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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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落幕
她的指尖出現了一只透明蝴蝶，翅膀上帶著盈盈藍光。玉離魂只覺得雙目一陣刺痛，總覺得這只蝶有些莫名的熟悉。洛星夜仰頭望向深空，一擡手，蝴蝶飛了出去，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後，便有前世的畫面映入眾人的腦海……
她慢慢放下了手，看著他。
這所有的事情，看起來似乎魔幻，可隨著畫面一幀幀展開，他發現那都是自己親歷過的事情……地牢中她的血，分別後的櫻花雨下……
嘴角一笑，他險些摔倒。
待所有事情都已了然，已是半個時辰以後，天色愈發黑暗了下來。洛星夜耐心地守著法陣，守著在場的一眾人。
她要將兩次的所有事情都公之於眾，把他們的種種告訴所有人。這樣以後，再看她父親會怎麽定奪。
當然，她其實也並不在意大家看完後會怎麽說，只是覺得該對前因後果有個交代。
都是死過兩次的人了，還會怕什麽呢？
小臂忽然被一只手抓住了。抓得很緊很緊，似乎要掐進她的肉裏。她低頭一看，是他的手。
他已經看到最後那只蝴蝶，隨他而下，跌死在半路的山崖上。又看到她第二次將鎖魂簪小心收起來，自己的身體卻隨著任務失敗而隕滅，看到精靈送她的那朵曇花，留住了她的一魂一魄。
他此前從不知道……他以為自己很苦，卻不知她……
我簡直是她的災星。如果不是遇見我，她還是無憂無慮的長清山少主……又為什麽，她每一次面臨生死，我卻全然不知？
“想什麽你！？”腦門冷不丁被人點了一下。腦中的畫面消散了，站在他身旁的是她，活生生的她。“你看你的手，都快把我胳膊掐斷了！”洛星夜笑語含嗔，嫣然看著他。
玉離魂一瞬迷離。
恍惚了許久，他陡然冷了臉，看向法陣中那個已經半死的人。
“你這具殘魄！就算你贏了，你又還能活多久！”寒湘江發出一串聲音，似乎哪怕已經半死了，依舊可以對對方冷嘲熱諷一番。
“看得出來，你還抱著一線指望啊。”洛星夜走近一步，隔著法陣的光，看著她，清冷道：“別想了，那花妖已經被我殺了。”
寒湘江不可置信，“占據身體的可是她！你一具殘魄，怎麽殺得了她的！？”
“哦？這要說起來……”
就在那日。
花妖始料未及，那女子僅剩的一魂一魄，竟能有那樣的力量。
她始終壓著她的殘魂，自以為無憂。
“頂著我的身份去傷害他，這是我不能忍的事情。”她只記得那殘魂對她說了這樣一句話，頃刻間脖頸側面一涼。遲鈍了幾秒，便沒了意識。洛星夜手起刀落，看著花妖在自己面前倒下，魂靈現出她原本的容貌來。
“好歹我也是長清山的少主，哪怕只剩一魂一魄，如今既醒了，靈力便也留得幾分，還沒到叫你頂著我的臉胡作非為的地步。巧不巧我生前學過一點幽冥之術，你以為死了便可超生了麽？”
“仙人饒了我吧！”花妖的魂靈拜倒在地，已嚇得不成樣子，“我只是一時受了蠱惑，那宮主說能幫我渡過天劫呀！小妖修成人形不易，如今已死，還望仙人高擡貴手，準我好好去投胎……”
“哦？你還活著的時候，對我說話可沒有這麽客氣呀。”她斜嘴一笑。“你對他說的那些話，你做過的每一件事，我可都清清楚楚呢。就這麽算了，豈不是很好笑嗎？”
“我已經知錯了，我已知錯了仙人！”花妖魂靈哭天搶地，又是磕頭又是抹淚，爬到她腳邊來哭道：“我不過是對你心上人說了幾句重話而已，又並未出手傷他什麽！你都將我殺了，這仇也該報了不是！要報，你該去找無語宮的宮主呀，我都是受她指使的不是麽！”
“幾句重話？哈哈哈……寒湘江我自然是要找的。”她輕嘆了口氣，道：“但是你，也不配好好投胎。”說著將手一擡，將那被對方拉扯去了的袖子倏地一下收回來，空中旋過一陣冷風。
