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酒店大堂辦好入住進到房間，連行李裏的衣服都沒掛，林凡就直接在床上躺了下來，看著酒店的天花板，心想早晨起床時，絕對沒想到今天會來大理。

從早上開始到現在不過幾個小時時間，就經歷了與祁天爭執，從公司離職，與祁耀陽見面，再飛到這裏，一切就像被快進的電影畫面一樣一格格切換著，不給觀眾任何反應劇情的時間。

真從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天，對工作這麽不負責，沒交接就離職，沒給組員留下只言片語，林凡甚至不敢想他們知道他毫無前兆的離職時會有什麽反應。翻了個身心想算了，既然走出這一步，別人的任何意見和謾罵都是應該。

可能一天內集中發生的事太多，躺床上沒一會兒功夫，他就不知不覺的睡著了。

早上睜開眼睛，先是用十秒想了想自己在哪兒，然後又擡頭看看床頭的電子表－－六點半，林凡轉過頭決定再睡一會兒，以後再也不用為了避開那人每天提前半小時出門了，可生物鐘到底什麽時候能調回去。

等再醒來時已經9點多了，洗漱過吃完早餐，先到健身房跑了幾公裏游游泳出出汗，感覺身體和精神都恢覆一些終於不那麽疲乏了，下午才決定出門步行到古城裏逛逛。

雖然不是旺季，但古城街上的人還是不少，林凡順著三三兩兩的人群走著，偶爾經過販賣各種紀念品的小商店，偶爾路過形色色的各種咖啡店、酒吧，走了沒一會兒就覺得有些乏味，於是從書店隨便買了幾本書後就轉身回去了。不想費事查路線，在酒店報了一個麗江兩日的旅行團，第二天就出發了。

麗江作為一個知名古城，每年無論何時都能吸引大批游客，團中成群結隊的比較多，一個人出來玩兒的也不少，但像林凡這樣沈默寡言的卻不多，當團員們互相鬧著聊天講笑話時，他就在旁邊看著聽著偶爾笑笑，需要他幫著拍拍合照或拿下行李，他總是溫和有禮主動幫忙，但大多數時候，林凡只是一個人安靜地跟在隊伍後面走著。

團裏有個小姑娘也是一個人出來，一直想加林凡微信，兩三次下來都被禮貌的回絕說沒帶手機，小姑娘起初以為只是借口有點尷尬。直到旅行團結束發現他真的自始至終沒用過手機，才用像看著古董一樣的眼神看著他說：“現在還有出門不帶手機的嗎？我沒有手機一天也活不了。”

林凡笑說，既然出來就靜靜心，其實不用手機挺好。

離開北京後林凡就沒開過機，這幾天沒有電話，跟之前的一切斷了聯系，不用再擔心無故被叫去開各種會議，不用在意周圍同事越來越猜忌的目光，也不用再受不速之客的上門打擾……終於可以好好享受這難得平靜的生活，他覺得這樣很好。

但有時也不免想，銷售節點快到了他的組員們能不能按方案按部就班的推進，其他組長能不能幫著把任務帶一帶……每想到這些，林凡還是會有些擔心會不會因為自己的離開給別人帶來困擾，但轉念一想，不管怎麽樣長久來看，他的離開對周圍的人一定是好事。

等兩日後旅行團結束，回到酒店看到沙發上黑屏的手機時，林凡還是給手機充上電後才去了浴室，雖然上周末給家裏打過電話，但無論如何不能讓老爸找不到他著急。

等洗澡後出來打開手機，信息提示音響了足足有三分鐘才停下來。林凡坐在沙發上手指滑動著未接來電提示，就看到有薛靜的十幾個電話，方冬平的幾十個電話，公司座機前四位開頭的和不認識的號碼更是不計其數。

翻到最後，當在最下方看到祁天的僅一個未接來電時，他微微皺了下眉，片刻後腦中馬上閃過祁耀陽的那句話，“我會安排他和賀欣怡盡快結婚”。

盯住未接來電又看了幾秒後，林凡才用手捋了一下還滴水的頭發，然後直接退出提示箱，點上一支煙開始查看微信。

排在最上面的就是方冬平的對話框，內容從上至下是：

-忙嗎？

-工作呢嗎？

-對不起，昨天太沖動了。

-現在方便電話嗎？

-手機關機了？

-不在家嗎？

-看到後能不能給我回個電話？

-林凡你在哪兒？

後來大概發現他就沒開過機也就不發了。

看得出來方冬平一直很著急聯系他，盯著手機正猶豫著要不要回個信息過去時，方冬平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看了幾秒後，林凡還是按了接聽鍵：“餵，冬哥。”

