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憤怒了便卷起颶風, 文森特難過了便喚來風雨。冬天文森特覺得寒冷了便呼喚天火點燃樹木, 為文森特帶去溫暖。

更別提玩耍時為文森特做出冰雕, 為文森特種下的果實籽粒施展魔力，催熟使其長成蒼天大樹。

可以說，文森特能夠擁有現在這樣，令其他法師望塵莫及的成就，部分是需要歸功於元素精靈們對文森特的偏愛。

但同樣的，文森特直到長到了十五歲，來到了王都, 都沒有一個可以交心的朋友，也是因為元素精靈們的偏愛。

——有誰會願意和一個動不動就掀起狂風大雨，周身圍繞著危險的孩子來往呢？

文森特原本所在的村莊就連大人們和文森特的父母們都被元素精靈們誤傷過。能夠把文森特不當做邪神殺掉、反而將他養育到十二歲，才將他趕到王都, 已經是村莊的人們宅心仁厚了。

元素精靈們即便是在法師學院, 也給文森特添了不少麻煩。雖然文森特的靈魂是一名成熟的男性, 但元素精靈們太過重視文森特的情緒了，哪怕文森特只是聲音稍微大一點、情緒稍微激動了一點，元素精靈們就會敏感地四處飛動, 向引起文森特這些情緒波動的人們降下懲罰。

所幸文森特在學習魔法後，知道該如何和元素精靈們進行溝通, 這才讓文森特四周平靜了不少。

文森特的情緒難得被凱撒萊恩弄得這麽波動，這下子原本被他驅使到遠處的元素精靈們, 一下子又重新聚集過來了。

“我沒事, 真的沒事。”文森特無奈地笑了笑, 安撫著蠢蠢欲動想要去隔壁凍凱撒萊恩的元素精靈們。

“我只是……”文森特想要朝這些一直陪伴著自己的夥伴們解釋，卻發現一時間無法用言語雷表達他內心的感覺。

文森特停了下來，反倒是自己靜靜地想了一會，然後無奈地道：“對我來說，路德維希和凱撒萊恩是不一樣的。”

然而具體是哪裏不同，文森特自己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發了會呆，文森特感覺到自己臉頰的溫度降了下來，不知為何口幹眼熱的情況也不再出現，便將頭都埋在被中，準備就這麽睡覺了。

文森特這一晚睡得是另一種程度的好。

凱撒萊恩說的那番話即便是在睡夢中，也依然飄蕩在他的耳邊。

那麽真摯、那麽熱切，似乎趕走了文森特曾經做過那些連續夢中面對著凱撒萊恩時，令身體泛起的冰涼和憎惡。

在清脆的鳥鳴聲中，文森特懶懶睜開雙眼，在床上伸了個懶腰，覺得昨晚睡得很舒服。

但是等文森特從空間戒指中拿出自己的魔晶，想要和丹尼爾討論關於法師集會的一些事項時，才發現自己好像睡到了日上三竿。

大概是昨天凱撒萊恩的動作，讓這些侍從們以為他們的皇帝陛下會和文森特發生什麽，所以主動體貼地讓文森特睡到了自然醒。

——雖然之前文森特也是睡到自然醒，但萬萬沒有睡到現在這個時候過。

不會今天之後，文森特就要坐實和凱撒萊恩有一腿的傳聞了？

就算凱撒萊恩下了禁口令，也只會讓文森特和他之間的關系變得更加暧昧——並且眾人皆知。

想要每個人都知道一件事，只需要緊止這件事就行了。

文森特有些苦惱地揉了揉因為睡得太久反而有些發暈的額角，然後決定還是起床了。

反正文森特自己的名聲無所謂，至於凱撒萊恩那邊，他那些能幹的部下們可不會讓這種桃色緋聞玷汙了凱撒萊恩的名聲。

想到這裏，文森特忽然記起，自己所見過的凱撒萊恩的部下，似乎就只有曾經和凱撒萊恩隸屬於一個騎士團的維蘭登而已。

至於負責其他領域的文官們，文森特則是都沒有見到。

不過沒見到也好，凱撒萊恩麾下的文官們一個比一個難纏，文森特可不想把寶貴的看書時間花在和這些心思又繞又彎的文官們身上。

文森特洗漱完畢後，坐在了擺放好菜肴和冒著香氣紅茶的桌前。

圓桌上鋪好了潔白的桌巾，淡藍色的長頸花瓶中正盛開著微蜷著花瓣的金色花束。

文森特端起女仆蕾姆為他泡的紅茶輕輕抿了一口，看到了蕾姆的神情和姿態的文森特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將目光停留在了蕾姆的身上。

文森特將身體靠在椅背上，組織了下措辭，才對這位因為他人生有了極大改變的少女蕾姆開口道：“你已經看到了‘那扇門’了，對？”

蕾姆的表情平穩而沈靜，和之前聽聞文森特要教導她魔法時激動得甚至腿軟的少女判若兩人。

“是的……先生，我已經就看到了那扇門了。”蕾姆點了點頭，她為文森特滿上紅茶，然後道：“我已經決定從皇宮中請辭了。”

