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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癱軟下去的身體就那樣毫無預兆地跌進了趙政的懷裏。

感覺到柔軟的身體跌撞了進來,趙政不躲不避,就那樣順其自然地接住了犀茴的身體,她抵在他頸窩的腦門,熱得發燙,他猜,她應該是得了傷熱寒之癥。

於是,他將她攔腰抱起,她的身體很輕,輕的幾乎感覺不到什麽重量,但她的食量卻那麽大,他真的很好奇,那些東西她都吃到什麽地方去了;待視線轉到臉上,他發現,她即使睜不開眼睛,眼珠子還在眼皮下轉來轉去,甚至唇瓣還在一動一動的,一看就知道是個極其不安分的家夥。

“你的妹妹真的和你不一樣。你的離開,寡人很遺憾,但從現在開始,寡人又有了新的期待,謝謝你了,趙柔。”在轉身離開陵寢前,趙政如此在心底對趙柔說道。

溫柔的身體、有力的臂彎、寬厚的肩膀以及均勻的呼吸聲成了犀茴夢中揮之不去的要素,她忘了有多久沒有感受到這種溫暖與溫度了。

記憶裏,母親抱過她、阿姊抱過她、師父抱過她、還有那個家夥也抱過她,但是那種被抱住的感覺和現在的卻有一些不一樣,但具體哪裏不一樣她又說不出來。

但她知道,她心裏喜歡這種被抱住的感覺,也從內心深處極其渴望這種被抱住的感覺,那麽多個日日夜夜她都是抱著劍入睡的,這一次她終於可以抱著別的什麽入睡了,所以她貪婪地抱住了那近在咫尺的溫暖,抱得很緊很緊,抱得不留一絲縫隙,若不如此,她怕,這種溫暖就會一下子溜走。

“真想看看這個溫暖的東西是什麽呀,等醒了一定要好好表示感謝呢!”帶著美好的願望,犀茴緩緩睜開雙眼,入眼的是白色衣衫上散亂的青絲以及若隱若現的精實胸膛,視線及上,她看到一張鬢若刀裁、玉面朱唇的臉,那人雙眼輕闔睫毛微顫,似是睡著了,但怎麽看起來好生熟悉。

“呀——”犀茴嚇得徹底驚醒,這時,她才看清,眼前被她緊緊抱著的人,居然是趙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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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王榻不好上

美夢變噩夢,犀茴因為慘不忍睹的現狀而發出尖叫聲,但第一波尖叫聲還未消散,緊接著的第二聲悶叫聲又響了起來。

繼莫名其妙與趙政同床而眠之後,犀茴又不明所以得被趙政地從床榻之上給踹了下來,踹得她連翻了幾個跟頭最後摔趴倒在地,摔得她眼冒金星找不到北。

“你連睡覺都不能安分一點嗎?”床榻上傳來趙政冷冷的責備聲。

“到底是誰不安分呀?”犀茴趴在地上瞪著趙政,“就算你是大王,你也不能隨便把我踢下床,等等等等,為、為什麽,我們會睡在同一張床、床上……”說著,她又回到了先前的驚恐狀。

趙政平躺在床上,臉龐稍稍側過對著犀茴平靜地說道:“有何大驚小怪,只不過是普通的侍寢罷了。”

“侍寢?”這兩個字像驚雷一般落到了犀茴的腦子裏,炸得她血管膨脹,侍寢是什麽,她幾歲就懂了,因為一說起這個詞,她就會想起那些每晚打扮的花枝招展被送入通天閣去伺候她父親的那些妻妾們,那時,她因為好奇所以拉著阿姊去偷窺過幾次,每回她都被妻妾們銷魂的叫喊聲給嚇得回去做惡夢,所以啊,她曾經發過誓,有生之年絕不為任何一個男人侍寢。

可現在,她居然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完成了“侍寢”這項給她同年留下陰影的活兒,而且侍寢對象還是她阿姊深愛的男人,這簡直太造孽了。