“你……你好狠的心！洛星夜，你不過一介修仙的凡人！超度或是毀掉魂靈是幽冥界的事，你越俎代庖，不怕天打雷劈麽！”花妖魂靈還要再說話，下一刻卻已經被一陣疾風刺穿。三魂七魄，去的去，散的散，再不能重聚而起，亦不能轉世投胎。
她轉身，露出一個莫測的笑容。“管就管了，毀就毀了，我是誰呀，會怕報應？”
此話一出口，笑容慢慢消散了。她怎麽覺得，自己這話說得有些像他呢？
“哈哈哈哈哈哈……”
寒湘江發出那熟悉的笑聲。“你贏了，洛星夜！”
“你毀不了世界了，寒宮主。”她說。“我們所有人都會好好的，這世界也會好好的。你走了，地球也一樣轉。”
“你、找死！”前世她被挖眼挖心的畫面在腦中一直刺痛著他的神經，玉離魂忽雙手並作一起，兩道光亮穿過法陣，刺穿寒湘江的身體。陣中那人已痛到麻木，呼叫不出，只覺得自己的五官與心臟正在慢慢分家散落，變成灰燼，失去意識……
“法陣抽取精血，挖掉五官和心臟，比之淩遲之刑，有過之而無不及！”洛玄出聲道：“老夫可要好好看著！”他看過了前世之事，已經氣到渾身顫抖。
以玉離魂滅世之力，原本一招就可將她肢解，他卻偏只用著輕微的一點力道，如貓玩耗子般，將她一點點淩遲肢解。
“算了吧。”洛星夜忽嘆了口氣，藍袖一揮，將寒湘江殺了。
法陣撤回，原地只見兩團灰，並無人形。
“星夜！”玉離魂正要朝她奔去，洛玄率先一步將她拉了過去。
“爹爹？”
“我著實沒有想到，你和這個鬼的羈絆竟然深到這種地步。”
“爹……”
“你可知錯？”
“知錯。”洛星夜低下頭，緩了緩，擡起頭來認真說道：“我知錯。”
“你錯在哪！？”
“我……”她餘光看到，他也在認真註視著自己。“我是您的女兒，是長清山的少主，諸多牽絆在身，本不能擅自決定一己之生死。”
“是啊。這些你心裏都明白得很，卻還是要做那樣的選擇。”
“對不起爹爹，女兒不孝。可就算再來一次，我還是會……”
“你不必說了！”洛玄打斷她的話，重重嘆了口氣。“報應，報應啊！”
“什、什麽報應？”
“我的報應。”他看著她，笑著伸手撫摸她的臉，“長清山的仆從裏，許多都是被我用術法操控的。我養死士，控制他們，和權相當年操控那些鬼有什麽區別呢？
你爹年輕的時候，還不是長清山的主君。我曾經是一個殺手，追過許多亡命之徒，也殺過很多無辜的人……”
“爹，你說的這些，我以前怎麽從來沒有聽過？”
“因為不能在我的寶貝女兒面前沒了好形象呀！”他笑著，眼角隱有淚光。“我年輕時候殺過很多人，直到遇見了你母親……
她不是病逝的，是為我而死。
她生前最喜歡藍色的風鈴，我便依照她的喜好，給她建了冰宮，便是你住的房間。可惜，她只在那裏待過一晝一夜。
殺手是不能娶妻的，一入組織，得將一生都埋葬在那裏。所以，我僥幸想辦法脫離那個江湖組織，卻又被他們尋了來，你母親易容成我的樣子，死在了他們面前。由是，他們才放過了我……是你母親給了我新的生命。我原以為，我可以守得你，守得住她的孩子，卻不想，你就像是下一個她。
星夜，你愛上了一個鬼。你母親當年愛上我，又何嘗不像是愛上了一個鬼呢？這事情已過去幾十年，我卻仍然記得，我當初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這鬼君啊……我本來一直以為都是他害的你。以前這些事，我要是早一點知道，或許也不會……”
“爹……”
“星夜，你怪爹嗎？”
她搖了搖頭。
“好。”他放開她的胳膊，背過身去，不再看她了。
玉離魂這時走上前來，同時將洛星夜拉到自己身旁。
“今天倒也不是個很壞的日子。恩仇已了，該死的也都死了。”他的語氣似乎很輕松。洛星夜看到他兩鬢生華，一時心疼，卻也更加屏息凝神了。她已感受到了父親態度的轉變，可這轉變來得太痛苦，不論是對誰。
“你們既願意互相為對方舍命，我也無甚可說……以前的種種，就當是我對你們不住。”
