錦言，許小芽並不了解。可是對許如心，許小芽絕對了解。

許如心當初為何堅持嫁給王錦言，甚至不惜偷梁換柱，連自己的名聲也不要了？難道真的只是因著許如心對王錦言情深意重？

並不是。如若許如心真的如她自己所說的那般愛王錦言，又非王錦言不嫁，為何還要應下於家的提親，而且獅子大張口的找於家要那麽多的彩禮？

歸根結底，許如心是銀子也要、王家的親事也要，兩邊都不吃虧。

不過許如心肯定沒有想到，於家人會這般的剛，楞是把她的裏子面子全都硬生生扯了下來，直讓不少鄉親私下裏議論吩咐，多多少少對許如心向來完美無瑕的名聲還是造成了一定的影響。

也是因著於家人的不好招惹，許如心不得不將十兩銀子的彩禮錢還了回來，連布料也被於大嫂搶了回來。這門親事，許如心已然損失了一半的好處，想也知道她是多麽的生氣和慪火。

而今王錦言又另外有了其他心上人，許小芽不相信許如心能毫無芥蒂就這樣輕描淡寫的糊弄過去。許如心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眼裏也容不下這樣的沙子。

“大嫂、三嫂，你們要是問清楚了，回來也說給我聽聽。”是以難得的，許小芽主動問詢起了旁人家的事情。

“那是肯定要說給四弟妹聽的呀！”於大嫂頓時就笑了，一拍胸/脯，尤為自信的擡高了下巴。

於三嫂本來也打算湊湊熱鬧。有了許小芽這句話，於三嫂跟著點點頭：“成！四弟妹只管安心在家裏等著三嫂和大嫂回來給你講故事聽，肯定很精彩，也很好玩。”

李家婆子算是發現，於家幾妯娌為何能相處的這般好了。

雖說都是一家人，卻是截然不同的性子。像於大嫂的橫沖直撞，若是少了於三嫂在一旁幫忙兜著，指不定於大嫂得罪了人都不自知。

可有了於三嫂幫忙盯著就不一樣了。於三嫂會在關鍵時刻提醒於大嫂，也能攔著於大嫂繼續犯傻。

反之，於三嫂為人太過精明，這樣的人其實不好跟周遭其他人打成一片。畢竟誰也不是傻子，都擔心會被占便宜、會不知道何時就吃了虧。

偏生於大嫂性子爽朗又直接，很容易就降低了大家的提防和戒備。有她打頭陣，輕易就能緩和彼此互相之間的尷尬和疏離。

於大嫂和於三嫂的性子完全是恰到好處的互補。處的不好，誰也占不到便宜。處的好，絕對是互幫互助的大好事。

相形之下，許小芽就真的弱勢了，存在感也並不高。

尋常情況下，像許小芽這樣的，肯定會被於大嫂和於三嫂襯托的毫無亮點，乃至被於大嫂和於三嫂聯手擠兌和欺壓都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不過李家婆子意外的是，於大嫂和於三嫂對許小芽是真的很好。不是那種浮於表面的虛假客套，而是實打實的有話說話，帶著看得見的真心實意。這就很有點稀奇，也令人詫異了。

瞥了一眼站在旁邊笑瞇瞇的於大娘，李家婆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很識相的收起了自己的諸多/窺/探心思。這世上凡事只要仔細觀察就能發現，都是有跡可循的。想來，於家人自有他們自己的相處模式，就不必她這個外人跟著亂操心了。

於大嫂這邊發現了許如心，許如心也發現了於大嫂她們。

於大嫂和於三嫂是外來人，許如心租住的主人家並不熟悉。可李家婆子和許小芽，主人家都是知曉的。

也是問過了主人家，許如心才知道，原來許小芽在五水縣過的如此之好，非但沒有受丁點的苦頭，甚至還多了一個婆子照顧她。

不可能！許小芽怎麽可能這般的好命？於家就算在上米村勉強算是富戶，來了這五水縣也能大搖大擺的裝闊綽？於書楷到底是哪裏來的這麽多銀錢？

一處單獨的院子啊，想也知道住著多麽舒服、多麽的自在！許小芽何德何能，憑什麽搶去她的親事之後，又占盡所有的好處和風頭？

咬咬牙，許如心到底還是忍不住滿腔的憤怒和嫉妒，找上了門。

於大嫂和於三嫂正準備去打探打探張家的事情，才剛出門，就跟許如心面對面撞上了。

“喲，走的這麽急，撞著人了！”於大嫂一個沒剎住腳，差點被許如心的沖勁兒帶倒，當即大聲嚷嚷道。

許如心也差點摔倒，下意識就想還嘴。不過今日她上門是另有目的，再惱怒也只能忍著了。

非但不能生氣，許如心還只能竭盡所能的討好於大嫂：“大嫂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沒撞到你哪兒吧？疼不疼？我幫你看看。”

“什麽不是故意的？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好端端的，你往我們家沖什麽沖？咱家可不歡迎你，趕緊的，走人！”許小芽正懷著孩子呢，可經不住許如心的算計，於大嫂毫不客氣的直接趕起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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