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維希的心理變化文森特並知道, 也不想去知道。

他可沒有打算在這裏束手就擒。

路德維希這幅自說自話的模樣讓文森特徹底生氣了。

路德維希很明顯就是魔怔了，然而被成為他魔怔目標的文森特卻只覺得憤怒。

就為了這樣的理由, 就將他的魔力奪走, 把他騙進這個房間, 想要讓文森特一輩子不離開他？

——這分明就是囚禁。

文森特渾身都在顫抖，並非因為恐懼或者害怕。

他冷笑了一聲，盡管身體沒有力氣, 魔力被魔法陣奪走無法凝聚，但文森特的底牌要多少有多少。

文森特看著路德維希的臉, 對路德維希說出了最後的話語：“路德維希……你現在停手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我了解你的。”路德維希笑了下, 淡淡道：“只要我停下來, 你立刻就會離開, 然後逃到我的雙手夠不到的地方、我的視線看不到的地方，再也不見我把。”

“——因為你就是這麽心高氣傲的性子啊。所以在我決定刻下這些法陣的時候，我就沒有打算再放開你了。”

路德維希的嘴中甚至還輕哼著歌曲, 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嫣紅。他露出的笑容配合著臉上的嫣紅，顯得十分病態。

路德維希不再和文森特多費口舌了，他將手滑到文森特的法袍衣襟之上, 將那包裹著文森特身軀的墨藍色長袍粗暴地扯開，露出了裏面純白的內衫。

路德維希已經陷入了他的情緒之中, 完全無法溝通了。

文森特眸色冷冷, 他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調動著所有他此刻所能召集到的元素精靈們。

