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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天地任我行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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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正十二年的秋初,甜梨正當季。

而當清晨的朝霧散去,地面越來越熱時,一個頭戴草帽的小販便推著一車又黃又大的梨子開始沿街叫賣。

“梨子,梨子,香甜的梨子誒!”

他的聲音渾厚,應當到而立之年了,只不過他太過懶怠,叫喊兩聲便隨意在街角歇了,一邊摘下自己草帽扇風,一邊自個兒拿了梨子,香甜地吃了起來。

“梨子誒!”

“吭哧吭哧……”

“好吃欸!”

“吭哧吭哧……”

“買一個唄!”

可能是見這小販吃得太過香甜,路過的行人便忍不住湊上前來問道:“這梨子怎麽賣?”

小販道:“十文錢一個!”

“十文錢?一個?!”行人被嚇了一跳,“你這也太貴了吧?!十文錢一斤我還能考慮考慮!”

小販看都不看那人,擺手道:“不二價!”

行人氣憤離開了。

於是小販自得其樂,探手就摸了第二個梨。

對面,早早坐在茶館裏的謝非言,將眼前的一幕盡收眼底,失笑搖頭。

“也不知是哪兒來的富家子弟,這體驗生活的方式真是別出心裁。”

小聲嘀咕一句後,謝非言收回目光,恰好身旁店小二為他捧上了茶點。

“小少爺,您點的糕點,我先給您送來了,您的茶還要煎一會兒,好了後我立馬就給您送來!”

謝非言隨意點頭,不在乎這地兒的劣茶,只問道:“聽說你們這兒的說書人今日要講個新故事,你可知他準備講什麽?”

店小二臉上笑開了花:“原來小少爺您也是為了劉先生來的,請稍等,他一會兒就到了,今日的故事啊,必不會叫小少爺您失望的!”

店小二下去後,謝非言悠然自得地翻起了《通河志異》。

系統卻憋不住了。

【我說,你怎麽就一點兒都不急呢?你都來這兒十天了,怎麽一點兒動作都沒有?你的殺伐果斷呢?你的巧舌如簧呢?哪怕你當機立斷拍板篡位,我都能當你在幹活,可你這——完完全全就是在摸魚吧?!!】

謝非言揶揄道:“皇帝不急太監急。”

【……】

沒再繼續逗這個蠢AI,謝非言解釋道:“你啊,不懂這裏頭的路數。寧玄承的這個願望,可急不得。”

【有什麽急不得?】系統覺得謝非言這就是在糊弄自己這個弱小無助又可憐的人工智能,【他不就是想成仙嗎?你又不是沒成過仙!再走一遍不就成了?!】

別說仙了,魔也好佛也好,宿主哪個沒當過?

說句難聽的,這宿主輪回轉世的次數比寧玄承吃過的米粒還多!區區一個“我欲成仙”的願望,以他那經歷,難道不是手到擒來?!

謝非言忍不住搖頭:“我就知道你會這麽想。”

【不對嗎?】

“自然不對。”頓了頓,謝非言道,“你可還記得寧玄承上一世身死時說過什麽?”

——我笑你們忝居仙人之位,卻一派道貌岸然、蠅營狗茍。

——我笑這人間,再無真仙!

謝非言道:“他追求的並不是翻雲覆雨的修為,也不是與天同壽的長生……他不想成為那種為了修為而汲汲營營的‘修士’,他想成為道法自然的得道‘真仙’。”

寧玄承最初時對仙人產生的向往,不是因為仙人高高在上的地位,也不是因為仙人改天換日的威能,而是因為他從小看的游記。

在《大正十九州游記》中,其作者提到過這樣一件事。

某日,游記筆者在山林中突逢暴雨,在他狼狽尋找避雨之地時,他恰好見到懸崖石臺上有白鹿在暴雷下瑟瑟發抖。筆者游離山川,見多識廣,知曉這應當是妖族渡劫,於是慌張之下掉頭就想避開,可沒想這時,一道天雷劈歪了,擊中筆者附近的樹木,其餘波也將筆者劈得半死。

而就在筆者半死半活、以為自己就要客死異鄉時,他在朦朧間見到一位面目神異的青衣仙人走到近前,查看了他的狀態後,向天惱怒喝道:“為何天雷也會波及凡人?今日司雷者何人?!”

筆者沒被雷劈死,卻險些被這句話嚇死。他萬萬沒想到,竟會有人喝問天地!

還是說——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得道真仙?!

後來,筆者昏了過去,不知後事如何,而待到他再清醒過來時,他依然躺在原地,不遠處的懸崖石臺空空如也,身上皮膚不見半點焦痕,除了身畔的一顆焦木外,一切都如同夢中。

然而筆者不認為這是夢,並用他的筆將這件事細細記敘。

而在謝非言如今翻閱的這本《通河志異》中,也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

數年前,一個村莊裏有道法高人捉到了一只狐貍精,準備將其斬殺。

路過的人見了,便好奇問道,“這狐貍犯了何錯,為何要殺它?”道人說,“這狐貍不自量力,打傷書生,欲要破壞書生的婚事,將那新娘取而代之。”路人驚訝問道,“狐貍為何如此?”