文森特看向蕾姆平靜的側顏，挑了挑眉，等著蕾姆繼續說下去。

“文森特先生馬上就要離開王都了？像您這樣的人物，一定需要一個照顧您的女仆？我想我可以勝任。不，或者說我希望我可以成為文森特先生的女仆。”蕾姆握著裙擺朝文森特行了一禮。

“您改變了我的命運，給了我一個機會，讓我可以踏足我曾經只能仰望的世界……只是為您泡上一杯紅茶、或者是為您整理一下衣物，完全不足以表達我的感激。”

“你有著天賦，蕾姆。”文森特站起身，他居高臨下看著彎腰朝他鞠躬的蕾姆，比起這位嬌小的女仆，即便是身型瘦弱的文森特，身體也可以將她籠罩在自己的影子下。

“你可以再試著渴望多一點，不是從一個服侍著皇宮貴人的女仆，變為服侍著法師的女仆。”文森特輕輕地拍了拍蕾姆的頭：“即便是女性，即便是女仆，你也擁有著去夢想的權利，擁有著可以得到更多的野心。”

“但是……！”蕾姆胸口湧動著熱流，然而她卻遲遲不敢踏出這一步。因為她是女仆啊，能夠學習魔法已經是奇跡了，如果還貪婪地渴求著更多，萬一上天將這奇跡收回了，那她該怎麽辦？

只要曾經一度見識到了藍天和宇宙的廣闊，蕾姆寧願死也不願再回到狹窄的井底中了。

——哪怕這個‘井底’是多麽地衣食無憂、甚至備受他人嫉妒。

“沒有但是，蕾姆。如果你使用這種心態學習魔法，那麽你即便是看到了‘那扇門’，你也僅僅只能止步在那‘門’之後。”

文森特有些嚴厲地說道。

“法師的本質就是貪婪，我們貪婪地渴望著一切未知，渴望著去了解這些未知，然後將其為我們所用。法師最不該卻的就是野心，蕾姆。野心和貪婪是法師們不斷奮發向上的動力。我不缺照顧我的人，蕾姆。”

在文森特說完這句話時，蕾姆的眼眶已經被淚水所淹沒了。

她的視線被不斷湧出的熱流模糊成一片白霧，就仿佛蕾姆此刻的心情，她覺得自己辜負了文森特對自己的期待和教導。

蕾姆哭得渾身顫抖，卻又不敢將哭聲洩露出半點，害怕自己這番軟弱的姿態會讓文森特更加對她失望。

“別哭了，我還沒說完呢。”文森特也被蕾姆忽然抖動起來的雙肩和低垂下去的頭所搞蒙了，他手忙腳亂地從一旁的小圓桌上拿起潔白的手帕，然後為蕾姆拭去那不斷溢出的淚水。

文森特很少幹這事，他不知道是自己力道重了，還是因為蕾姆哭得太傷心了，讓這個少女的鼻子都是紅通通的，看上去可憐極了。

文森特無奈道：“我雖然不缺照顧我的人，但是蕾姆，你可願意以我學徒助手的身份跟我一起離開呢？”

這峰回路轉讓蕾姆都忘記了哭泣，但是她之前哭得太傷心了，此刻還在一邊打著哭嗝，一邊追問道：“真的嗎文森特先生？你真的願意讓我成為你的學徒嗎？”

“是啊，既然我教了你，也不可能放著你不管——好歹我也是你的入門導師。”文森特見蕾姆不哭了，松了口氣。

之前文森特在法師塔逗弄凱撒萊恩可沒有這麽耗費精力，因為那個倔強又驕傲的金發小子，堅信文森特不可能找到比他更好的學徒了。

文森特決定帶著蕾姆一起並非是一時興起。

原本文森特想著是教導蕾姆一些入門知識，然後再將她介紹給繆拉爾或者是溫德金，這兩位法師看在文森特的面子上，應當是不會拒絕。

但是文森特沒有想到，蕾姆竟然看到了‘那扇門’，這樣一來蕾姆就徹底打上了文森特的烙印，即便是介紹給其他的法師，恐怕他們也會有所顧慮。

再加上凱撒萊恩對文森特說，他要和文森特一起去地底迷宮。

文森特總有種預感，如果不再帶個什麽人加在他和凱撒萊恩的中間的話，自己或許會將底線一退再退，最後徹底敗在凱撒萊恩的熱情下。

“出發的時間就在這幾天了，路途會很辛苦。即便到了目的地也不一定會變輕松。”文森特看著已經平覆下自己情緒仰頭看著自己的蕾姆，淡淡補充道。

“我不怕。我會將這些困難全部克服掉，然後從文森特老師的身上學到更多的知識，然後成為一名偉大的法師！——這就是我的野心和貪婪！”

蕾姆目光炯炯地看著文森特，現學現用地將文森特方才所說的用上了。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文森特重新坐下來看著攤開的書籍，思緒卻已經飛到了他們即將去往的地底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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