“林凡！”方冬平的聲音很激動，“你終於開機了，這幾天怎麽回事？”

“沒什麽事兒冬哥，就是出來旅游幾天。”

“旅游為什麽要關機？手機丟了嗎？”

“……”不想騙方冬平，林凡只能說：“不是，沒有……”

沈默了一會兒，方冬平沈聲問：“你在哪兒？”

吸了一口煙又吐出去後，林凡沒回答，他怕像上海時一樣方冬平再找過來。

“林凡你在哪兒？”方冬平又問了一次，聲音比剛才沈了。

林凡身體前傾把煙頭掐滅在煙灰缸中，然後說：“冬哥，真沒什麽事兒……”

“林凡！你要是還把我當朋友，還叫我一聲冬哥，你就告訴我你現在在哪兒！”方冬平終於低吼了出來。

這是方冬平第二次這樣說話，聽得出來真的替他擔心，想到這個人一直以來對自己的幫助，總能第一時間伸出援手，林凡還是說出那兩個字：“大理。”

……

第二天上午，方冬平就出現在林凡房間門口，當看著穿著運動服，微笑著叫他冬哥的林凡時，方冬平只能抑制自己想上前擁抱的沖動，盡量淡定的走進房間。明明才幾天而已，怎麽感覺這麽思念這個人呢。

林凡把方冬平引到沙發上坐下後，邊往吧臺走去邊問：“飛機沒晚點吧，四個小時挺累的吧。”

方冬平的視線不由自主的追隨林凡的身影移動，然後才說：“不累，還好。”

在壺裏燒上水，林凡背靠在吧臺在旁邊等著，當看到方冬平碩大的行李箱時，忍不住低頭笑笑說：“怎麽帶這麽大個箱子來，你這是打算住多長時間。”

“就是不知道你要住多久，才多帶點兒過來。”方冬平看著林凡說，可能這麽多天思念焦急的情緒在看到這個人的這一刻終於找到了宣洩的出口，心裏話就這麽順著溜了出來。

林凡笑容僵在臉上就著剛才的動作頓了一會兒，然後才慢慢轉身盯著滋滋作響的水壺背對著方冬平繼續站著。

直到泡好茶後，他才端著兩個茶杯走到方冬平旁邊說：“這邊挺冷的，先喝點熱茶。”

“到底怎麽回事？”方冬平接過茶杯後，急於問出這幾天一直想問的問題。

“沒事，就是好久沒休息了，趁著離職出來旅游幾天。”

“你辭職了？”

“嗯，辭了。”

停頓了幾秒後，方冬平問：“跟那天的事有關系嗎？”

本以為方冬平會問他為什麽辭職，沒想到卻問得這麽直接徹底。林凡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後說：“沒有，最近就在考慮，剛好劉經理也離職，我覺得在易雲這麽多年也差不多了，就出來了。”

方冬平盯著林凡看了一會兒，沒再追問下去，只是把頭側偏向一邊，又似了然的點點頭說，原來這樣。

“冬哥你住哪兒呢？”林凡轉而問。

“剛在樓下辦了入住，還沒去房間。”方冬平看著林凡，其實心裏在說，只是迫不及待想見到你。

“那待會兒你先去休息，然後我再帶你出去吃飯，這兩天這附近也混熟了。”林凡笑著說。

“好，那等會兒好了我給你房間打電話。”

拉著行李退出房間門口，方冬平又回頭定定的看了林凡一會兒，才安心的笑說：“待會兒見。”

……

方冬平來的頭兩天，就和林凡在蒼山洱海逛了逛，兩人邊走走邊看風景邊聊天，方冬平總能切入林凡的喜好選擇話題，有時討論歷史或時事，有時評價某場球賽，有時就聊聊電影。

這天在洱海乘坐游船，兩人就聊起了今年一部毀譽參半但票房爆棚的科幻片。

方冬平發現林凡很喜歡看電影，無論是比較冷門的文藝片，還是制作精良的好萊塢大片，他都能略說出一二，於是方冬平笑問：“那周末是不是除了健身房就電影院了。”