洛玄此前所想，多為此鬼將他女兒所害，必要為她報仇，誰知今日卻看見了他們前世種種與自己前世所為，一瞬間就這麽改了看法。很多從前放不下的包袱，忽然間就放下了。他曾經多次插手，東來西去，總覺得是為她好，最終卻還是沒能救得了她的命。這姑娘癡情起來，就和她娘一個模樣。妻子九泉之下，想必是要笑他的了。
她曾以她的命，換了他後來榮華的一切。於是他一直把對亡妻的思念寄托在女兒身上，卻從來也沒搞清楚過，在妻子走後自己獨自活著是為了什麽。
是為了星夜嗎？可是這小小丫頭大了，也是女大不中留啊。他私心想要她陪著自己，要她繼承長清山的一切，要她嫁給世間女子最艷羨的長命精靈，卻沒認真考慮過自己認為最好的一切是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或許只是她的意中人。
就是這麽，變得單純而癡傻，正如妻子生前對自己一般。
這世間，還有什麽是比活著更重要的呢？可那傻姑娘，卻為一個鬼將生命放棄了兩次。既然她都如此不管不顧，他如何攔得了她，又為什麽要攔她呢？想想也是可笑，可笑又無趣得很。
“爹，我知道你也是為我好。女兒不孝……”
“還說這些做什麽呢？去去去，我不想聽！你們走吧！”他搖了搖頭，似是一副很不耐煩的模樣。
此話一出，下頭人群騷動。
“主上這是什麽意思吶？！難不成，真要將我們少主嫁給鬼君麽？！”
“諸位！”洛星夜大聲對眾人道：“所有的事情，你們方才也看過了。如今的我只是一魂一魄，六識殘缺，連完整的人也算不上，也不是你們的少主！今日前來，不過是了卻重重恩怨，還大家一個太平！我一具殘魂，何去何從，不再勞諸位費心了。”
“這……這！”眾人面面相覷。
鬼眾們也議論紛紛起來。難不成，新君真的要迎娶這殘魂女子了？
“怎麽，你們還想打架不成？”洛玄忽然高喝。
玉離魂眼見著，心下已漸漸明了，站出來道：“本君宣布，自即日起，鬼族不得再對人族尋釁報覆，改食人族之食，不用生人血肉。”
宛如平地一聲驚雷，眾人一片驚呼。然而喧囂未過，又聽洛玄高聲道：“長清山自即日起解散。人鬼兩族，以後不再互相為敵！”
“這！咱們以後不吃人了？！”不知是哪個小鬼說了一句。
“我們本來就不必吃人。”玉離魂說道：“是先君為了向人族覆仇，才令你們開始吃人。彼此都生活在這片天空之下，何苦要殘殺日久呢？”
“謝謝……謝謝小玉，謝謝爹。”洛星夜站在兩人中間，百感交集。
“我也只能幫你到這一步了。剩下的事情怎麽樣，我，還有你們，也管不著啦！”洛玄道。
“小玉，”洛星夜看向玉離魂，小聲道：“你方才說的……你是真的這麽認為嗎？”
玉離魂笑了，溫柔地搖了搖頭，“我怎麽說得出來這樣的話呢？我自小就生活在黑暗裏，本性嗜殺，巴不得這世間的人鬼都死幹凈了才好。可如果那樣的話，豈不是毀了你喜歡的這個世界？”
他認真留意著她臉上每一分的表情，又慢慢說道：“一魂一魄，我現在也都知道了。好像，也沒有那麽難以接受。我把這個世界留下來，就是想著等我們一起死了，還能再投胎在這裏。我要給下一次輪回的我們留一個和平美麗的世界。”
他說完，秀手一指，自指間射出一道光亮。
“你要消解滅世之力？！”她看著他，唇色已然蒼白。“這力量已經附身於你，不分彼此。你就這麽把它散了，還有幾日好活？”
這短短幾天消耗了一魂一魄殘存的所有力量。她即將歷經第三次的死亡。不同於前兩次的是，他們第三次的訣別，是在兩人都知情的情況下。
“反正我身上還有血契的反噬不是嗎？”
“滅世之力可以幫你壓下反噬啊！能壓多久，不就算多久麽！”
他緩緩搖了搖頭。“我知道，你就要早早地下去了。我不想讓你等我太久。阿夜，這輩子我活的好累。我很想和你一起，再重活一次。”
再來一次，不想再做什麽鬼族之主，也不想在陰霾之日遇上她。不想因為她要做他黑暗中的光，便叫她為自己經歷三生三死的輪回。如果註定要叫她那樣痛苦，為他百轉千回九死不悔，他寧可自己從來沒擁有過這束光，就把短暫的一生埋葬在黑暗裏。