“大王,你這樣太不講信用了,說好了我是當利劍的,你怎麽能讓我侍寢,還是在我完全失去意識的情況下。”犀茴蹭得跳了起來,指著趙政就開始說叨。

“在皇陵,你不是也沒跟寡人稟告就擅自倒進了寡人的懷裏了嗎?”趙政徹底翻了個身,側臥著一臉理所當然地開口道:“如此主動投懷送抱,寡人以為你想侍寢,遂成全了你。”

犀茴一聽,她整個身子都僵住了,“我哪、哪有主動投懷送抱,我、我、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天,還沒結巴出半句理由來,於是她雙手捧著腦袋開始回想,在皇陵的時候她已經感到身體不舒服了,也難怪,帶著未愈的劍傷不眠不休地趕了幾天路,到了皇陵還沒見著阿姊最後一面外加還被趙政氣了一頓,不倒下才不正常。

但,僅憑這一點就讓她侍寢,她實在不服。

“擅自倒進大王的懷裏是我不對,但大王如果不願意大可以把我推開的嘛!”犀茴眨巴著眼睛委屈地說道。

“推開?”趙政壓了壓眉頭,臉比先前拉得更加長,道:“寡人不想嗎?不知道是哪個家夥就算是昏迷著還不肯放過寡人,那雙手就像蛇足一樣纏得寡人緊緊的,一副抵死也不放手的模樣,難不成你希望寡人砍了那一雙手嗎?”

“不不不。”犀茴一聽連忙擺手,這雙手可是她引以為傲的東西,沒了雙手她就無法握劍,無法握劍她也就沒啥存在價值了。

“所以,不砍手只能侍寢。”趙政終於光明正大的用歪理證明了自己理論的正確性。

“是是是。”顯然犀茴也已被歪理繞暈了,她已經開始覺得自己是做錯事的一方,甚至開始思索起補救的方案。

想著想著,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了某個家夥曾經告誡自己的一段話,話好像是這麽說的,“犀茴啊,千萬不能對男人示弱更加不能對男人投懷送抱,不然男人一定會誤以為你要獻身,這男人啊,尤其是君王貴族家的男人,對主動送上門的女人,一定是能收便收的。不過,你那麽強、在男女之事那方面又那麽不開竅,此等事應該不會出現在你身上的,是我多慮了,哈哈哈哈哈。”

以前她覺得那個家夥的話簡直是在放屁,現在看來簡直是真理一般的存在。

犯了錯,那就必須得改正,小時候師父總是苦口婆心的教育犀茴,漸漸的,她也就養成了這麽個好習慣。

“大王。”犀茴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大王,而後便跪倒地上給趙政磕起了頭,邊磕頭還邊認錯道: “這次,是我不對,我保證下次再也不會犯類似的錯誤了,所以大王,請您一定要原諒我。”

犀茴會認錯,還是如此快速且態度誠懇的認錯,趙政始料未及。他本是為了將抱她下山花去的力氣、以及折騰了半宿還不能入睡給浪費掉的精力給討要回來才編排了以上的話語,他甚至覺得,如此發難還可能讓她再發飆一次呢,可誰曾想……

他到底還是無法徹底掌握她的脾性,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呀,趙政心底又開始盤算起來。

“那個……大王,我想問你一個問題。”趁著趙政思考問題的間隙,犀茴悄無聲息地爬到了床榻邊半跪著,用輕若蚊蠅的聲音說道:“侍寢的時候,我……有沒有……有沒有……”

聽到犀茴的嗓音,趙政倏地回過神,入眼的是她一張漲的通紅以及扭曲著表情嘟嘟著嘴一副欲說還休的臉,這等扭捏的小女兒家模樣,他還是第一次看見。

他預感她即將開口的話肯定不是什麽好話。

“有沒有什麽?”他還是耐著性子問了。

犀茴斜著眼不敢看趙政,在扭捏了半天之後,她才很不好意思將斷斷續續的話說完整,“在侍寢的時候,我有沒有叫得很銷魂?”