林凡搖搖頭笑說不是，基本都是下線了在家看。

“為什麽？”

“一個人去電影院不覺著有點兒傻嗎？”

這話林凡是當玩笑說的，兩人這時站在船邊，他正扶著欄桿眺望洱海上空的風景，這兩天可能有人在旁東聊西聊分散了對某些事情的註意力，看著雲海交接處好像都忘了來大理最初的原因，就像單純跟朋友出來旅游一樣，心都平靜了。

方冬平卻盯著林凡微帶笑容的側臉看了一會兒，有些心疼的嘆了口氣，然後把一只手搭在林凡的肩膀上說：“下次陪你一起去。”

身體本能的僵了一下，但這次倒也沒像往常別人扶過來時那麽難以接受，林凡也就任由方冬平這麽搭著在船邊站了好一會兒。

晚上吃過飯又去酒吧小酌了一杯，兩人才慢悠悠的往酒店方向走，林凡忍不住問：“這麽出來公司沒事嗎？”

方冬平則坦然說：“能有什麽事，正好很久沒休假了出來放松放松。”

自從知道祁天給方冬平公司使絆，林凡就一直擔心，但始終沒想好怎麽開口，現在聽方冬平這麽說，他心裏踏實不少。

接著方冬平又問：“明天想去哪兒？”

“沒什麽想法，這幾天也逛的差不多了。”

“去麗江的時候去玉龍雪山了嗎？”

“沒有，行程太短就沒去。”

“不想去看看？”

“算了，太遠，其實風景都差不多。”林凡笑說。

方冬平沒再說什麽，正好兩人也走到了酒店，互道晚安後就各回房間了。

……

第三天早上不到七點方冬平就給林凡房間打電話，讓他吃過早餐後下來，說在酒店門口等他。方冬平也沒交代什麽，林凡只能匆忙收拾完就來到酒店門口張望，然後，他就見到一輛黑色的SUV在他面前停了下來。

直到方冬平放下車窗笑著讓他上車，林凡才停止了發楞的狀態打開車門坐進去，然後轉頭問：“去哪兒？”

“玉龍雪山。”方冬平笑說。

林凡點點頭，心想昨天還是多嘴了。

過了一會兒後接著又問：“車哪兒來的？”昨天回酒店時已經很晚，方冬平應該沒什麽機會大早上就能租到這種車。

見也瞞不住，方冬平只能說：“朋友那裏借的。”

“這裏有朋友？不是第一次來嗎？”前幾天怕他逛著無聊，還特地問他之前來沒來過，方冬平當時說沒有，正好借你光出來逛逛。

方冬平轉向頭看著林凡笑說：“跟你確實是第一次來。”

聽到這話後，林凡慢慢正過身，對於方冬平這幾天越來越多這樣意義明晰的話語，他學不會適應也不知如何應對，就只能一貫性的保持沈默。

見林凡無所適從的表情，方冬平笑著不再說什麽，但從心底喜歡林凡的這種單純，然後轉回來頭又說：“開過去要兩三個小時，早上起得早，要是累就睡一會兒，快到了我再叫你。”

雖然別人開車自己睡覺很不禮貌，但在密閉的空間跟方冬平獨處確實讓他多少有點不自在，於是把臉轉向窗外後，林凡打算真的休息一下。

坐在跟祁天同款的路虎車裏，看著窗外飛馳向後的風景，林凡不免又想起留在北京等著解決的一堆事一堆問題，雖然這幾天已經盡量讓自己不去想，但很多東西不是放在那裏就能自動理順的。

祁耀陽已經找到他，只不過這次不僅讓他離開祁天，還要讓他離開北京離開這個國家。林凡清楚的知道以祁耀陽的手腕，不達目的絕不會輕易罷休。

祁天呢？這幾天沒有收到他的任何電話，從他回國後除去上海出差那次，這是兩人最長一次時間沒有任何聯系和見面。就憑來這裏之前兩人那番決絕的爭吵，以祁天的性格一定不會放任不來一個電話，難道真像祁耀陽說的那樣，正在安排和賀欣怡的婚禮？