想在一個風和日麗、春暖花開的日子裏，今夕何夕，與子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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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慢慢放下了手，看著他。
這所有的事情，看起來似乎魔幻，可隨著畫面一幀幀展開，他發現那都是自己親歷過的事情……地牢中她的血，分別後的櫻花雨下……
嘴角一笑，他險些摔倒。
待所有事情都已了然，已是半個時辰以後，天色愈發黑暗了下來。洛星夜耐心地守著法陣，守著在場的一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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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她其實也並不在意大家看完後會怎麽說，只是覺得該對前因後果有個交代。
都是死過兩次的人了，還會怕什麽呢？
小臂忽然被一只手抓住了。抓得很緊很緊，似乎要掐進她的肉裏。她低頭一看，是他的手。
他已經看到最後那只蝴蝶，隨他而下，跌死在半路的山崖上。又看到她第二次將鎖魂簪小心收起來，自己的身體卻隨著任務失敗而隕滅，看到精靈送她的那朵曇花，留住了她的一魂一魄。
他此前從不知道……他以為自己很苦，卻不知她……
我簡直是她的災星。如果不是遇見我，她還是無憂無慮的長清山少主……又為什麽，她每一次面臨生死，我卻全然不知？
“想什麽你！？”腦門冷不丁被人點了一下。腦中的畫面消散了，站在他身旁的是她，活生生的她。“你看你的手，都快把我胳膊掐斷了！”洛星夜笑語含嗔，嫣然看著他。
玉離魂一瞬迷離。
恍惚了許久，他陡然冷了臉，看向法陣中那個已經半死的人。
“你這具殘魄！就算你贏了，你又還能活多久！”寒湘江發出一串聲音，似乎哪怕已經半死了，依舊可以對對方冷嘲熱諷一番。
“看得出來，你還抱著一線指望啊。”洛星夜走近一步，隔著法陣的光，看著她，清冷道：“別想了，那花妖已經被我殺了。”
寒湘江不可置信，“占據身體的可是她！你一具殘魄，怎麽殺得了她的！？”
“哦？這要說起來……”
就在那日。
花妖始料未及，那女子僅剩的一魂一魄，竟能有那樣的力量。
她始終壓著她的殘魂，自以為無憂。
“頂著我的身份去傷害他，這是我不能忍的事情。”她只記得那殘魂對她說了這樣一句話，頃刻間脖頸側面一涼。遲鈍了幾秒，便沒了意識。洛星夜手起刀落，看著花妖在自己面前倒下，魂靈現出她原本的容貌來。
“好歹我也是長清山的少主，哪怕只剩一魂一魄，如今既醒了，靈力便也留得幾分，還沒到叫你頂著我的臉胡作非為的地步。巧不巧我生前學過一點幽冥之術，你以為死了便可超生了麽？”
“仙人饒了我吧！”花妖的魂靈拜倒在地，已嚇得不成樣子，“我只是一時受了蠱惑，那宮主說能幫我渡過天劫呀！小妖修成人形不易，如今已死，還望仙人高擡貴手，準我好好去投胎……”
“哦？你還活著的時候，對我說話可沒有這麽客氣呀。”她斜嘴一笑。“你對他說的那些話，你做過的每一件事，我可都清清楚楚呢。就這麽算了，豈不是很好笑嗎？”
“我已經知錯了，我已知錯了仙人！”花妖魂靈哭天搶地，又是磕頭又是抹淚，爬到她腳邊來哭道：“我不過是對你心上人說了幾句重話而已，又並未出手傷他什麽！你都將我殺了，這仇也該報了不是！要報，你該去找無語宮的宮主呀，我都是受她指使的不是麽！”
“幾句重話？哈哈哈……寒湘江我自然是要找的。”她輕嘆了口氣，道：“但是你，也不配好好投胎。”說著將手一擡，將那被對方拉扯去了的袖子倏地一下收回來，空中旋過一陣冷風。
“你……你好狠的心！洛星夜，你不過一介修仙的凡人！超度或是毀掉魂靈是幽冥界的事，你越俎代庖，不怕天打雷劈麽！”花妖魂靈還要再說話，下一刻卻已經被一陣疾風刺穿。三魂七魄，去的去，散的散，再不能重聚而起，亦不能轉世投胎。