聞畢,趙政一臉驚駭,這個女人到底腦子裏在想些什麽,難道完全沒發覺自己其實是誆騙她的嗎?

見趙政面色及其不好,犀茴慌了,慌了之後就開始口不擇言。

“啊,果然是這樣嗎?小時候姬妾們去給父親侍寢也總是叫得好大聲,結果阿姊說,她們其實是因為太銷魂。但我覺得,不就是睡個覺嘛,為什麽會發出那樣的聲音,又為什麽會銷魂得叫呢?果然只要侍寢了,就會那樣是不是……大王,我是不是給你也帶來了陰影?”犀茴對著手指無比愧疚,自己小時候的陰影居然就這樣帶給了別人。

聽到這裏,趙政已然找不到詞匯來形容自己的心情了。他忽然很好奇,在離開趙國之後的那十年,她到底是遇見了什麽人、受了什麽影響,才讓她的身手與腦袋造成了如此大的反差。

“你真的知道侍寢是什麽嗎?”趙政緊抿著唇瓣,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阿姊說侍寢是一種床上運動,我就想,趙人尚武,莫不是騎射、刀劍什麽的,但好像只有侍寢的姬妾發出聲音,莫不是運動輸了受了懲罰嗎?但如果真的是懲罰,又怎麽會銷魂的叫呢?”說著,犀茴突然似想到了什麽一般,她歪著腦袋疑惑地望著趙政問道:“大王,那我們剛才是做了什麽運動?”

話音繚繞,趙政緊抿著唇瓣在顫抖,不僅如此,他覺得兩頰的肌肉也開始抽搐,他好像真的快要笑出來了。但不行,自親掌大權之時,他就告誡過自己,無論是虛偽的笑、還是發自內心的笑,都不允許出現在自己的面上。於是,他雙手捂著肚子快速地翻轉身,背對著犀茴將身子蜷曲到一起,任其顫抖。

趙政的行為,犀茴不解,但她實在沒好意思再開口問,畢竟給人家留下了那樣的陰影。

目睹著趙政持續保持著那樣的姿勢,犀茴覺得有些無地自容,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先退下比較好。也正是考慮到這點,她才發現,原來他們現在所在的地方不是一間屋子,而是一間由四根圓木搭起的方帳之中。

環顧四周,裏面只有一張床榻、一張矮桌,桌上堆放了一大堆竹簡,以及一副七國詳細的戰略全景地圖,由此可見,這是軍帳,也就是說他們可能現在正身處於軍營之中。

“軍營,鹹陽的軍營嗎?”犀茴對軍事知之甚少,她好奇趙政為什麽會在這裏,但顯然現在她沒什麽臉面問他,所以她打算趁趙政背過身之際出門轉轉。

“稟告大王,蘇將軍、司空將軍以及傅將軍已在帳外候著。”

犀茴才躡手躡腳走了幾步,帳外就傳來傳令兵的稟告聲,嚇得她即刻縮回原位。一回位,她就看見趙政已經正坐於床榻之上,表情嚴肅。

“讓他們進來吧。”下達完命令,趙政一步跨下床榻,立在犀茴的面前,雙臂自然地展開,道:“給寡人更衣。”

更衣這等事她雖然沒做過,但好不容易來了個可以將功補過的機會,她怎麽能放過。這趙政話剛撂下,她就開始忙活了起來。

君王穿衣甚為講究,犀茴沒做過並不代表她沒見識過,即使第一次上手做得不是那麽麻利與服帖,但終究是為趙政穿戴整齊了。

“搞不清侍寢為何的家夥居然會更衣,真是難得。”趙政言語犀利地斜了犀茴一眼。

“就是、就是穿衣服而已。”雖不是表揚的話語,但趙政這話依舊讓犀茴大松了一口氣。

嘩啦——

“參見大王。”

