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終相信這世上某個人的存在一定是為另外某個人準備的解藥。

就譬如雲珂之於溫塵。

這事要從哪裏說起呢,事實上,這件事的確來的太突然，就好似一場黑白的夢境裏突然跳入了一幀彩色的影像。

那個影像就是被抽離了實體的雲珂,但這麽說又略顯怪異,因為雲珂並不是鬼魂，她甚至無法成為鬼魂,它只是一個精神,一個如同用最尖端的光影技術制造出的3D成像。

此刻，她就這樣出現在黑暗裏,她近乎透明的身體仿佛用閃著銀光的線細細勾勒,她淺笑盈盈的朝我看來,宛如遙遠時空中造物主分裂了我的另外一個人格。

她沒有說話,但盡管如此,我卻好像知道她要說什麽話，她在輕輕叫著我的名字：葛葉。我不知道這種感覺到底算什麽，但我想，或許因為它長久的沈眠在我的身體裏，所以成為了我一部分的意識。

於是我點了點頭，幾秒後，她走向了溫塵，此情此景，不由讓我聯想到一場沒有對白的電影。而再多的言語，在這被定格的畫面前都不得不化成了一聲嘆息。但很快，這聲嘆息就變成了裂岸驚濤的暴風雨。

“韓玨！你居然敢利用我！”溫塵臉色一變，忽然喝了一聲。

我一楞，一時沒搞清楚情形，倒是黑暗裏卓揚又一聲“兵不厭詐！”瞬間讓整個氣氛都燒了起來。此情此景，實在似極了雲珂記憶裏最後的那個夜晚，紅燭即將燃盡的喜房裏，他們被橫在一柄曠世的寶劍之間，對視的眼裏似有三千妖魔。

“小珂！”面對著虛空中出現那道的身影，溫塵接下來的話語也幾乎控制不住，“韓玨，你真是跟孤下了一盤很大的棋啊！可恨孤千算萬算，居然算漏了這點！”

“可惜你現在發現已經太晚了，因為這世上，自始至終都沒有所謂新的劍靈，劍靈——一直只有雲珂一個。”卓揚平靜的說，“所以你試圖打開三界之門以覆活雲珂這事，從事實上講，根本不成立。”

“可你為什麽要這樣做？誤導我以為小葉是新的劍靈，對你有什麽好處？”

“自然有好處，因為既然我們的目的都是三界之門，那不如索性將計就計，依靠你的力量找出女媧石。”

“所以蘇菜館那次，你其實已經覺察到了？不，應該說從文博館開始，你就是故意不出現的？等等——”像突然想起什麽般，溫塵的臉色陡然間變得更加難看，“難道當時任闐愷口中說的那樣東西……”

募地，我也同時回憶起最開始在密室裏聽到的那句話：當時任闐愷說的是，你永遠也得不到那樣東西？原來那樣東西就是指……劍靈麽？

“原來你們從一開始就知道劍靈並不是葛葉，僅僅只是寄住在她身上的？而劍靈，始終都是小珂？”溫塵說。

“是。”

“你還真是狠得下心，只是我不明白，韓玨，你真就這麽恨她？可你又知不知道那時小珂會死並不是因為她錯選了關雎盞？她是故意的，故意為你而死，故意成全你的道。可笑，她還那麽小，究竟知不知道什麽是道，還是，根本就是著了你的道！”

“事情原來是這樣的麽，難怪……”卓揚一聲恍然，下瞬，虛空中的人影已然飄到了他們二人的中央。

她沖他們搖頭，僅僅只是搖頭，但還不夠，遠遠不夠。募地，溫塵出乎我們所有人意料的上前一把擁住了她，“你還欠我一個答案，小珂，你不能就這樣——”

就這樣消失麽？我在心裏替他補上。也就是這一瞬間，我好像突然釋然了，我喜歡他兩年，他喜歡雲珂兩千年，這之間的光陰實在不可同日而語，但相同的是，我們都在追逐著他人的腳步，並不曾真正交集過，想我對他最大的喜歡，也不過是因為求不得。

求不得，怨憎會，傷別離，這些他都通通經歷過，而且經歷的比我要久，品嘗的比我要多。我想，從這個層面上說，他其實比我更要痛苦，因為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走出自己設下的牢籠，所以他無需入魔，早已入魔。大概也是出於此，雲珂才決定要那麽說——

“她說，這個延續了兩千年的故事既然由她開始，就該由她終結。”我抿了抿唇，代替雲珂將話說了出來。

“你胡說！”溫塵慍怒地看著我。

“我沒有胡說，以前，我一直以為心裏有個人跟我說話是我的幻覺，但我現在才知道，溫塵，你原來比我幻覺的還要嚴重多得多！雲珂早就死了，兩千年前就死了，她甚至從來沒有重生過，因為輪回的，是我。你看到的我，聽到的是我，想到的我，一直都是我！……溫老師，你放手吧，如果她和你真的有緣，那等她真正轉世時，也許你們還會再相遇的。”

“會相遇麽？”他轉頭看向雲珂，然而她終究是不能說話，但此刻，她註視著他的目光，卻又好似說了無數的話。我想，或者這就如那句話形容的，短短一眼，望盡長長一生。

下瞬，不知是誰說的一句“鑰匙快要形成了”募地又讓氣氛繃緊了。

與此同時，陸溫茗□在外部的皮膚也呈現出一種耀眼的金色，但很快，它們就像被什麽強行吸引般，開始在夏禹劍墨綠的劍身上聚焦：一層披過一層的，仿佛水洗一樣。錯綜的光影裏，所有人都面色凝重，除了霎時像感應到了什麽的雲珂。

“葛葉！”卓揚的聲音在耳邊冷不丁的響起，隨著他話語的落下，綁住我的尼龍繩也應聲斬斷。隨即，一串隱晦的密語也從黑暗中飄來，而那自墻面裏走出的男人赫然是——

“路易斯！”我驚呼出聲。

不過他並沒有沒有時間答話，因為在這時，我感應到了周圍空氣的共振，那個聲調異常統一和諧，就仿佛所有的空氣分子在同一個時間節點被人更改了序號。接著它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亮，而我置身其中，就如同看見了遠古的神邸上百米長的金屬鎖鏈交縱懸掛著，在它下面，是綴滿的數以萬計的青銅鈴在同時奏響。

那是最古奧的音律，仿佛遺世的神之歌。

“妖族少君的判官筆掌握著三界的異能‘命令’。”卓揚飛快解釋，“現在路易斯已經用‘命令’替我們強行打開了歸墟的入口，不過時間有限，我們得盡快找到‘三界之門’。”

妖族少君？路易斯他居然會是地界妖族的少君？我趕忙打量了路易斯一眼，不由想起了另個可能性，便問道：“既然如此，那直接讓‘命令’打開‘三界之門’不就得了？”

“‘三界之門’只能由‘鑰匙’才能打開。”他頓了頓，“但，我們的目的卻是為了……關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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