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兒不知道白綺什麽時候來的，自己剛剛說的話，他又聽到了多少，九兒半蹲在地上，臉紅的像熟蘋果一樣。

見到山鬼，卞玉緩緩走到數前，將身上白狐毛的披風解了下來，蓋在她身上。而山鬼卻撇過頭去，自始至終沒有看他一眼。

白綺見九兒還在那裏垂頭發楞，將她拉了起來，“你過來點。”

九兒躲過白綺，快步走到豆丁跟前，悄聲道：“他什麽時候來的？”

豆丁見九兒不理白綺，只跟他親近，很是得意，他也學著九兒，悄聲道：“在姐姐幫那個沒穿衣服的姐姐順氣的時候。”

“什麽沒穿衣服，你小小孩子都看些什麽。”九兒覺得豆丁過於早熟，忍不住教育了一番，隨後想到自己的講的話可能全被白綺聽到了？頓時蔫兒了。

如果沒記錯的話，剛剛自己在寬慰山鬼的時候，十分直接地表達了對白綺感情。旁邊還有個卞玉……九兒皺皺眉，仿佛自己沒穿衣服一般，給人家從裏到外看光了一樣。

難道就這樣毫無懸念的、赤裸裸的表白了？九兒沈默了一會，不死心，打起精神，又試探地問豆丁：“剛才我有跟……跟那個姐姐講話了，你可是能聽到？”

豆丁以為九兒是在考他的神通，五官六識，仰著小胖臉道：“我能聽到，全都聽到了。”

“什麽？”九兒忍不住叫了起來，“你離那麽遠，我聲音那麽小。”又待問豆丁，見白綺走了過來。九兒紅著臉匆忙的向旁邊退了幾步，自動和白綺保持距離。

白綺又朝她兩步，九兒又躲開，走走停停，忽聽豆丁喊道：“掉了，掉了。”

二人異口同聲道：“什麽掉了？”

“藥丸。”豆丁一心一意地關註著卞玉和山鬼兩個人，沒註意白綺和九兒之間你進步我退步的游戲，等他看到了，發現二人已經移步很遠了。

“你們在幹什麽，怎麽忘了豆丁？”豆丁撇著嘴，扭著身子，朝九兒和白綺跑去。

“沒什麽。”又是一個異口同聲，九兒和白綺，互相看了一眼，立刻分開眼神，同時朝山鬼和卞玉望去。

卞玉依然一副溫潤如玉的樣子，看著山鬼，而山鬼保持著不看他的姿態，氣氛很是尷尬。

“剛才發生了什麽？”九兒朝前走了兩步，問豆丁，“什麽藥丸？”

“哦，就是剛才那個哥哥從懷裏掏出來的藥丸，被那個姐姐看也沒看就扔地上去了，還說……” 豆丁捏著嗓子學著山鬼的聲音，“還說，誰要你的藥丸。”

豆丁稚嫩的童聲學的有聲有色，九兒卻沒笑出來。

“那個哥哥好可憐。” 豆丁雙手托著小臉，做出一副思考狀。

九兒默默地點點頭：“是有點慘。”

被山鬼丟掉的藥丸咕嚕咕嚕滾到地上，夜黑難辨，卞玉的眼神隨著藥丸一起沈入黑夜中。

“你是怕他的藥有毒嗎？”白綺的白袍在深夜十分的耀眼，他款款走向卞玉和山鬼，手一伸，掌心中多了一粒紅色的藥丸，正是山鬼剛剛丟掉的。

山鬼哼了一聲，挑了挑眉，轉過臉來，這才開始正視卞玉：“你很想我死吧。”

卞玉瑤瑤頭，接過白綺遞給他的藥丸，不去看美人的眼睛，目光微微斂著：“這丸藥，可解你身上的毒。”

“我身上沒有毒。”山鬼冷冷地道。

卞玉眼神黯了黯：“我知道，你那是反噬，這藥可以緩解你的疼痛。”

山鬼朝著卞玉的臉湊近了幾分，熟悉的花草香味迎面而來，充滿蠱惑，卞玉手抖了抖，隨即合上眼簾，正要向後閃躲，只聽山鬼道：“怎麽弟弟的仇不想報了？”

卞玉臉色微白，山鬼又湊上一分，紅唇微啟：“聽說你父親也去世了？”

