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兒發現她常常會說出一些連自己都很吃驚的話，譬如剛才，那行為似乎並不屬於她。九兒覺得自己內心中定還住著另一個人，那個人一定是失憶前的自己。

九兒的那句話，將美人山神氣到癲狂，臉色猙獰起來，瞬間變成厲鬼，她伸出手指向鳥籠，一道寒光，那籠又變小了幾分。九兒悶哼了一聲，用力在鳥籠中縮著身體，苦痛不已。

籠中空間小了，九兒被迫擡起頭，正看到結界外，那花草青石間，正在安撫桃之的白綺。於此同時，白綺突然擡頭朝著前方的虛空處看了一眼。

九兒知道白綺並沒有穿過結界看到自己，她卻看得分明，只是一瞬間，白綺的視線又回到桃之身上，而白綺註視桃之時眼底藏不住的溫柔，讓她心中一陣鈍痛。

九兒微微頷首，她覺得自己的眼睛越來越沈重了，其中似有一灣水，那水馬上就要溢出來了，她眨了眨眼，瞬間豆大的淚水，啪嗒啪嗒滴了下來，有一滴濺落在鳥籠的鐵欄上，呲一聲，瞬間被蒸發了，升起一團團雲狀的霧氣。

九兒怔了怔，近百年來，在她有限的記憶中，她從未流過淚。她一直自詡是一個樂觀的仙。可是直至今天她才意識到，那所謂的快樂和樂觀，只是因為自己從沒有遇到過災難和困難。

如今，別人的生命和自己的生命莫名地攪在一起，在忽生忽死間，九兒陷入一團迷霧中，她看不清，也辨不清方向。再加上對白綺情感的失落，一種無所依靠的孤獨感席卷了九兒的內心。

而引起這一切的到底是他？還是他？九兒心中莫名地閃過一黑一白兩個身影，她苦笑了一下，自己果然被黑白無常劫持了，大概活不了多久了吧。

一陣寒風襲來，吹得鳥籠咯吱咯吱的搖動起來，九兒這才發現，她再次回到了那掛滿籠子的大樹下，只是旁邊關秀玉的籠子空了。

鳥籠晃動厲害，籠中的人不停被鐵籠觸碰，疼痛感襲來，又傳來一陣哀怨聲。九兒輕嘆一聲，她心已明了，那美人是荊山的山神亦是山鬼。

這滿樹鳥籠，是山鬼對世間負心人的懲罰，還有她演的那出戲，真的是在幫助桃之嗎？只不過是想證明男人的情感不可信而已，她憤怒於自己的失敗，而九兒卻再次激怒了她。

九兒有些悔恨自己的沖動。那山鬼定是受過傷害，才會拋卻仙澤，僭越人間的法規，去處罰她心中認為的惡人，在傷害別人的同時也刺痛了自己。

“姐姐~”一個甜糯糯的聲音傳來，將九兒這段憂傷的神思打斷了，她恍惚間，看到遠處跑來一個綠瑩瑩的小人兒。

九兒抽了一下鼻子，將眼淚擦幹。那小人身穿綠綢衫，圓滾滾的，速度到不慢，瞬間已經來到樹下，他墊著腳又甜甜地喊了一聲“姐姐”。

“豆丁？”九兒使勁兒揉了揉眼，怕殘留的淚水，迷糊了視力。

“確實是我，豆丁。”豆丁一伸小胖手指著自己，仰著討喜的臉看著九兒。

“你怎麽來了？”九兒吃驚道，她朝四周望了望，並沒有其他人跟過來，“你還一個人？”

九兒有些擔心，正待說話，只見豆丁小嘴突然癟了起來，那神情也十分沮喪：“姐姐，豆丁來晚了，讓你受苦了。”

“你莫要碰到這籠子。”九兒忙喊道，雖然不知道這小仙童是誰家的孩子，但她第一次看到就十分喜歡。

豆丁從懷裏掏出一只毛筆，舉起來搖搖晃晃地跳著腳道：“姐姐，我來救你了！”

豆丁身量太小，九兒的鳥籠吊的很高，他跳了半天夠不到，一轉身，跑到大樹中央，抱著樹幹就往上爬。

山鬼將籠子變小後，整個個鳥籠緊緊箍著九兒，九兒連轉身的餘地都沒有，她看不到身後的，之不停的喊：“豆丁莫要亂來。”

“姐姐放心，我爬樹很厲害的。”豆丁氣喘籲籲的說，不一會兒他攀折樹枝子就到了九兒籠子上。

豆丁用那毛筆輕輕在鳥籠上一畫，那籠子瞬間便開了。

可九兒卻連爬出來的力量都沒有了，眼前突然一黑，暈倒了。

她迷迷糊糊中，先是聽著豆丁不停的喊姐姐，而後似乎有什麽柔然之物輕輕撫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一股靈力順著九兒額頭緩緩而來，從外向內將她包裹起來，身上的傷痛頓時消失，力量力量越積越多，九兒忍不住伸展了一下四肢，砰一聲，那鳥籠竟裂開了。

哎呦一聲，九兒和那胖娃娃一起摔倒地上，九兒靈臺恢覆晴明，睜開眼，一張肉包子般的小臉皺著，正在咫尺間。

豆丁以一副緊張的而又認真的神態看著她，九兒忍不住一笑，將豆丁抱在懷中。豆丁卻扭著身子從她懷中掙脫了，他紅著臉道：“姐姐，我們還未成婚……”

“又亂說話。”九兒輕輕扭了扭豆丁的鼻子，當日在天宮，這小娃娃也是這般胡鬧的說自己是他的未婚妻。

“這是什麽神物？”九兒見豆丁手中握著的毛筆，似乎有些眼熟。

豆丁討好一般的把毛筆遞給九兒，“姐姐喜歡就拿去！”

九兒端詳著毛筆，看起來很普通，竹桿的顏色已經很深了，筆端還帶著墨跡，大概是有人一直用來寫字的筆，卻沒想到靈力這麽強大。

“剛剛你是不是用著毛筆在我額頭上點了一下？”九兒問道。

“是不是很厲害，豆丁挑的都是好東西！”豆丁得意地點點頭，又壓低聲音，趴到九兒耳邊道，“姐姐你拿去用……只是……”

豆丁最後幾聲小若蚊蠅，九兒卻板了板臉：“小孩子莫要說謊話，這筆是你從哪裏拿的？”

“姐姐好兇。”豆丁低頭垂手，一副可憐相，“豆丁是為了救姐姐。”

九兒摸摸豆丁的頭，柔聲道：“好了，你告訴我這筆是哪裏來的，用完了就還給人家。”

“這是我從大哥那裏拿來的……”豆丁扯著九兒的裙角道，“不過，是綺哥哥讓我去拿的。”

“白綺？”九兒怔了怔，“他知道我在這裏？ ”

豆丁嗯了一聲，揚著清脆的聲音道：“知道，綺哥哥他一直在附近。”

九兒心中一暖，嘴角微微揚了揚，隨即又想起桃之，頭又垂下了，是啊，桃之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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