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天後主動提出的要見陸溫茗,事實上，連我也沒想過要在這種情況下見他。我以為,這次我見他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幫我分析分析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雖然，連我都深知我的這位師兄是個不太靠譜的人，但此刻我卻要找一個不太靠譜的人提供幫助，可見我其實是更加的不靠譜。想這話我若告訴他,他則必然會答，他只是小事不靠譜而已，因為在他看來，除了小事就是小事,而他是做大事的人。

我覺得他很矛盾。

簡直比我還要矛盾。

對此,我開始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與這同時，坐在我對面的陸溫茗正在研究我們點的花式咖啡上白色的心形泡沫。是的，我剛才忘了說，現在我們所在的地點是星巴克，離公寓帝庭豪邸大概三公裏的地方。

而就在這半個小時前，陸溫茗曾問我，為什麽不就近選擇帝庭豪邸樓下的星巴克？我當時回答，因為我覺得這樣比較有安全感。他聽後認真想了想，然後說，你那大概不是安全感，是犯罪感。我：……

我以為能有這樣一位師兄其實不錯，因為他雖然未必能解決問題，但能制造問題，其實也是一樣居家旅行的必備能耐，我深以為我就是缺乏了這樣的能耐。

時間差不多又過去了一刻鐘，我的這位師兄終於放棄了調戲他面前的咖啡，轉而語重心長對我道：“我說阿葉你讓我放棄和一菲相處的美好時光來跟你拉家常但你卻一語不發你是在鬧哪樣？”

他這是一個長句，且中間沒有逗號，我表示怎麽著也需要時間消化，但顯然，他並沒有意識到我的苦惱，而是擡頭問我道：“說吧，除了你說讓我做了老大的事兒我幹不了，別的咱都可以商量。”

他的這個語氣讓我聯想到了黑幫老大，雖然以他這麽個長相出場我會以為自己是進錯了劇組，但無論如何，就算只剩我一個人，這一出戲也還是得演下去的。所以我嗯了聲，重新又將南哇島後發生的一系列事的邏輯順了順，然後告訴了陸溫茗。

“什麽！你說老大把全部身家都給了你？”他嘖了嘖嘴，沒想居然是直接無視了我費勁心思覆述的有關夏禹劍以及殷連的事，徑自瞄準了另外個關鍵詞。

我嘆了口氣，心說有時候還真是不得不承認跟理解方式存在偏差的人交談是件痛苦的事，但更痛苦的是對方居然絲毫意識不到。半響，他深吸了口氣，再次靠向座椅，“我覺得這個事情不大對。”他壓低了嗓音說。

他很少用這樣正經的語氣說話，但可惜的是，他的話依然沒到了點子上。“阿葉，你實話告訴師兄，你是不是在懷疑老大？”他問。

他的這個問題剛好也是我的問題，所以老實說，我的確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我低頭抿了口咖啡，然後點了點頭，但接著又搖了搖。

“你真是一個矛盾的少年啊。”他說，“哦不，是青年。”他補充道。

我：“……”

“不過呢，既然你找到了你的新好男人師兄我，那我就一定會對你負責到底的。”他挑了挑眉，然後出乎意料的從牛仔褲裏抽出了一副撲克牌，“你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最公平的選擇方式是神馬嗎？”

“打牌？”我被他拿出的牌果斷偏離了思路。

“錯！是抓鬮！”他說。

我：“……”

他說著便旁若無人的開始了他行雲流水的洗牌，“我們來賭大小，”他看了我一眼，“如果最後是你的牌大，那你就得繼續信老大，反之也一樣。”

“你這又是跟哪個電影學的？”我隨口問。

“王家衛的電影《2046》啊，你沒看過麽？”他說。

我還真沒看過，我在心裏訥訥的想。“但我看見卓揚的那套公寓門上有這個號碼……還……嗯，挺特別的。”我說。

好吧，話題一繞到卓揚身上，我承認我心裏某個地方又開始有那麽些不痛快，但是，不痛快歸不痛快，答案卻還是想要知道的。

“去2046的乘客都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找回失去的記憶。因為在2046，一切事物永不改變。”他抽出一張牌，漫不經心的說。