撩開軍帳之聲以及異口同聲的參拜聲,讓犀茴剛吐的氣又吸了進來,進賬的是三人,除了某個家夥欠揍的臉之外的另外兩張臉她都沒見過。

“喲,又見面了。”蘇子裏揚起一只手熟絡地跟犀茴打招呼。

“啊,這位美人可將大王您服侍的好?”緊跟著說話的是蘇子裏身旁一個身穿盔甲、身姿挺拔如松的男子,他雖皮膚黝黑卻生得一雙如炬的大眼,笑起來更是露出一排又白又整齊的牙齒。

剩下那一位,也是離蘇子裏最遠的那位,身高比前兩位略矮略單薄,但面目可是出奇的清秀,甚至皮膚也比好多女子白皙,可犀茴卻發現,從他進賬開始,他自始至終沒有正眼瞧過她一眼,在前兩位都開口打招呼之後,他眉梢盡是不屑與冷傲,最後迫於二人的目光壓力,才不情願地冷哼了一聲便將頭瞥向了一邊。

本來良好的氣氛就硬生生被第三位給毀了,害得犀茴就如此尷尬地杵在趙政和他們三個人之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最後,還是趙政發了話,他先是讓三人落座,待落座之後,他便指著三人一一介紹了起來,“蘇子裏、傅砥、司空宴,軍中職務:五千將。”說完又轉頭指著犀茴道:“犀茴,禁衛軍新首領,隸屬蘇子裏部。”

跪坐在趙政身旁的犀茴僵硬地回轉頭,滿眼的不解與吃驚,禁衛軍首領?隸屬蘇子裏部?這些個名頭她可是第一次聽。

“嘿嘿,說起來真是不好意思,先前我培養出的三百禁衛軍都被她幹掉了,於是她就成了新的禁衛軍首領,負責選拔和培養他們。”蘇狐貍笑嘻嘻地撓著頭解釋道:“所以現在也是隸屬我部的三百將。”

三百將,那可是三百士兵的頭目啊,在秦國這個以斬首數記軍功的國家,她一個刺客居然受了軍爵進了軍營,當刺客她綽綽有餘,但領兵什麽的,簡直是開玩笑。

犀茴心虛地用目光掃視了一下落座的三位真正將領,她奇怪的發現,剛才那個一直無視她的司空宴居然向她投來了目光,眼神中充滿了“不服,來戰!”的挑釁意味。

犀茴早就不爽司空宴了,她亦毫不客氣地回瞪了一個“單挑,誰怕誰!”的眼神過去。

四目相對,火花四濺,這剛緩和的氣氛似乎又凍結了起來。

咕咕咕,這次登場救火的任務則有犀茴自己擔任了起來,正當她跟司空宴用眼神幹架的同時,她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哈哈哈,我們的三百將大人肚子餓嚕。”蘇子裏即刻起身緊湊地拍了三下手掌。

啪啪啪,聽到聲響,門外馬上就鉆進來一名士兵。

蘇子裏單手叉腰單手一揮,道:“來十人份的食物。”

此言一出,一言未發的司空宴卻偏偏開了嗓子,“十人份?這裏養豬了嗎?”

“哈哈哈哈哈哈。”

司空宴的話讓蘇子裏和傅砥笑得前俯後仰,也讓犀茴氣得牙癢癢,她不明白,這個冰山臉的家夥怎麽就看她不順眼了。本來她還不打算當這什麽三百將,但為了司空宴這句“這裏養豬了嗎?”,她也要留在這裏,即使幹不了大事,也至少把這裏的糧食多吃掉一點。

後來,她才知道,他們便是出身將門、鹹陽百姓口中人人稱道的“鹹陽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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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軍之力