此刻的文森特不必再分出心神去壓抑自己對元素精靈的親和力, 他可以毫無顧忌地發揮出自己真正的力量, 而不必擔心會造成巨大的損害和人員傷亡。

如果沒有路德維希將他原本龐大的魔力抑制住，文森特大概終其一生都無法做到這個地步。

仿佛在宿醉眩暈中的元素精靈們感受到了自己喜愛之人的呼喚，它們從仰躺著的沙發、長桌、紅椅、落在地毯上的窗簾流蘇上竭力拍動著翅膀，朝文森特飛了過來。

一只、兩只、三只……

就在文森特呼喚著元素精靈的幾秒後，這間寬敞的屋內就幾乎飛滿了這些身體透明散發著淡光的元素精靈們。

當路德維希感覺到有什麽拉扯著自己的後衣領以及頭發，才發現了不對勁。

他在文森特失蹤的這些年，將帝國的版圖急速地擴大了好幾倍，恨他想要他的命的人比比皆是。

即便防備森嚴，但終究當不住接連不斷的刺殺。

路德維希的身體在一次有預謀的刺殺中，被下了毒。毒素侵蝕著他的身軀，同時也毀掉了他的魔力。

路德維希明明可以再進一步，成為人類歷史上魔武雙修的帝王，然而他卻徹底只能止步於此，甚至壽命都比只練了簡單武技的普通人要少。

而當路德維希見到文森特一如初見時年輕的面龐，在間隙中低頭看向自己已經起皺的手背，嫉妒和不甘的火焰灼燒著他的靈魂。

路德維希在回廊裝著的琉璃窗上反射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泛起皺紋的眼角。

和走在前方的文森特那麽的不匹配。

他在逐漸老去，直到他成為一個布滿皺紋白發蒼蒼的老頭，文森特卻依然那麽年輕優雅。

路德維希接受不了這個現實。

或許他早就瘋了。

即便路德維希在朝政和國家大事上依然賢明手段游刃有餘，但孤獨而高高在上的帝位已經讓本質害怕孤獨和拋棄的路德維希走入了一個死胡同。

——最終讓路德維希選擇了用這種方式留下他唯一可以感覺到溫暖的文森特。

可文森特又有什麽錯？憑什麽要為了路德維希的這份已經變質的執念付出自己的自由？

元素精靈們還在不斷地聚集著，倘若路德維希還殘留著足夠的魔力，那麽他便會看到，在這原本該是寬敞開闊的房間，擠滿了法師們求之不得費力討好的元素精靈們。

它們降落在文森特的頰邊、坐在文森特散落在白色床褥的黑發上。

它們圍繞著文森特飛舞著，而更多的則是落在了壓制著文森特的路德維希身上。

它們揪著路德維希每一根發絲、以及那豎起來的圓領，想將他拖離文森特的身邊。

路德維希眉頭一皺，知道這是向來親近文森特的那些元素精靈們的伎倆。

然而他想要揮動著手趕跑那些自己已經看不見的元素精靈們，手卻是穿過了元素精靈們的身軀，猶如摸進空氣，什麽都碰不到。

“你做了什麽，文森特？”路德維希看著被他鉗制住手腕的文森特，眼神一凜厲聲道。

文森特沒有回答路德維希，他的視線穿過路德維希，定在了虛空中的某一處，仿佛那裏正聚集著可以將他從這個困境中的存在。

路德維希先是不悅——為何到了這個時候文森特還不肯認清現實好好地看著他——隨後迅速意識到了文森特的意圖。

“——文森特！！”路德維希想要將文森特重新攬回懷抱，然而他反應得太慢了。

比她更快的是這些元素精靈們打破窗戶的聲響，以及狂風席卷著、怒號著沖入這間華美寢房的轟鳴聲。

路德維希被一具龐大的身軀所撞開，而等他跌倒在地，身體被劇痛所侵襲著時，他看到了渾身都燃燒著火焰的生物朝他呲牙低吼著。

“文森特！！”路德維希顧不上自己的身體傳來的疼痛，也顧不得他此刻正被一只猙獰的魔獸所威脅著。

路德維希手腳並用朝著文森特的方向爬去，卻怎麽也無法追上這短短幾米的距離。

每當他想要沖到文森特的身邊，就會被那只鮮紅的魔獸用碩大的利爪所揮開。

文森特沒了路德維希的鉗制，他在元素精靈們的幫助下從床上坐直身體，然後倒在了接收到元素精靈們的呼喚前來幫助他的伯裏斯身上。

文森特深吸了口氣，用自己綿軟無力的手緊緊環住伯裏斯的脖頸，然後示意伯裏斯趕緊離開這個讓他極度不適的地方。

路德維希何曾這麽狼狽過？即便是最落魄的時候，他也沒有用過這樣不堪的姿勢。

然而原本該在他身邊的那個人，卻連最後的眼神都不肯給他，就這麽離他而去。

“文森特！！！”路德維希終於站了起來，他朝文森特撲了過來，結果都痙攣著伸出去的手指抓到的僅僅是那只橘紅色魔獸腳爪的幾根毛發。

文森特騎在那只魔獸的身上，背後是銀色的巨大圓月，光芒籠罩著文森特，讓他的身影幾乎被那月亮所吞沒。

路德維希跌跌撞撞地追著那只龐然大物來到了被沖破的窗邊，房間內的元素精靈們跟隨者文森特的離去，也一股腦地從這間抑制著它們行動的房間飛離了。

當文森特徹底脫離了魔法陣所帶來的虛弱，他直起背脊，瞥了一眼撫著窗沿、眼睛瞠大盯著他的路德維希。

文森特什麽都沒有說，什麽都沒有做，只是將目光移到面前皎潔的明月上，讓剔透的月光洗去自己身上的沈悶。

文森特拍了拍伯裏斯的脖頸，讓伯裏斯帶著自己離開這個皇城、離開這個王都。

“文森特！！！”淒厲到嘶啞的呼喊沒有讓文森特回頭，他乘著伯裏斯朝著銀月的方向徑直飛去，除了最後那一眼的瞥視，再也沒有回頭看路德維希一眼。

“文森特！！——咳咳咳……”路德維希在又一次呼喊中捂住了自己的喉嚨，他胸腔震動著，口腔裏感覺到了從喉管中溢出來的血腥。

“文森特……！！”路德維希的手掌心被破裂的窗沿割破，鮮血一滴滴流了下來，染臟了昂貴的絨毯。

如果是以前，這麽點的距離，路德維希用魔法就可以趕上，然而在失去了魔法力量的現在，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文森特離他而去。

文森特雖然礙於以前的情誼，礙於路德維希還是這個國家的最高掌權者，沒有對路德維希做出什麽事，但是那些護文森特心切的元素精靈們可就沒有這麽多顧忌了。

在文森特浮空的那一瞬間，它們便聚集召喚出風，席卷起外面花圃中流淌的湖水，形成一道又一道水柱就朝著破開的這間房噴去。

冰冷的水珠淋了路德維希一身，隨之帶來的水柱沖擊也將路德維希從窗邊滾落到了地毯上。

一波接著一波帶著水草味的冰冷水瀑灌了進來，讓路德維希身上的服飾被浸濕吸足了水分，變得沈重。

“唔噗、咳咳咳、……呃……咳咳咳咳……”路德維希撫著自己的喉嚨，將拿下灌入他口鼻中的水咳了出來。

這些元素精靈們還覺得不夠解氣，便扇動起翅膀將那些殘留在房間內的水液轉化成了冰，讓這間原本富麗堂皇的房間變成了一個白霧蒙蒙的冰窖。

原本它們還想要再降下雷電的，但是文森特已經快要走遠了，如果再施展雷魔法，就會要追不上文森特了。

猶豫再三後，元素精靈們還是選擇了暫且放過這個可惡的人類，轉而張開羽翼去追文森特離開的身影。

路德維希倚靠在濕漉漉的床邊沿，他將臉埋入手掌中，完全不顧這被毀得一片狼藉的房間讓他的身體更加虛弱寒冷。

“文森特……”路德維希呢喃著文森特的名字，絕望地意識到，這一生他恐怕都再也見不到文森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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