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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遇見你是我最美的意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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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沒過多久,我便找出了這房子的坎位——西南角的洗浴間。但是,面對這裏狹小的空間,我開始犯了愁。再先將畫軸找了個角度擺好後,我想了想,只好說,看來等下我們中有人得站在外面了。我的話剛說完,洗浴間原本都有些生銹的水龍頭就開始滴答的流出水來,來不及詫異,下一刻,展開古卷中的奇石就被一個逐漸清晰的人影所取代,緊接著,金生近乎完美的輪廓也浮現了出來——

“汝這個該死的女道士,是誰允許汝把她帶來的!”

尖利的聲音,同塗著豆蔻的玉指一齊指向沈一菲,我一頭霧水的看著面前氣的直發抖的金生,當機立斷將沈一菲拉至身後,我說:“金生姑娘,我家一菲她……”

不等我說完,她已經打斷了我的話,“讓她給吾出去,出去!快出去啊!”

我:“……”

我實在不知道她現在鬧的究竟是哪一出,還是她傲嬌女王的脾氣又犯了?我只得側過臉,與沈一菲對視了眼,倒是這時站在最外的卓揚拉住了沈一菲,不徐不急說:“一菲,不如你還是先去溫茗那邊看看。”

沈一菲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又看看我,只好出去了。但就在她出去後,沒想一直也沒怎麽出聲的周唯卻是發話了,他先是仔細看了看我,再又仔細看了看卓揚,最後才對著洗臉池上的畫軸研究了下,說:“你們,剛才是對著那塊石頭說話?”

我說:“原來你看不見?”

他茫然地搖搖頭,但很快又點了點頭,半晌,像是終於找出了個合適的比喻:“感覺就像是在看你們一群人手舞足蹈。”

我:“……”

“怎麽了怎麽了!”手塗著朱砂的陸溫茗忙不疊跑過來,“據說我們家一菲剛剛被金大美女欺負了?”

卓揚:“你確定自己搞清楚報仇對象了?”

我、周唯:“……”

現在,離開壇布陣的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在將事情向陸溫茗解釋清楚後,洗浴室中,最後只留下了我、卓揚、陸溫茗三人。我們熄滅了走廊和浴室裏所有的燈,然後以鋪著畫卷的洗臉臺為橫軸,站成了一個倒立的三角形,並將早已準備好的祭牲和火盆擺在了正中央。

一片密不透風的漆黑中,唯有洗臉鏡中詭異映出的一點藍綠色火光在躍動,我屏息,看著那猛地拔高的火舌貪婪的吞噬著我們扔入的符紙和祭文,並不時發出滿意的嘖嘖聲。倏地,火盆中的火舌猝不及防的暴漲開,像是一瞬就要燃燒到了畫軸。

我瞪大眼看著洗臉鏡中頓起的沖天火光,這一刻,我只覺再看不見自己,而我耳邊,也依稀環繞起了滴答的水聲,宛如從傘緣滑下石階,或者初雨落入荷塘……

愈見清晰的畫面裏,只見曲院風荷的之字回廊中,一名書生打扮的男子遠遠被前方的人群甩下。他的面容清秀而年輕,但從他透著茫然和無措的表情看,他似乎並不知道自己的同僚們為何會疏遠他。他長長嘆了口氣,因為剛剛一陣大風的關系,他一個人已經在這裏躲了好一陣,他一直以袖袍掩著半張臉,直到不久前風停,他才發現腳邊多了個東西。

“咦,這是哪兒來的畫?”他彎下腰,好奇的拾起了地面上的畫軸。四下無人,他揉了揉眼,終於小心翼翼的展開了畫。

那一刻,瀲灩的山水映在他眸中,卻不知是畫入眸,還是眸入畫。

那也是他們的初相遇,就猶如被上天安排好的一樣,一眼望了千年,一眼也等了千年,但……

“啊啊啊,快來人!救命!救命啊!”

金爐中氤氳著紫檀香的閣樓中,青衫書生一屁股跌坐在矮榻上,他驚恐的看著墻壁上掛著的畫軸,除了大喊救命,手中更是滑稽的抱著一方墨色古硯,像是隨時準備著以此為武器,攻擊畫中那道突然變出的絳紅人影。

“汝瞎嚷什麽嚷!”略帶一絲慵懶的女聲從畫裏透出,很快,人影便變幻成了名傾國傾城的妙齡女子,女子黛眉揚起,故端出一副捉弄人的表情,“汝信不信汝再這樣嚷下去,吾就把汝給吃了!”

“晚生、晚生不好吃的……”

“嘁,一點兒都不好玩,原來是遇上了一個呆子。”

……

“餵,呆子,汝快告訴吾,汝偷偷躲在那邊是在畫什麽?”

“晚生、晚生是奉皇命在作《南莊圖》……”

“皇、命?南莊圖?唔……”

……

“哼,汝個死呆子,汝竟然想要把吾送走!吾,嗚嗚嗚……”

“你你!你怎麽哭了,我平生最害怕女孩子哭了!啊啊啊!硯臺裏的墨怎麽都出來了!啊啊啊!我的畫,我的畫啊!”

“呆子周文矩,吾告訴汝,汝要是再敢把吾送走,哼!”

“女鬼大人,你就放過晚生吧,晚生……”

“不行!汝是這千年來頭一個看見吾真身的人,吾、吾要汝對吾負責!”

“負、負責?”

……

“……這麽說來,畫上那塊石頭就是你?”周文矩盤腿坐在榻上,他皺緊眉,拿過案上的畫軸仔細對比看了看,終於他握慣畫筆的手還是沒忍住的想要觸一觸正對著他轉圈的女孩子。但不知為什麽,那距離已近了一半,卻又停在了半空。

不過,一直在說話的金生顯然沒註意到他剛才的舉動,她不過是對著他吐了吐舌頭,然後學作他的模樣也盤腿坐了下來:“呆子,汝開始說的那個南什麽圖,究竟是給誰畫的?”