她轉身，露出一個莫測的笑容。“管就管了，毀就毀了，我是誰呀，會怕報應？”
此話一出口，笑容慢慢消散了。她怎麽覺得，自己這話說得有些像他呢？
“哈哈哈哈哈哈……”
寒湘江發出那熟悉的笑聲。“你贏了，洛星夜！”
“你毀不了世界了，寒宮主。”她說。“我們所有人都會好好的，這世界也會好好的。你走了，地球也一樣轉。”
“你、找死！”前世她被挖眼挖心的畫面在腦中一直刺痛著他的神經，玉離魂忽雙手並作一起，兩道光亮穿過法陣，刺穿寒湘江的身體。陣中那人已痛到麻木，呼叫不出，只覺得自己的五官與心臟正在慢慢分家散落，變成灰燼，失去意識……
“法陣抽取精血，挖掉五官和心臟，比之淩遲之刑，有過之而無不及！”洛玄出聲道：“老夫可要好好看著！”他看過了前世之事，已經氣到渾身顫抖。
以玉離魂滅世之力，原本一招就可將她肢解，他卻偏只用著輕微的一點力道，如貓玩耗子般，將她一點點淩遲肢解。
“算了吧。”洛星夜忽嘆了口氣，藍袖一揮，將寒湘江殺了。
法陣撤回，原地只見兩團灰，並無人形。
“星夜！”玉離魂正要朝她奔去，洛玄率先一步將她拉了過去。
“爹爹？”
“我著實沒有想到，你和這個鬼的羈絆竟然深到這種地步。”
“爹……”
“你可知錯？”
“知錯。”洛星夜低下頭，緩了緩，擡起頭來認真說道：“我知錯。”
“你錯在哪！？”
“我……”她餘光看到，他也在認真註視著自己。“我是您的女兒，是長清山的少主，諸多牽絆在身，本不能擅自決定一己之生死。”
“是啊。這些你心裏都明白得很，卻還是要做那樣的選擇。”
“對不起爹爹，女兒不孝。可就算再來一次，我還是會……”
“你不必說了！”洛玄打斷她的話，重重嘆了口氣。“報應，報應啊！”
“什、什麽報應？”
“我的報應。”他看著她，笑著伸手撫摸她的臉，“長清山的仆從裏，許多都是被我用術法操控的。我養死士，控制他們，和權相當年操控那些鬼有什麽區別呢？
你爹年輕的時候，還不是長清山的主君。我曾經是一個殺手，追過許多亡命之徒，也殺過很多無辜的人……”
“爹，你說的這些，我以前怎麽從來沒有聽過？”
“因為不能在我的寶貝女兒面前沒了好形象呀！”他笑著，眼角隱有淚光。“我年輕時候殺過很多人，直到遇見了你母親……
她不是病逝的，是為我而死。
她生前最喜歡藍色的風鈴，我便依照她的喜好，給她建了冰宮，便是你住的房間。可惜，她只在那裏待過一晝一夜。
殺手是不能娶妻的，一入組織，得將一生都埋葬在那裏。所以，我僥幸想辦法脫離那個江湖組織，卻又被他們尋了來，你母親易容成我的樣子，死在了他們面前。由是，他們才放過了我……是你母親給了我新的生命。我原以為，我可以守得你，守得住她的孩子，卻不想，你就像是下一個她。
星夜，你愛上了一個鬼。你母親當年愛上我，又何嘗不像是愛上了一個鬼呢？這事情已過去幾十年，我卻仍然記得，我當初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這鬼君啊……我本來一直以為都是他害的你。以前這些事，我要是早一點知道，或許也不會……”
“爹……”
“星夜，你怪爹嗎？”
她搖了搖頭。
“好。”他放開她的胳膊，背過身去，不再看她了。
玉離魂這時走上前來，同時將洛星夜拉到自己身旁。
“今天倒也不是個很壞的日子。恩仇已了，該死的也都死了。”他的語氣似乎很輕松。洛星夜看到他兩鬢生華，一時心疼，卻也更加屏息凝神了。她已感受到了父親態度的轉變，可這轉變來得太痛苦，不論是對誰。
“你們既願意互相為對方舍命，我也無甚可說……以前的種種，就當是我對你們不住。”
洛玄此前所想，多為此鬼將他女兒所害，必要為她報仇，誰知今日卻看見了他們前世種種與自己前世所為，一瞬間就這麽改了看法。很多從前放不下的包袱，忽然間就放下了。他曾經多次插手，東來西去，總覺得是為她好，最終卻還是沒能救得了她的命。這姑娘癡情起來，就和她娘一個模樣。妻子九泉之下，想必是要笑他的了。