又一年隆冬,下過雪之後的驪山,白茫茫的一片。

數百座落滿雪的軍帳就這樣隱隱矗立在驪山山腳旁,天才蒙蒙亮,軍帳外就不時傳來士兵的操練聲以及馬匹沖殺之聲。

“哈欠——”被凍醒的犀茴正蜷縮在床榻邊一言不發,只見她睜大著眼睛,雙眼無神地瞅著空蕩蕩的軍帳,瞅了半天才咕嚕地爬上了床榻。

趙政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起床離開了,而打了一夜地鋪的犀茴總算等到了機會,床榻上似乎還殘留著趙政的溫度,溫暖得讓她不管不顧地抱著被子滾來滾去。

“還是床上舒服呀。”犀茴偷偷享受著短暫的舒適。

“喲,原來你起來了呀。”

才剛偷得一會兒閑,軍帳就被人掀開了,隨著一陣冷風的呼嘯而過,犀茴看見蘇子裏雙手抱臂一臉明媚地沖著自己發笑。

犀茴總是看見蘇子裏在笑,太過頻繁的笑讓她有些發自內心地抵觸,於是她將被子壓在胸口沖蘇子裏翻了個白眼,道:“我起不起來關你什麽事呀。”

“是不管我的事了,只不過是大王讓我來看看你起了沒起。”蘇子裏蹦蹦跳跳地進到帳裏並毫不避諱地一屁股坐在了床榻邊,“看樣子你對大王的床榻似乎十分迷戀呢!”

蘇子裏低著頭俯視著側躺著的犀茴,半長的發絲一綹一綹垂落到肩頭,陰影裏,犀茴看到蘇子裏一雙又亮又黑的眼珠子正笑盈盈地盯著自己看。

就算再蠢,犀茴也聽懂了蘇子裏的話中話,但她並不生氣,表面上她那麽與蘇子裏對視,暗地裏卻趁著蘇子裏不註意之際,一把將被子套到了他的頭上,一句話不說地就開始對他拳打腳踢。

這一陣拳腳打得蘇子裏發蒙,直到被一個猛勁踹倒在地,直到身上落了一個重量,他才意識到自己遭遇到了什麽。

“飯可以亂吃,話不要亂說啊。蘇狐貍,你是不是不想要你的舌頭了啊?”犀茴騎在蘇子裏身上,雙手掐著他的脖頸道。

“咳咳。”蘇子裏掙紮地將被子從腦袋上掀開,被掐住脖子的自己看見身上坐著一個人,那人披散著一頭青絲,沒有梳髻亦沒有束發,只是簡單的用手指將發絲挽到了耳朵後面,不施粉黛的面龐,清澈透水的雙眸,呼吸間均勻起伏的胸口,一切的一切,都來得那樣的曼妙。

“你真好看。”蘇子裏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

被誇獎的犀茴手下的勁道明顯的松了一松。

“不過再好看也改變不了是吃貨、是母老虎的事實。”蘇子裏壞壞的一笑,雙手握住掐住脖頸的手腕,憑借力量優勢楞是拉開了犀茴的雙手,“比力氣你是比不過我的,雖然你比我吃的多得多。”

男人總歸是男人,作為女人,犀茴無法勝過蘇子裏的力道,但她偏不想就此收手,因為蘇子裏那張賤賤的嘴。她默默地發力,力道讓她纖細的手臂顫抖的厲害。

見狀,蘇子裏心中暗嘆,“真是不服輸的女人啊!”,如此想著的他,也就那麽松了手,至此,犀茴的雙手又得以能扼住他了。

“你怎麽不反抗了?”

“拜你所賜,我的傷也未愈呀,我現在的主要任務就是養好傷,若不然大王會責罰於我的。”蘇子裏呈大字狀躺在地上任由犀茴掐扼,“還有啊,你最好也別亂動,盡快養好身上的傷才是,過不久就有大戰要開始了,帶傷上陣什麽的,要不得。”

“嗯?”犀茴歪著腦袋打量蘇子裏,他的眼神真摯,嘴角也沒有一貫的笑意,所以她覺得他說得應該是真話,認定之後,她便撇撇嘴無趣地從蘇子裏身上走開。

“什麽大戰呀?”犀茴回到床榻,盤腿而坐。

蘇子裏一個矯健的翻身,身子一旋也盤腿坐在了地上,單手撐著面頰,道:“昨晚你除了吃,難道就什麽都沒有聽進去嗎?”