“這裏是南唐畫院,我作圖,當然是為了當今聖上。”

“哦,那汝只給那個聖什麽上的一個人作圖嗎?如果,如果吾說吾要汝替吾作圖呢!”

“這……”

“哼,呆子周文矩,別以為吾不知道,就在汝身後的那個櫃子裏,早不知道擺了多少女孩子的畫像!”

“不是,金生你聽我解釋,那些都是宮裏的貴婦公主……”

“吾不聽吾不聽,嗚嗚……”

“哎……啊啊啊!我的畫,我的畫啊!”

……

“金生,你看見了嗎?外面下雪了。”

“什麽是雪,是窗外那些白白的嗎?咦,呆子,汝拿這些筆墨來,是打算要畫吾了嗎?”

“嗯……不是。”

“死呆子,臭呆子!汝敢騙吾!吾要吃了汝,吃了汝!”

“金生,我……”

“咦,吾的眼睛怎麽看不見了!不對,呆子!呆子汝是要把吾擺去哪裏!餵、餵!”

將畫軸移開了原本的位置,周文矩望著屋檐下的飛雪長長嘆了口氣。他從懷裏掏出一塊事先準備好的絲綢方巾,小心蓋在了畫中原屬於多孔奇石的位置上。

“不是我不畫你,而是……”他挽起寬袖,將新制的狼毫在墨水裏蘸過,筆鋒再一頓,終於開始在畫面和奇石對應的另一端一筆筆勾勒起來。

此時,小閣樓半支起的和合窗外,一陣陣的腳步聲越發急促,就猶如那漫天的飛雪一樣,皚皚的漫過天邊,簌簌的落在屋檐,直至——

“不得了了,宋兵就要殺入金陵城了!”

“啊?那還不趕緊收拾收拾逃命要緊啊!”

……

但對外面發生的這一切,他都像沒聽見似的,他不過是直挺坐著,依舊握住筆桿,然後蘸過墨,將筆鋒落下。

被人遺忘的角落裏,他的背影有點寂寞,但也有種不容褻瀆的虔誠。

“金生,你知道嗎?我昨晚做了一個夢。”他一邊作著畫,一邊沒什麽邏輯的開始自問自答,“我夢見在這畫上出現了一個男人,男人告訴我,他說他可以幫助我實現夢想,夢想……可連你都知道,我只是個畫畫的,能有什麽夢想呢?”

說到這,他的筆尖微頓了頓,目光也跟著掠向窗外,“有金陵飛雪這麽美的景致,你說,為什麽他們仍然不顧一切的要走呢?還是,他們根本不明白,走出那道城門很容易,但要回來,卻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金生,你會怪我嗎?”在將畫畫好以後,周文矩苦笑了聲,終於不舍的將畫軸收入袖袍,緩步走出了閣樓。

樓外,深深的覆雪上猶可見雜亂的鞋痕,然而,該何去何從,心其實一早擇定好了方向。

“相信我,他定會永遠守著你的。”

……

思緒從戛然而止的古風畫面中抽離而出,我使勁吸了一口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回到現實了。洗浴室中重新清晰過來的鏡子裏,我瞪大眼對上卓揚和陸溫茗,實在很難置信剛才那的一幕,我說:“這就是金生要我們幫周文矩還魂的目的麽?她是想……再看一次當年和他在一起的過往?”

“聽過一句話麽?醉枕春秋三十年,與爾從頭走一遍。”

鏡子裏,卓揚低低沈吟了一聲,他朝我點點頭,並順手將身旁墻壁上的開關鍵按下。當屋內的光線再次亮起的瞬間,我陡然發現畫軸上那塊多孔奇石竟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消失了!而原先的位置,現在正在被一團洇開的墨色漸漸取代,我屏息,只見墨色中,一塊拇指大小的玉色石頭就這麽浮現了出來。

“謝謝汝。”耳邊,一聲嗲氣的謝意很快消失不見。

我還在發懵,倒是陸溫茗先一步將畫軸上浮出的石頭拿在了手裏,嘖了聲說:“真的搞不懂這些自命清高的文化人,跳樓很好玩嗎?跳就跳了,幹嘛還要帶上這卷古董?”

“因為對他而言,那就是他的世界。”卓揚淡淡回了句。

“她的世界……”我重覆聲,跟著也長長嘆了口氣,“你說,他們這樣,值得麽?”

“沒有值不值得,只有願不願意。”

一頓後,卓揚忽而說,說實話,我的確很難得聽他說這樣一句文藝,但奇怪的,此刻我並不覺得違和。暗黃的燈光下,我看著鏡片後他微垂下的睫毛,只覺這樣的弧度,似極了微鏡頭下的扇影。

我就這樣看了一會兒,終於沒忍住的將目光移開了,我想了想,說:“其實我覺得吧,總體來說金生還挺好命的,畢竟有個畫家呆子成天給她欺負不是?”

他聽罷一挑眉,一雙深黑的眼望過來,故意停了停,才說:“葛葉,要知道,對傳說而言,也許這樣的消失,才是最好的結局。”

傳說?我眨眨眼,不可否認自己是沒跟上他的節奏。氣氛靜默了一陣,忽見他俯□動作優雅的將畫軸小心卷起。鏡子裏,我瞧見他的表情既真切又淡漠,猶如隔著千裏萬裏在靜靜訴說:

“因為這畫軸,就是傳說中的……山河社稷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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