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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番外·玻璃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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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歲以前我一直懷疑師父會賣掉我,這是我七歲以前最大的噩夢。

這個噩夢來源於一件小事。盡管,在阮譽看來,這或許並不算得是什麽小事,實在人和人看法的不同,往往在於對事物的定義不一樣。

他的定義體現在某年某日裏突然發現了我其實是一個小姑娘,而且是個完全不知男人為何物的小姑娘。

對此,他感到有些沮喪,因為他和卓揚一樣,除了小蘿莉,其他都完全提不起興致。但可惜,在過去是七年裏,他一直錯誤的把我當成小正太撫養,可就在這一天,他大概是預見了我在正太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的結局,所以,他倉促的做出了一個決定。

可想而知,這個決定想必也不會多麽的正常。事實上,由於這件事實在迥異於他往常的風格,所以在那個時候,我一度以為他是哪根神經搭錯了線,當然,那時的我還完全不知道這麽高級的說法,只覺得他突然把我從騎在他脖子上的做法改成了小心翼翼的牽著我的手走,以致陡然降低了我的視線範圍,讓我十分不能適應。

更不能適應的,是他忽而文藝情節的帶我看了一場電影,在當時,看電影還是很時興的事,但可惜那是一部愛情喜劇動作片,我把它簡稱□情動作片,它的片名我至今記得,叫做《玻璃樽 》。

對於這個片名,我的理解是玻璃瓶,但阮譽並不這麽認為,他說,樽和瓶的區別並不在於前者的筆畫比較多,而在於前者看上去顯然比後者更有萌點。接著他又打了個比方,說這就好比一個小蘿莉和一個小正太,雖然乍看上去你可能覺得他們差不多,但如果仔細看,你就會發現,前者顯然比後者有萌點的多得多。

我表示完全無法理解。

但他告訴我,說我完全不需要理解,因為我只需要記得一點,那就是在他看來,小蘿莉比小正太值錢的多,而我卻是個“小正太”。

這下我理解了。並且理解的很透徹。

他很滿意。

於是他獎勵了我一個玻璃瓶,並美其名曰玻璃樽,而這,幾乎成了我年少時不可不提的蠢事之一。記得有人這樣說過,人在年少時總會幹下那麽幾件蠢事,但更蠢的,卻是忘了毀屍滅跡那些證據證明。

我以為這話總結的很直觀。

但讓我怎麽也沒想到的是,這種直觀竟會從我的記憶底直接跳脫到了現在,所以,當我重新看見這玻璃樽的一剎那,我的確不知該以什麽言表我的無語之情。

可惜,這個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好事之輩,我的師兄陸溫茗就是這其中的典型。意料之中的,他很快奪走了那個玻璃瓶,接著指著裏面塞滿的千紙鶴一臉故意的說,阿葉,當初你就是這麽買通你師父不賣掉你的?

我聽後一時回不上話。因為我覺得這本身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可但凡一個悲傷的故事若從他嘴裏講出來,恐怕都會變成一個冷笑話。

但我並不認為我的少年時代是一個冷笑話,至少,我不想這麽認為。

短暫的沈默後,倒是客廳裏的阮譽接了話,他看向陸溫茗手裏裝滿千紙鶴的玻璃瓶,一雙透徹的眼裏少見的浮了些別的東西,他說,其實那個時候我教你折紙鶴,只是為了給你打發我不在的時間。

是啊,只是打發一個人獨處的時光,但誰又知道,那時候的時間真長真長,長的像是看著天光在玻璃窗框上溜走,一覺醒來,又變成了夕陽。

我已然忘了那究竟是多少輪夕陽,直到有一天,我猛然發現,玻璃樽裏已經塞滿了千紙鶴。

師父告訴我,說折一千只紙鶴就能實現一個願望,但我還沒有折滿一千只,所以恐怕還實現不了願望。

我的願望是師父不要賣掉我。這是我裝在玻璃樽裏唯一的願望。也是我現在回憶起來,對少年時代的自己以及對阮譽最大的一個誤會。

對此,阮譽很是哭笑不得,他說,人年少的執念,有時候真是單純得可怕。

但顯然,卓揚並不同意這個說法。不過他似乎也並不想舉例說明,我想,這或許是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例子。

