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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粒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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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前面排隊結賬的是一家三口,小孩咋咋呼呼,指著收銀臺上的棒棒糖,鬧著說想要一根。

他明顯排斥人群,與他們相隔的間距可以再塞進去一家子。

歸庭月站在貨架後,微微探頭,小心地打量著他。

同時心思百轉千回,起伏難定,思索著要怎麽上前跟他搭話。

那家人選購的東西並不多,不多久就將物品裝袋,往店門口走去。

輪到他了。

男人低頭將購物籃裏的東西一一取出。這個距離都能看到他微耷的睫毛,並不卷翹,但筆直而纖長。

收銀員已經開始掃碼,擡頭問他需不需要袋子。

他低低應了聲。

歸庭月心跳愈發猛烈,大腦也在單調的嘀嘀聲裏趨近宕機。

她深呼吸,快步行至他身後。

他很瘦,肩胛骨明顯,從寬松的黑色T恤後隱約透出,但他身量頗高,近處看需要仰視,所以也不顯羸弱。

歸庭月停在那裏,看到他右手在收銀臺邊緣百無聊賴地輕叩,時快時慢,節奏感渾然天成。

他細長的手指被清晰分明的骨節襯得極為有力。

最後一瓶礦泉水被收銀員擺到一旁,他拿過去,慢條斯理地把所有東西往塑料袋裏塞放。

忽然,他手一頓,將剛才那個小孩跟家長索要未果的橙色棒棒糖摘下來,遞給收銀員:“這個一起結了。”

他的聲線亦有質感,如大提琴低音。

歸庭月本還近乎窒息,可這個稍顯孩子氣的舉動頓時削弱了她的緊張感。

她悄然彎唇。

也是這一打岔,她靈光乍現,忙將兩瓶生抽擱上臺面,取出手機,關掉5G網絡。

趁著收銀員低頭給棒棒糖掃碼,歸庭月拿低手機,局促地喚了聲:“哎,可以麻煩你……”

側立的男人偏過頭來,真切逼近的五官一下子讓歸庭月的幌子卡回喉間。

相當直接的對視,他面龐銳利得如同割入她感官。

男人帽檐下的眼睛魆黑深靜。歸庭月微微吞咽一下,動作和神態不可避免的拘謹起來。

她佯裝自若地揚了揚手機:“我剛發現我手機停機了,可以跟你借個熱點付款嗎?”

人在高壓下果然能被激發出無限潛能,這種天衣無縫的借口她都能想到。

男人看看她手,視線轉去那兩瓶並排而立的“雙胞胎生抽”上,然後擡臉跟收銀員說:“這兩瓶醬油也一起算一下。”

收銀員頓了頓,依他所言。掃完碼,她問:“要一起放袋子裏嗎?”

“不用了。”

“不用。”

兩人同時回。

歸庭月偏頭看他,而他依舊只給她一個近乎完美的側顏。

收銀員笑著答應,睇他倆,露出中年人對小年輕慣有的看戲神情。

男人調出微信支付碼,扣完款,他提上購物袋,擡足就走。

發展偏離預期,歸庭月偷偷換了下氣,趕忙拿上生抽,跑到他身側道謝:“謝謝你。”

又補充:“要不加個微信吧,我好……”

男人瞥她一眼,邊走邊說:“不用還了。”

“……”歸庭月一刻失語,憋不出一個字。

大腦淩亂,她只能寸步不離地追隨他走出便利店。

穹頂依舊陰灰,恰如她此刻挫敗的心境。

歸庭月很輕地嘆了口氣,瞧著他背影不知如何是好。

拉門在背後關攏,面前的男人走出去幾步,倏然停下。

歸庭月稍驚,跟著駐足。

他回過頭,似有話要說:“對了。”

歸庭月面露惑色。

他語氣平靜,不是告誡,但也絕非玩笑:“別再用望遠鏡看我了。”

歸庭月僵住,也徹底哽住。

赧燙瞬時淹沒了她大腦,她羞臊而驚懼地緊盯住他,瞳仁亮得像琉璃珠。

男人也看著她,好像在等她的回應和解釋。

幾秒,有風吹拂,卻無人聲。他耐心告罄,掉過頭,繼續往小區裏走。

歸庭月疾步上前,不準備狡辯,只想一洗自己先前偷雞摸狗的罪行:“我……可以道歉……”

他再次停下,看向她,一如之前冷淡。

歸庭月面色酡紅:“對不起。”

他眉心極快地皺了下,審訊那般問:“為什麽要看我。”

歸庭月唇抿得發白,片刻才啟齒道:“我很喜歡你的鼓聲,好奇打鼓的人,後來聽說你住在對面樓,就想看看能敲出這種鼓聲的人長什麽樣子,可是隔太遠了,我沒忍住使用了望遠鏡。”

她深吸一氣:“以後絕對不會了。”

男人長睫一斂一掀,面色從始至終與友善無關:“你知道這樣違法嗎?”