狐貍聞言,垂淚道,“你們有所不知,那書生自幼失怙,除了一個茅草屋外什麽都沒有。我在他六歲時與他相見,看他年幼可憐,便時常下山接濟於他,日久天長,便生出情愫,約定成年後定會成親。然而成年這天,他卻欲要毀約,另娶他人,我大怒之下,這才失了分寸。”

道人不以為然,說:“人妖有別,他年幼不懂事,才會說要娶你,長大後懂了,自然再不提起。你身為妖類,應當天生懂得這個道理,當年你就不該應下,如今更不該用作你自辯之理!”

狐貍怒道:“既是約定,怎可輕易毀約?難道我是妖類,便不配與人約定嗎?若我當真不配,那受我恩惠的他又算什麽?!”

路人道:“如此看來,你們二者各有理由,各執一詞,既然如此,若我叫那書生將東西全都還你,你可願叫這約定了結?道長你可願放過這狐貍?”

一人一狐俱是點頭。

於是路人大笑一聲,向一旁的書生一指。

書生臉色頓變,當即感到腹痛難忍,忍不住將嘴巴張開到誇張弧度,開始往外吐一只只活雞、山兔、青蛇。

待到最後,書生吐出了十六只活雞十八只山兔和六條青蛇後,他吐無可吐,幾乎化作了一張披著人皮的骷髏,癱在地上,只剩喘氣,唯有四周有各個鮮活動物圍繞著他躥走。

路人對著周圍面色駭然的人說道:“書生自小受狐貍吃食長大,可謂欠了狐貍大恩未報。最初,他本已決定以身報恩,後又無情毀約,甚至領了道人,欲要加害狐貍性命。按理來說,這樣的人應當以命償恩才行,但上天有好生之德,於是我只叫你以血肉償還幹凈,留你一命,盼望後人能有所警醒,以你為誡。”

說罷,路人一揮手,那狐貍、道人、路人以及那一只只躥走的動物俱都消失不見,唯有仙人勸信的故事在人間流傳。

這個記錄在《通河志異》的志怪故事,或許是真,或許是假。

但年幼的寧玄承既不認為第一個故事是夢,也不認為第二個故事是假,所以他深深記住了自己在看到故事中這些“仙人”時的心情與想法——

紅塵行走,隨風來去,救人性命,為妖申冤……他想要成為這樣瀟灑隨性的仙人!

謝非言通過書籍,已經隱約觸摸到了當年寧玄承的心情,但系統卻是聽得糊裏糊塗。

【這有什麽區別?】系統狐疑道,【別是你自己隨便亂猜的吧?!】

謝非言:“……”

謝非言覺得,自己在附身寧玄承後,似乎也被感染了些許寧靜致遠的仙氣,以致於自己那暴脾氣都被撫平了許多,否則換做以前,像這種不小心就飄起來的小系統,他反手就是一個小黑屋。

謝非言淡淡道:“哪怕我猜錯了,我那路子寧玄承也是走不了的。佛門功法我倒是很了解,但如今的我不可能再走這條路;至於劍修,他沒這個銳氣,我更喜歡用刀;至於最後的《十方流火幻本》,這本就不該是人族修行的功法。所以,總的來說,我的路子,他一個都不合適。”

系統聽得一楞一楞的。

【那,那我們要怎麽辦?】

“等。”

【等?】

謝非言灑然一笑:“沒錯,等。”

等他看遍人間,悟成那真正的道妙真仙!

……

秋初的雨,來的毫無征兆,去得也萬分突兀。

當茶館中的說書人傾情演繹、繪聲繪色地說起名為《種梨》的神妙故事時,茶館二樓的謝非言卻註意到斜對面那賣梨人的攤子似乎出了點兒小問題。

謝非言側耳細聽:

“……再給我一顆梨吧!好心人,你既給了我一顆梨,多給我一顆又何妨?”

“你這道人,好不講道理!難不成還是我給梨給錯了?這世上哪有再一再二又再三的道理?!”

“但你有一車的梨,給我一兩顆也無甚麽妨礙,何苦這般小氣?”

“你倒是想想,若人人都像你這般向我要梨,我這車梨又能給幾個人?”

“可現在不是人人,只有我啊!”

“呵,你這道人,果真不講道理,快快走吧!再晚我就要不客氣了!”

二人糾纏不休,動靜漸漸引來了路人的關註。

當樓下路人漸漸集聚,對著二人指指點點時,茶館裏頭說書人那名為《種梨》的故事,也恰好到了這裏。

“道士曰,‘一車數百顆,老衲止丐其一,於居士亦無大損,何怒為?’”

“觀者勸置劣者一枚令去,鄉人執不肯……”

謝非言神色驚訝,好笑之餘,心中還生出了點狐疑。

怎麽事情竟會這麽巧?

茶館裏頭說書人在講《種梨》的故事,外頭的賣梨人也遇著了個道士?

茶館內外,故事仍在繼續。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現在的主流修真文,其實算是武俠文+□□文的混合產物,其中打打殺殺、愛恨情仇、殺人奪寶的成分比較多,雖然寫起來和看起來都挺刺激的,但看多了也有點兒疲憊(我也寫修真,沒有看不起修真的意思)

古典仙俠則大多講究一個“仙”字:緣起而至,緣滅而去,既合陰陽之理,還要合人性之善。

希望這一卷我能成功用筆將我心中的“仙”寫給大家看

昨天的二更……算了當作今天的第一更吧_(:з」∠)_

19:00左右會有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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