可我想錯了。

因為他並不是一個例子,他是一本教材,此刻,作為一本經典的反面教材的他從陸溫茗手裏拿回了那個裝滿千紙鶴的玻璃樽,然後重新放回了橡木沙發後面。

我深為不解。

但我留意卻到了他跟前那面可以當作鏡子用的淺茶色的玻璃墻,被光反射的鏡面上,他像是被錯落著的暗金色的音樂符包圍著,一個恍惚,甚至會讓人以為他其實是行走在月下的曠野上,在他周圍,還有無數的流螢結伴飛舞。

我頓時楞住,因為這是我在拿到玻璃樽後夢見的第一個畫面。雖然我當時一直想不明白,它究竟在向我,向那個不到七歲的孩童暗喻什麽。

可我從沒想過是命中註定。但或許,這僅僅是由於,在命中註定來臨以前,我根本不知道什麽是命中註定。

君柏說,他做不到犧牲那樣長的時間去等那位命中註定的人出現,並不是怕他等不過時間,而是怕那個人也許永遠也不會出現。

忽然間,我開始懷念他說這話時的腔調。

實在這個問題太過寂寞,寂寞到會讓人以為,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的人,大概都是幸福的。而這對我而言,則太過隱晦和高深,就如同那個被裝滿千紙鶴的玻璃樽,盡管,它或許無法成為這個故事的伏筆,但我想它一定可以成為這段年少記憶的伏筆。

一個人的記憶往往會因一樣物件的存在而彌久長新,因為它串起了你的記憶,就如同串起了你整個的青春。但我沒想過的是,對卓揚來說,我的青春就是他的一場遠征。

我並不習慣於這樣煽情的比喻。

但或許,只有這樣的比喻才能形容我現在的心情,這就好比他接下來告訴我的,他說,葛葉,如果很多事情你能反過來想,你就會就知道,總有一個人的出現是為解釋你的前半生。

我搖頭。覺得他這話說的不對,因為如果有什麽真能解釋,那也只能是不屬於我的上一世。

只是,劍靈的一生何短,短到兩世加起來也不過四十年的時間,但劍靈的一生又何其長,長到跨越兩千年的光陰,她也從未在等待她的人心裏死去。

但這其中唯一讓不明白的,既然我不是真的劍靈,那又為什麽在卓揚公寓這間覆制的房裏,會有我的玻璃樽?

事情到這,我以為我總算是找到了事情的關鍵。

但可惜的是,對面的卓揚並不這麽想,他不過是逐一拉開了客廳茶幾、書櫥、以及床頭櫃下幾處的抽屜,然後讓我清楚看見了更多我幼時留下的痕跡。

竟是這樣的態度昭然,仿佛一早就為揭開這答案。

葛葉,對你來說,我是永恒的。並不等我反應,他忽然說。

永恒。

第一次,有人對我用了永恒。事實上,我一度以為它是個極度虛無縹緲的詞,但,當我看著他望過來的深黑眼眸時,我忽然覺得這像是被實質化了。

這讓我無法解釋。但隨即,卓揚兀自給出了他的說辭,他說,葛葉,和我在一起你並不需要擔心什麽,但如果你真的需要一個理由,那這些都是理由。

下秒,陸溫茗不厚道的笑了,再他旁邊的阮譽,也是難得的翹起了唇角。說來也是,這種畢竟在電視劇裏才會發生的戲碼和臺詞,換成是誰,又不會先怔上一怔呢?

葛葉。他再次叫住了我的名字,他看定我,然後從襯衣口袋裏拿出了一個革質嶄新的暗紅的方本,我低頭接過,心跳卻仿佛被誰霎時撥停,只見那證件本上一行燙金小字灼灼惹眼,分明寫的是——

全國陰陽師二級資格證書。

從今往後,你再也不是半吊子的陰陽師了。隨著他話語落下,我想,這是我的另一段行程即將開始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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