“我知道,我只是想看你什麽時候下樓,想偶遇你,”歸庭月回避著,仍是表達歉意:“對不起,我知道這樣很陰暗很可恥,我不會再這麽做了。”

說著又加重語氣,信誓旦旦:“我發誓。”

謊言信手拈來,實話卻總煞費苦心。

低血糖一般的眩暈感在侵襲,歸庭月臉上紅潮盡褪,膚色蒼白,背部冷汗直下。

男人註視著她,擡了擡手裏的購物袋:“今天也是?”

歸庭月說:“今天是意外。”

“不過,”她話鋒一轉,眼皮翕動著摸出手機:“我剛剛撒了謊,我沒有停機,是為了跟你搭訕。”

男人唇角忽然掛起幾分意味不明的笑意,但這並未讓他面色回溫。

歸庭月目不轉睛,輕顫的眸光看起來心虛但誠實。

“行吧,”最終,他露出懶得計較的神情,又警告:“別再被我抓到。”

歸庭月雙臂灌鉛般貼著身體,點頭。

然後她說:“我還是把錢還你吧,還完你就把我刪掉好了。”

男人有點不耐煩:“說了不用了。”

歸庭月不想再有虧欠,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不依不饒:“那待會我回家了取紙幣送到你樓下。”

他頓了下,隨後將手抄進褲兜,取出手機。

他的拇指快速擊打幾下屏幕,接而把二維碼橫到她跟前:“加吧。”

歸庭月詫異地斜他一眼,沒有猶疑,打開微信。

列表頂端提示【當前網絡不可用】,她又火急火燎地切出去開網:“稍等。”

那種令人頭皮發麻的低音從側方傳來,略帶調侃:“要借你熱點嗎?”

歸庭月一怔,搖頭:“不用。”

掃上二維碼,她看到了他的微信ID,“陳是”,有些別致,難以區分是網名還是本名。

歸庭月下意識問:“你叫陳是嗎?”

男人沒有回答。

歸庭月掀眼,就見他薄唇緊閉地目視自己。

歸庭月呼吸微屏:“只是隨口一問。”



雖然成功加上了對樓男人的微信,但歸庭月沒有任何豐收的喜悅。

回家後,她將生抽交給李嬸嬸,就怏怏不樂地回到臥室。

橫躺到床上,她舉高手機,光顧了一下“陳是”的朋友圈,結果沒有任何內容,他開著三天可見。

歸庭月只得退出來,耿直地將兩瓶醬油的錢精確到小數點後,一分不落地轉給他。

另外編了條言簡意賅的消息道謝。

她的“癡漢行為”被當場拆穿,也因此栽倒在交友的第一步。

神引原來不是神引,而是命定的結局。

她一輩子別想跟他有來往了。

她果然做什麽都不行。

自厭情緒像條黑狗竄來心頭,對著她不滿地狂吠,須臾又趴下,變成一塊醜惡的抹布,茍延殘喘,自暴自棄。

歸庭月眼眶蓄淚,雙手狠揉一下頭發,下床,從鬥櫃抽屜裏拿出望遠鏡,嗵一聲,連同防塵袋把它丟進垃圾桶。

蜷坐回床頭,歸庭月再次打開微信。

她發現自己的轉賬已被收取,除此之外,便無任何文字信息。

歸庭月徐徐呵了口氣,盯著空曠的界面怔神。

李嬸嬸敲門叫她出去吃午飯,她一聲未吭。

幾分鐘後,她再次點開“陳是”的朋友圈,仍是三天可見,幹幹凈凈。

等一下——

歸庭月從悵然中抽離,心生疑惑:他沒刪了她麽?

歸庭月三進三出,確定這一事實。

她直起腰背,舒展雙腿,鼓起勇氣給他發出第二條消息:你好像忘了刪我了。

兩分鐘後,對面回:哦,現在就刪。

歸庭月:……

她楞了楞,想挽留,卻又不好意思,最後還是戳開他朋友圈,給自己最後的審判和認命。

歸庭月楞住,留給她的不是冷漠的灰色分界線,尚有人情味的“三天可見”還杵在那裏。

大落大起。

以防是系統延遲,歸庭月回到聊天框,小心地敲了三個字過去確認。

無拒收,無被刪除好友的提醒。

歸庭月撐唇,驚喜地笑開來。

同一時刻,從冰箱裏拿出冰水的陳是再次掂高手機,看向跳出來的消息,嘴角微勾。

想了想,他也回過去三個字。

MoonPie:謝謝你。

陳是:不客氣。

作者有話要說:

100個紅包,來點評論吧ball ball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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