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幾人進去時，門是用力砸開的。

屋內一片狼藉，暗紅的血跡塗了滿屋，墻上、地上……叫人不寒而栗。

可以想象，就在這屋子裏，之前發生了什麽。

顯眼的地方，宋晴晴臉朝下倒在地上，身上的睡衣幾乎都被自己身上的血染紅了，不知生死。

符虹閉目仰躺著，像是昏過去了。

只有馮雨旋全然無力地靠著墻角，眼見他們進來，大口地抽著氣，像是松了口氣的樣子，眼淚不住往下掉。

三人很快被送去醫院。

馮雨旋和符虹沒什麽大礙，身上傷不少，但主要是皮肉傷，可宋晴晴……就完全不一樣了。

她腹部被捅了數刀，刀刀毫不猶豫地插到底，根本就是誰想置她於死地的樣子。

可刀柄……明明就是握在她自己手上。

從馮雨旋那裏，他們才了解到，被碟仙上身的宋晴晴把馮雨旋逼到了墻角，符虹為了救她，舉起凳子想把宋晴晴砸倒，但誰知道被上身之後宋晴晴力氣極大，手上的菜刀被砸掉之後，伸手又摸了客廳桌上的水果刀，打算先殺了符虹。

而就在此時，宋晴晴忽然清醒過來，握著刀就狠狠地捅了自己……

“她說……死她一個，起碼今晚……我和符虹都能活下來……”馮雨旋胳膊上紮了繃帶，眼眶還泛著紅，說到這句話時，鼻子又忍不住抽了抽，要掉下淚來：“那麽多刀……得多痛啊……”

她和符虹，都沒有想到晴晴在那種時候，會做到這個地步。

宋晴晴那時是真的想以自己的死，換來她們兩活下去。

醫院的醫生對三人身上的傷口也是頗為詫異，差點就報警了，但幾人都咬牙說不是，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也只得作罷。

王爽他們幾人在醫院陪著符虹她們，李寒和周錦畫，則留在屋裏查看情況。

之前插香的香爐，還擺在屋裏的地上沒有撤去。

周錦畫慢慢踱步到香爐面前，而後像是發現了什麽，蹲下身去，從香爐底撚出一小塊什麽。

李寒看了一眼，很快反應過來那灰色的一小塊是什麽了：“香……斷了？”

這麽一小塊斷掉的估計是香頭的部分，乍一眼看去，確實也可能看不太出來。

所以……怪不得碟仙沒有被送走……

他急急看向周錦畫：“那……今晚上還會不會——”

“今晚不會再有事了。”周錦畫把香放回爐子裏，淡淡地道：“只是今後……他們已經沒辦法挽回了。”

李寒怔了怔，但一想到重傷躺在醫院裏的宋晴晴，也瞬間明白了周錦畫的意思。

周錦畫很大方地給了王爽他們一盒子的香，可現在身為主請人的宋晴晴，根本就不可能配合再送一次了。

碟仙自然也不會放過他們，熬過今晚，帶走他們……也是早晚的事……

李寒心頭發涼，忍不住追問道：“還有別的辦法嗎？”

周錦畫沒吭聲，靜了半晌，才道：“沒了。”

隨著他這兩個字，李寒像是被丟入了冬日冰湖裏，連喉嚨都被凍住了似的發不出聲。

跟著周錦畫下樓的時候，李寒一直沈默著。

上了車，車窗外的夜色隨著車速飛快掠過，街邊夜間商店的霓虹招牌，被拉成長長的彩條。

這個夜晚，似乎除了剛才去過的房屋，其他地方都如此安寧祥和。

李寒坐在副駕駛上，忽然出聲道：“周錦畫……其實還有辦法挽救的，是不是？”

周錦畫神色滯了滯，隨後若無其事地反問：“我有這麽說嗎？”

“有。”李寒轉頭看向他，目光中有著深思熟慮後的篤定：“你不是一個遲疑的人，可你剛才是在猶豫之後，才說的話。”