“一切事物永不改變？”我下意識重覆了聲，一邊學做他的模樣在咖啡桌上的牌陣裏隨手抽了張牌，一邊又想起了當時在南哇島的小屋中看到的事。

對於那一段我究竟應該怎樣形容呢？說實話，我不知道，因為我始終都覺得有哪裏出了問題。這就像一條嚴謹編寫好的程序被植入了一個高明的木馬，你明知道這樣下去，就再難運行指令，但你卻無能為力，因為以你根本查不出木馬在哪裏。

我閉上眼，將畫面的細節再次回憶一遍，事實上，當天我確如我相信的那樣看到了那間海邊的小屋以及裏面紅色的神臺上放著的夏禹劍，但可惜的是，當我醒後，眼前卻只有一片黝黑的大海以及成堆的礁石。

我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真實的幻覺，真實到我無法去客觀相信它是假的。我想起《盜夢空間》裏的那句臺詞，This world is not real.（這個世界不是真實的。）我覺得它說的很對，即使我眼下還無法證明。

但這個世上的事，有時候並不需要證據去證明的，我不由沈浸在自己的推論中。然而，我的思路很快被陸溫茗打斷，他將手裏的紅桃10壓在我手中的小王上，然後說：

“阿葉，看來師兄我只能幫你到這裏了。沒辦法，誰讓老大的總攻氣場開了掛，現在連牌都要被推倒了，嗚嗚嗚。”

“你好冷。”我哆嗦了一下，決議把話題兜回來，“開不開掛這件事咱們暫且不計，倒是那些房產怎麽辦，哦對，還有他的個人賬戶。”我想了想，然後戰戰兢兢比出一只手，“我昨天偷偷看了一眼，好像……嗯……好像有這麽多。”

“呃……”他頓住了，他看了我一眼，低下頭，然後又看了一眼，再來的話語一氣呵成：“以前我一直覺得老大應該挺有錢途，但我沒想到他居然這麽有錢途，我說阿葉，要不然你還是考慮從了他吧？”

我：“……”

“你太拜金了親。”我白了他一眼，實話實說道。

“哎，既然你決定不為五鬥米折腰，”他惋惜般搖了搖頭，然後用勺子挑碎了咖啡上的心形泡沫，“那我還有一個別的建議，不過通常情況下，我不建議你使用。”

“是什麽？”

“你就當那是充話費送的吧啊。”

我：“……”

我快要崩潰了，哦不，是我已經崩潰了。我長嘆了口氣，已經不想再去跟他談論究竟有多少個零的問題，倒是在長達20秒的沈默後，他終於很難得的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阿葉，我是不是哪兒惹你不高興了？”他的表情情真意切，讓人挑不出錯處，“其實吧，這個事兒你壓根不用細想，因為越是細想，就越會漏掉一些大的枝節。”

“比如呢？”我覺得有點靠譜了。

“比如老大2046那棟房子啊，你不是說他已經送給你了麽。”他問。

“不對，除了帝庭豪邸的，他都轉給我了。”我好像想到了什麽。

“那就是說明只有這裏才有問題嘛！你忘了麽，宋婭楠一直陰魂不散不就是為了告訴你所有的秘密都藏在他的房間中麽？況且從前天你前腳進去後腳老大他就跟上來了的事情看……嗯，事實勝於雄辯，話說他這會兒在不在，不如咱們一起進去看一眼。”

我：“啊？”

下秒，他放下咖啡，湊近了我：“阿葉，我說他這會兒肯定不在你信不信？”

“你怎麽知道？”我問。

“因為你不在。”他說著翹起唇角，一副的心知肚明，“我相信老大，阿葉。”

“為什麽？”

“因為這是男人之間的秘密啊，哈哈。”

那個秘密直到很久以後他也沒有告訴我，倒是某一天阮譽的一番話點醒了我，他說，一個男人何須為一個女人做至如此，如果他心裏從來沒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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