她曾以她的命，換了他後來榮華的一切。於是他一直把對亡妻的思念寄托在女兒身上，卻從來也沒搞清楚過，在妻子走後自己獨自活著是為了什麽。
是為了星夜嗎？可是這小小丫頭大了，也是女大不中留啊。他私心想要她陪著自己，要她繼承長清山的一切，要她嫁給世間女子最艷羨的長命精靈，卻沒認真考慮過自己認為最好的一切是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要的，或許只是她的意中人。
就是這麽，變得單純而癡傻，正如妻子生前對自己一般。
這世間，還有什麽是比活著更重要的呢？可那傻姑娘，卻為一個鬼將生命放棄了兩次。既然她都如此不管不顧，他如何攔得了她，又為什麽要攔她呢？想想也是可笑，可笑又無趣得很。
“爹，我知道你也是為我好。女兒不孝……”
“還說這些做什麽呢？去去去，我不想聽！你們走吧！”他搖了搖頭，似是一副很不耐煩的模樣。
此話一出，下頭人群騷動。
“主上這是什麽意思吶？！難不成，真要將我們少主嫁給鬼君麽？！”
“諸位！”洛星夜大聲對眾人道：“所有的事情，你們方才也看過了。如今的我只是一魂一魄，六識殘缺，連完整的人也算不上，也不是你們的少主！今日前來，不過是了卻重重恩怨，還大家一個太平！我一具殘魂，何去何從，不再勞諸位費心了。”
“這……這！”眾人面面相覷。
鬼眾們也議論紛紛起來。難不成，新君真的要迎娶這殘魂女子了？
“怎麽，你們還想打架不成？”洛玄忽然高喝。
玉離魂眼見著，心下已漸漸明了，站出來道：“本君宣布，自即日起，鬼族不得再對人族尋釁報覆，改食人族之食，不用生人血肉。”
宛如平地一聲驚雷，眾人一片驚呼。然而喧囂未過，又聽洛玄高聲道：“長清山自即日起解散。人鬼兩族，以後不再互相為敵！”
“這！咱們以後不吃人了？！”不知是哪個小鬼說了一句。
“我們本來就不必吃人。”玉離魂說道：“是先君為了向人族覆仇，才令你們開始吃人。彼此都生活在這片天空之下，何苦要殘殺日久呢？”
“謝謝……謝謝小玉，謝謝爹。”洛星夜站在兩人中間，百感交集。
“我也只能幫你到這一步了。剩下的事情怎麽樣，我，還有你們，也管不著啦！”洛玄道。
“小玉，”洛星夜看向玉離魂，小聲道：“你方才說的……你是真的這麽認為嗎？”
玉離魂笑了，溫柔地搖了搖頭，“我怎麽說得出來這樣的話呢？我自小就生活在黑暗裏，本性嗜殺，巴不得這世間的人鬼都死幹凈了才好。可如果那樣的話，豈不是毀了你喜歡的這個世界？”
他認真留意著她臉上每一分的表情，又慢慢說道：“一魂一魄，我現在也都知道了。好像，也沒有那麽難以接受。我把這個世界留下來，就是想著等我們一起死了，還能再投胎在這裏。我要給下一次輪回的我們留一個和平美麗的世界。”
他說完，秀手一指，自指間射出一道光亮。
“你要消解滅世之力？！”她看著他，唇色已然蒼白。“這力量已經附身於你，不分彼此。你就這麽把它散了，還有幾日好活？”
這短短幾天消耗了一魂一魄殘存的所有力量。她即將歷經第三次的死亡。不同於前兩次的是，他們第三次的訣別，是在兩人都知情的情況下。
“反正我身上還有血契的反噬不是嗎？”
“滅世之力可以幫你壓下反噬啊！能壓多久，不就算多久麽！”
他緩緩搖了搖頭。“我知道，你就要早早地下去了。我不想讓你等我太久。阿夜，這輩子我活的好累。我很想和你一起，再重活一次。”
再來一次，不想再做什麽鬼族之主，也不想在陰霾之日遇上她。不想因為她要做他黑暗中的光，便叫她為自己經歷三生三死的輪回。如果註定要叫她那樣痛苦，為他百轉千回九死不悔，他寧可自己從來沒擁有過這束光，就把短暫的一生埋葬在黑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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