之前不論是二十九樓還是劇組的事，周錦畫從來不曾像剛才那樣躊躇過。

原本他幾乎是要絕望了，可仔細想來，周錦畫的言行卻是反常的。

“還是沒騙過你啊……”周錦畫忽然笑了，嗓音在安靜的車廂裏，低醇如醉人的酒，“是，那個女生是受傷了，但只要再有一個陰氣極重的人頂上，倒也不是不能湊滿六個人再來一次，只是這極其兇險，尤其是對於那個頂上的人。”

“陰氣極重？”李寒怔了怔神。

他不是很懂這些東西，但看這個意思，這樣的人應該很難找的，何況……時間緊迫，又危險，王爽他們能去哪裏找肯這麽做的人？

這和之前的絕境……其實也沒有差別。

他垂下頭去，臉色黯淡。

等等。

什麽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擡起頭，盯著周錦畫側臉，一字字道：“是我對不對？我可以頂上的……是吧？”

主請人的位置，極其危險，這是周錦畫說的，而在二十九樓的時候，周錦畫也說過讓他別管那裏的事的話。

如果這個訊息說出來沒有用處的話，周錦畫也沒有必要一開始就隱瞞他……

還有之前沈琪夢的事，他當初以為會由他作“引子”的緣由，是因為他碰過戴青送給沈琪夢的禮物，可現在想來……也許沒那麽簡單。

車忽然停在了路邊。

周錦畫神色沈了下來，但卻一語不發。

“我得幫他們。”李寒深吸了口氣，靜靜地道。

“不行！寒寒，你會比原本的主請人還要危險！”周錦畫驀地轉頭看向他，擰著眉頭警告。

“周錦畫……”李寒咬了咬牙，回望著他，“我不救王爽他們，他們就必死無疑了……”

可如果他去頂上，說不定他們能有一線生機。

“寒寒！”周錦畫拽住他拉門的手，往常溫和的眉眼裏，透著少見的強勢：“你不能去！”

“周錦畫……”

嘆了口氣，李寒朝他露出一個笑來，聲音放輕了，語氣卻更為極堅決：“如果遇到這種事情的人是你，我一樣會這麽做……”

頓了頓，他道：“你們……都是對我而言，最重要的人……我不能丟下不管。”

周錦畫拽住他手腕的動作，忽然就滯了一瞬。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李寒安撫地拍了拍他抓住自己的手。

而後，他拉開周錦畫的手，推開了車門。

三支香，這次是檢查之後，才插進香爐的。

香煙裊裊，白色的煙霧蔓延在整個客廳裏。

三支香同時燃盡。

李寒坐在宋晴晴的位置上，左右兩側坐著符虹和馮雨旋。

她們的傷勢不重，在包紮休息一天之後，倒也還能配合。

李寒沒有把自己可能遭遇更大的危險性告訴他們，只說自己詢問過周錦畫可以由他頂上。

接過徐澤陽遞來的刀子，刀鋒在指腹上劃過，殷紅的血珠浸出。

蒼白的瓷盤上，多了這一抹血跡。

開始。

六個人按照之前的流程，逐個把手指搭上盤子，開始念念有詞。

盤子也動了起來，在桌上劃來劃去，非但不肯進圈子裏，甚至動得比昨天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激烈！

王爽他們不知道，但李寒明白，這大概是由於自己加入的原因。

頭頂的白熾燈忽地滅了一下，然後又亮起，再度亮起時，那光線慘白且死氣沈沈的。

每個人臉上的陰影都變得奇怪無比，似乎燈光相貌都扭曲了。

扭曲得……李寒甚至有種認不出他們的感覺……

不但如此，周圍念著送走碟仙的聲音，也像是受了潮的唱片，歪歪扭扭地變了詭異的調子。

心底陡然寒了寒。

他發現對面的三個人，正以一種怨毒的眼神盯著他。

王爽臉上的肌肉僵硬而奇怪，有什麽東西，漸漸地從王爽的眼角裏溢出。

深黑色的顏色，透著些暗紅。

那是血。

在血滴到桌上的同一刻，一顆拉著血絲的球狀物掉到了桌子上，滾到了李寒的面前。

那是……王爽的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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