犀茴抖抖眉,她承認,昨晚因為司空宴的話,整個談話過程她基本都在瘋狂進食,但咀嚼的空檔,她還是聽到了一些內容的。

司空宴、蘇子裏、傅砥三個雖然只是五千將,但他們麾下的皆是秘密訓練了多時的騎兵精銳,可以說這一萬五千人是趙政直屬的王牌親衛隊。而昨晚,趙政召集他們三個人來的主要目的,除了商討現今各國形式之外,還布置了重要的戰略任務。

繼成功刺殺平原君之後,趙國又傳來了趙王駕崩的消息,短時間內連續失去王與丞相,使得趙國朝堂混亂不堪。後又發生太子黨與諸王黨的王位之爭,這下,不僅朝堂,整個趙國的民心也一並渙散了。

犀茴記得,她再啃下最後一塊餅子的時候,聽到趙政攥拳狠錘了一下桌面並言辭激烈地說道:“我等幾年的籌備,就讓這一戰來檢驗各位的成果吧!”

“但說到最後依舊沒說要攻哪國嘛。”犀茴握了一縷頭發在手指上來回繞,“我本以為大王會趁機攻取趙國呢。”

蘇子裏一聽就笑了,“昔日強國趙一召危機,除秦之外,韓魏燕楚齊各國也都在伺機而動,既然是伺機,也就說明並不知哪幾國會動或者先動。”

“大王這招是敵不動我不動嗎?”

“對,大王只是在等一個時機。”

“什麽時機?”

“看哪國先出兵。”

“哪國先出兵?”犀茴努力轉著腦袋,“韓趙魏三國毗鄰,要出兵的話無疑韓魏更具地理優勢。但韓與燕都是彈丸小國,這麽多年也一直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方針策略;魏嘛,剛被趙國打得半死,要短時間反攻應該不可能吧?”

犀茴的分析讓蘇子裏頻頻點頭,並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楚國離魏國太遠,而趙的危機屬不可測的因素,如果不是楚早有準備,也應該不會動手嗎?”說到這,犀茴有些不確定,“那麽會是齊嗎?畢竟秦齊結盟了,如果齊動,秦應該不會坐視不管吧?”

“原以為你只是個空有武力、腦袋空空的吃貨,沒想到還知道挺多的嘛,哈哈哈。”蘇子裏用他特有的口吻表揚著犀茴。

“哼!”犀茴可是不太願意得到這種讚賞。

“不過,有一點你說得不對,齊養兵多年卻許久未曾出戰,他們鈍掉的利劍已難拾鋒利,為了抗衡鄰國強楚才與秦結盟,而秦選擇齊也是因為他還尚能給楚施加壓力,讓楚不能隨便趁秦出擊時趁虛而入。所以說,齊這次根本無心無力去攻趙。”

“那,只可能是楚了嗎?”

蘇子裏搖搖頭,“這個,我並不確定。”

犀茴不得不承認,這蘇子裏雖然功夫不如自己,但看問題分析事情的眼光還是遠比自己犀利透徹的,出身將門世家,果然還是有點用的。

“那如果秦真的要戰,我也會隨軍出征?”犀茴指指自己的鼻子。

“你是我麾下的三百將,我若出征你必定跟隨。”蘇子裏起身拍拍袍子上的灰塵。

“可我不是大王的利劍嗎?”