卞玉猛然推了山鬼一把，喝道：“你鬧夠了沒有！”聲音有些顫抖。

九兒不解山鬼的行為，忍不住道：“卞公子的父母和弟弟因你而死，還能如此待你，可見是一番真心，你為何要這樣？是因為卞公子曾經棄你而去嗎？可是你也做的……”

“九兒姑娘。”卞玉打斷了九兒的話，“是我們卞家對不起她。”

“咦，你知道？”山鬼眼中劃過一絲亮光，而後伸手溫柔的摸了摸卞玉的臉，悠悠揚揚地說道，“知道了，還對人家那麽兇？”

卞玉面無表情，將山鬼放在他臉上的手拿下來，沈聲道：“將這藥吃了吧。”

“你不怕我也要了你的命？”山鬼笑嘻嘻，笑容很浮誇。

“我的性命，你什麽時候想要，拿去就是了。”卞玉面無表情地道。

山鬼的笑凝固了一下，又接著彎起嘴角，朝卞玉懷中靠了靠，撒嬌道：“人家怎麽舍得呢。”

卞玉身上帶著藥香，山鬼竟覺得自己有些依戀他的懷抱，她埋頭在卞玉懷中，想引卞玉抱她一抱。

“只要你真的願意放過那段過往？你要我做什麽都行。”卞玉任她在自己懷裏蹭來蹭去，卻沒有絲毫動作。

“放下？那段過往？”山鬼頓了頓，低頭咳了兩聲，嘴角又滲出些血絲來。

卞玉將她扶起來，用手帕輕輕地幫她擦了擦嘴角。山鬼枕在卞玉手臂上，目光落在他的眉眼上，穿過他的面容，她似乎看到了另一個人。

山鬼早已經不記得自己的少女時代的模樣了，或許和現在的樣貌也沒有什麽不同，唯一的不同大概只有心境而已。

那時的她最喜歡雨後的荊山，空氣出奇的清新，山邊的香草和花朵被雨水洗滌的幹幹凈凈，每當雨過天晴，天空便會掛起七色彩虹。

山鬼總在這時候會騎著赤豹，穿過彩虹，順著山間小路，尋一些奇花異草，雖然是山神，但是她的心性和人間女孩沒有什麽區別，喜歡漂亮的花草。

那時她的還有母親，和母親相依的日子多麽溫暖。想起母親，山鬼神色變了變，心中又痛了起來。

“很痛嗎？”卞玉看著她，將她抱緊了些。山鬼一時恍惚竟覺得是母親抱著自己，一粒藥丸順著她柔軟的雙唇，進入嘴中。她覺得身上暖洋洋的。

山鬼記得母親常常告誡她，在山上要避開那些行人經常出沒的地方。荊山的山路險峻崎嶇，總有人為了那山中的寶藏，涉險其中。

幾百年過去了，她還能記得那天，她穿著母親用香草薜荔為她編制的衣服，腰間的菟絲將她的身材勾勒的凹凸有致。

她想要一輛木芙蓉花點綴的花車，一大早她就坐在赤豹身上，抱著那只大肥貓，直奔木芙蓉花開的最盛的地方。

赤豹急不擇路，帶著山鬼從山林中竄了出來，速度飛快，只聽哎呦一聲，一人大呼。

有人摔倒了山路旁，山鬼抱住赤豹的脖頸忙停了下來，原來是一個書生模樣的青年，那書生緩緩的爬起來，瞥見豹子，嚇的後又摔了一跤。

山鬼不知道自己的容貌有多吸引人，只覺得這書生呆頭呆腦，很有趣，她朝著書生笑了笑。

書生卻還在看著她發呆。

“你是傻了麽？”山鬼咯咯笑，一雙美目顧盼生輝，不似人間的女子那樣戰戰兢兢，笑起來，露出一排珠貝般的牙齒。

“確實是傻了。”那書生訕訕的抖了抖衣衫，站起身來，語無倫次地道，“謝謝姑娘。”

“你謝我做什麽？” 山鬼又笑了起來。那書生再次開始發呆。

山鬼想到過往，笑了一下，他的樣子真的很傻。

看著眼前的卞玉，山鬼收了笑容，閉上眼，就是這張臉，那個人，毀了她的生活。

那個書生叫卞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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