雖然恨自己手欠，但這兩天林凡還是免不了上網去關註一些類似於祁氏賀氏聯姻的新聞，結果像打架事件一樣，都銷聲匿跡再沒什麽跟蹤報道，林凡不知道現在心裏被什麽想法填充的更多一些，一方面他告訴自己，祁天應該按照祁耀陽的安排一步步走向人生的正軌，但另一方面，他無法接受祁天邊安排婚事邊要求他重新開始。

自己的事一團亂也就算了，周圍的人會不會因為他再受到牽連？劉經理已經是個明擺的例子了，其他人呢？方冬平的公司會沒事嗎？他手下幾個小孩兒的工作能保得住嗎？

他只希望那天跟祁天最後說的話能起到作用，讓祁天看在過去的情面上放過其他的人。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因為自己的原因而讓周圍的人身處險境卻仍渾然不知。

見林凡雖然看向窗外卻微微皺眉的表情，方冬平問：“想什麽呢，好幾天沒見你皺眉頭了。”

林凡回過神，只能打岔開玩笑的說：“沒什麽，就是在想當老板確實好，旅游都不用請年假。”

“辭職後有什麽打算？”方冬平以為林凡是發愁今後工作的事，其實他早已經為他做好了打算，只要林凡願意。

“沒想好，如果能順利離職的話，就再找找別的工作。”

“還沒算離職嗎？”方冬平有些奇怪。

“……嗯，對，當時跟易雲簽的是特殊合同，公司接受了才算正式離職。”

雖然林凡說的隱晦，但方冬平也猜到一定跟祁天有關，因此沒有猶豫便馬上說：“回頭你把合同發我，我認識很多專門打企業勞動合同官司的律師，我讓他們幫你看看。”

畢竟多個人幫忙多絲希望，林凡也希望能盡快從易雲離開，無論如何只有先走出這一步，其他事情才能再做打算，於是忙跟方冬平答謝道：“好，謝謝冬哥。”

“對我你永遠不用說謝字。”方冬平很認真的看著他說到。

……

這天到了雪山腳下，看著方冬平從後備箱一樣一樣的拿出整套行頭裝備，林凡問，昨天回去那麽晚，這些東西你是怎麽準備的。

方冬平笑著解釋：“朋友那拿的，他好客家裏常年來人，昨晚打電話招呼過後，今早去取車時就都幫準備好了。”

看著這些行頭從羽絨服氧氣瓶到護目鏡，連防曬裝備和高原反應藥物都準備了，林凡知道如果不是方冬平有意交代過，任誰再好客也不可能準備的這麽齊全。

兩人穿戴好裝備後，就按照方冬平建議的路線乘大索道直達山頂，雖然上來之前已經告訴他一些克服高原反應的方法，但初到山頂空氣稀薄，林凡還是有點呼吸不暢。

方冬平發現後趕忙讓他坐下來休息，給他吸些氧氣又讓他喝點兒水後，直到看到林凡的臉色恢覆了，才放心帶他繼續前行。

一路上方冬平都關註著林凡的狀態，把所有的裝備都背在自己身上，幾次林凡想搶過來都被方冬平躲開了。

“別看你比我年輕，體力還真不一定有我好，再說高原這種地方第一次來本來就容易不適應，如果不想咱們好不容易開三小時車過來就直接下去，你把自己照顧好就行了。”方冬平笑著對林凡說。

可即使體力再好的人到了高原這種地方還是會有些吃力和氣息不穩，看著方冬平一個人背著個碩大的雙肩包盡量控制呼吸節奏的走在前面，時不時還要回頭看看他有沒有跟上，林凡在那一刻心裏好像有些東西松動了，楞了一會兒後，像要把什麽甩出去似的趕緊搖搖頭，然後才快走兩步又跟了上去。

雖然家在北方年年能看到皚皚白雪，但來到山頂，當看到被大霧包圍的聳入雲端的層層雪峰時，林凡還是被震撼了。

這一刻他忽然覺得每個人在這天地間就像滄海一粟那麽渺小，個人的苦惱更像塵埃一樣終究會消逝又算得了什麽。在這麽空曠廣闊的山頂上，這幾天頭一次，林凡覺得心都跟著開闊了。

方冬平從側面看著林凡被震撼到的表情和上揚的嘴角，心裏才覺得舒坦了，這一次雪山總算沒白來，終於讓林凡放松下來，讓他也看到了幾天來林凡真心流露的笑容，於是方冬平就默默的站在他身邊看著，跟著他一起笑著。

……

作者有話要說： 暴風雨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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