“我想,你理解中的利劍可能和大王有所出入吧!”說完,蘇子裏伸出左手對犀茴發出邀請,道:“大王此刻正在校場檢閱軍隊,你要不要隨我去看一看?順道也把你麾下的那三百名士兵給你引見下。”

這麽冷的天,說實話,她有些不想動。

但她又很想知道,蘇子裏口中所說的大王理解的利劍和自己所理解的利劍到底有什麽區別。

掙紮再三,她決定隨蘇子裏出去一看。

束好發髻、穿戴整齊的犀茴隨蘇子裏來到了校場,眼前這地方說是校場,不如說是山腳下的一片開闊平原,平原上草被已枯,積雪成冰,隨便呼一口氣就成了白霧,隨便走幾步都會覺得濕滑,但陣陣馬蹄聲和士兵洪亮的叫喊聲則完全讓人感覺不到這已經是冬天了。

“大王正在檢閱臺上,我們也上去吧。”蘇子裏指了指校場的邊緣,那是一處依山而建的高臺,茫茫白霧中,只識得趙政一襲黑袍與他手中所持的帝王之劍。

上到高臺,底下的盛況一覽無遺,初次上到高臺閱兵的犀茴很是興奮,她一改底下縮手縮腳的模樣,興沖沖地跑到高臺欄桿旁往下面俯瞰。

只見底下一片黑壓壓的騎兵排列成有序的幾塊方陣,士兵們著統一的黑衣黑甲,手持長戟或彎刀,戰鼓敲響,指令旗揮舞,安靜的平原頓時響起震耳欲聾的馬鳴聲以及戰士沖殺的嘶吼聲,那一列列士兵,在風雪中化身為幾股黑色的旋風,攜著氣吞山河之勢向敵陣呼嘯而去。

雖是演習,但雙方也殺得逼真、殺得驚心動魄。

站在高臺之上俯瞰的犀茴,看得情不自禁地攥緊了拳頭,這種畫面所帶來的沖擊感,讓她激動萬分,讓她身體裏的血液急速奔湧,如此的波瀾壯闊、如此的豪氣幹雲、如此的一切,根本不是刺殺目標、斬下首級所能比擬的。

現在僅僅是一萬五千人,那麽五萬人?十萬人?幾十萬人呢?

千軍萬馬所造成轟動的效果與震撼力必定比此還要強上百倍千倍,所以,她現在總算有些理解了,為什麽生而為王的人一輩子都在為天下、為兵權而醉心不已。此刻,即便她是一名小女子,見到如此盛景,她第一次有了想要成為他們之間的一份子的沖動。

澎湃的心情慫恿著犀茴不等練兵結束就匆匆跑到趙政身邊問出了心中所惑,“大王,請你告訴我,你想要我成為哪一種利劍?”

趙政目光灼灼地望著高臺之下的軍隊,道:“一柄既可一劍封喉,又可馳騁沙場的利劍。”

“大王的意思是,我不僅僅是一名刺客,還要成為一名戰將嗎?”

“對,隨寡人一起,四方征戰。”

犀茴張大著嘴,呼吸暫時地停頓,她覺得自己的心跳得異常快,快到就要跳出胸腔了,這種難以言述又難以平覆的心情,讓她整個人都為之振奮。

“大王,你並不是要坐在王座之上等著將士們替你橫掃六國而是要親自上戰場指揮著將士們一塊廝殺,以如此方式來一統天下嗎?”犀茴強壓著顫抖的嗓音開口,將每一個字都說得異常清晰。

聞聲,趙政側眼望著犀茴,冷冷的眉梢冷冷的眼卻散發著一股意氣風發的強者之氣,他亦一字一句道:“寡人的天下,寡人自要親手奪取。”

凝著趙政的臉,凝著趙政的眼,聽著趙政的言語,聽著趙政強有力的呼吸聲,犀茴激動到了無以覆加,她曾經見過不少志在天下的人,他們總是空有豪情地說什麽以王之名聚天下賢士猛將才得以坐擁天下江山。殊不知,己不動天下人何以為其動。

剛才那一刻,犀茴十分確信,她在趙政眼裏看見了他的天下,亦確信自己已經完全被他從心底散發出的龐大氣勢所感染。

犀茴嘴角卷起一抹自信的微笑,“那麽我定要成為這天下最為鋒利的一柄劍。”說完,她刷地抽出腰際的長劍,劍鋒直指他們將要征戰的方向。

趙政凝著犀茴閃耀又無暇的笑臉,唇邊也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笑,只是這笑不同於犀茴的自信,而是透著更為覆雜的情感。

因為他比誰都清楚,如果說刺客是一柄劍,那麽軍隊就是無數柄劍的凝結體,而在這凝結體中又勢必要有最鋒利的一柄劍,去引領他們進攻亦或是防守。只不過,想當好這一柄利劍,也勢必將歷經常人所不能想象的經歷。

“好,寡人期待你的表現。”趙政淡淡地一揮手,“現在,你便隨子裏去吧。”

犀茴重重地點了點頭。

短暫的高臺體驗,讓犀茴的心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行軍的壯闊、趙政的豪言壯志以及趙政對自己的希冀,通通印刻進了她的心上。

直至下了高臺很久,她還沒能從那種亢奮的情緒中走出來。

“莫擔心,你雖是三百將,一旦進入戰事,你們的職責也只是留在本營做大王的貼身護衛,基本不用上戰場殺敵的。”蘇子裏感覺到了犀茴情緒的變化,但到底把不準她是因為擔心還是別的什麽,故將手搭在她雙肩安慰道:“即便要上戰場,還有本少爺在你身邊嘛。”

哪知犀茴根本不領情,反倒驕傲地拍掉了蘇子裏的手,“你在我身邊只會拖我後腿好不好。”

蘇子裏雙手掩面假裝痛哭道:“唔唔,你怎麽這樣?本少爺好心安慰你,你卻這樣傷害本少爺的心,本……”

“聽說你就是新來的三百將?”

蘇子裏的戲才做了一半,便被一個半路殺出來的女聲給打斷了。

二人聞聲回頭,只見攔路的是一個嗓門又粗又大的女人,她一身麻布長衫、包頭帕、羊皮坎肩、束腰帶、裹綁腿、背背劍的少數民族打扮。犀茴一眼就識出,這女人來自羌族。

犀茴望望這女人,再望望蘇子裏。

蘇子裏一見這女人即刻又換上了標志性地溫柔笑臉,道:“啊,是紅雪呀,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她是誰?”犀茴納悶地撞了撞蘇子裏的肩膀。

蘇子裏用手捂住嘴小聲地告訴犀茴,道:“她姓羌,叫紅雪,是傅砥的夫人,也是原先要撥給你的那三百名士兵的隊長。她很兇,千萬不要招惹她。”

犀茴不屑地睨了羌紅雪一眼,羌族的人,她從未放在眼裏過。

“我問你,你有什麽資格成為我那三百士兵的隊長?”羌紅雪雙手叉腰,光潔的額頭下是一雙嫵媚的眼,但目光卻充滿了敵意。

“就憑我手中的劍。”犀茴握了握腰間的長劍。

“那好,就在這裏讓我見識見識你的劍法吧!”羌紅雪右手伸向背後,作勢要拔出背上背的劍。

“你若拔劍,就做好被我殺死的準備吧!”犀茴討厭莫名挑釁之人。

“好大的口氣。我倒要看看你能殺得了這裏的誰!”沒迎來羌紅雪的劍,卻迎來了司空宴那比劍還要冷還要挑剔的目光。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十月十三號更新

第十二回 立賭約

傅砥隴西貴族出身,司空宴與蘇子裏出身將門,二人父親都是秦國上將軍,總領數十萬兵權,於是那時頭角崢嶸、年紀相仿的他們便被稱為“鹹陽三公子”。

這三人之中,蘇子裏為人風趣幽默對人又溫柔體貼,所以他的男人緣女人緣都非常好;傅砥則是正義正直的熱血豪放派,好兄弟眾多但一直沒女人緣,不過再娶到羌紅雪之後,這一定律自然被打破了;最後剩下的那一位,不僅功夫文采了得,脾氣更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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