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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餘光(上)[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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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餘光(上)[已修]

雍正直接轉身從後殿回寧壽宮。在他的心中女人都是善變的,不,或者該說是多面的,烏喇那拉氏和李氏、年氏,她們不都是這樣嗎?還有他的生母和養母……以前他也是個眼裏揉不進沙子,忍受不得一絲欺騙與隱瞞,可他現在懂得放寬心懷了,他要求不了別人,便只求自己無愧於天地,無愧於愛新覺羅家的列祖列宗。現在,弘歷也到了經歷這一切的時候。

鈕祜祿氏以前唯一可取之處就是恭順謙謹,她的容貌才情甚至胸襟並沒有特別出色的地方,這樣的人克忍半生,一朝登頂油漆的、會同以前一般?

她這樣的變化並不令人意外。

弘歷站了一會兒,還是踏進次間,看著一臉慘敗歪躺在榻上的太後。“朕不會再踏進寧壽宮,皇額娘好自為之吧。”

太後哼哼兩聲張開眼,看著崇山峻嶺般沈穩、神色冷誚的兒子,心灰意冷道:“你皇阿瑪果然好眼光……就這沈得住氣的功夫,我實在比不上她。”

知道再挽不回了母子間的感情,她無所謂了,反正不管內裏怎麽糟汙,為了皇室顏面,她還會是天下人眼裏有福氣的聖母皇太後。

“朕實在不明白,皇額娘為何總想著與皇後比。”眼前這個雙頰松弛眼角下垂的女人哪裏是印象中溫和可親的母親,太陌生了。

“那是因為太上皇和你太不將我放在眼裏,宮務宮權……這也罷了,反正你皇阿瑪偏心慣了,可你是我兒子,身上流著我鈕祜祿家的血!”她擡高了聲音,不甘道:“為何她富察家加官進爵風光無比,而你外家卻空有一個承恩公的爵……”

她絮叨著各種不滿,這些話,有些是娘家人進宮時在她耳邊提起的,有些是她壓在心中已久的。

對她,弘歷已是心冷如石。若說還有情緒,那也是對她毒害永璉的憤怒。“皇後的話看來是白說了,你總是抱怨,卻不曾站在朕的角度著想,不,不是朕的角度,而是站在愛新覺羅家的角度。你別忘了,你是愛新覺羅家的媳婦,百年之後供奉你香火的不是鈕祜祿家!

真是大清皇帝,只有朕勵精圖治,大清江山千秋萬載,你這個皇太後才會真正被百代傳頌,鈕祜祿一族才能綿延昌盛不是嗎?!

你想著朕不提攜外家,卻沒想過,朕的岳家怎麽比得上母親家?但凡承恩公的子孫有些才幹,朕難道不會提拔重用?!你不督促娘家人上進,偏來嫉恨皇後與富察家又是什麽道理,莫非要朕賠上整個大清江山才滿足?”

這話說得誅心,太後眼瞳擴大,心中湧上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似是興奮,似是駭怕。她日子不多了,若讓人聽了這話,鈕祜祿一族還有什麽前程可言?!她想張口辯駁,胸口卻跟堵了塊大石似的,心臟急劇跳躍著,仿佛就要炸成碎片。

耳中只能繼續聽著皇帝鐵石般的話:“你是聖母皇太後,得了整個天下奉養還不滿足,還想著以權謀私。這是一個母親,一個國母該做的麽?你不配跟她比。”

這話如同最後一根稻草,斷了她對生的念想死亡的害怕,刺激得她腦中一片發紅:“你們一個一個說的比唱的好聽,天下誰人無私?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傾力之後,心中的弦斷了,壓力不見了,恍惚中她竟覺得輕松不少——

“所以都要守規矩。大清沒有一個太後會去謀害自己的親孫子,陷自己的兒子於險地。”弘歷森然地瞥了下珠簾羅幔擋著的明間,舉步走回稍間,從通往後殿的耳門那裏走了。

太後伸手想再說什麽,無奈眼前陣陣發黑,喉嚨湧上一股腥熱,心血慢慢溢出唇角……哪怕是丁點聲音也是發不出來了。她倒回了褥被裏。

魏柔光縮回身子倚在槅斷上一動不敢動,皇上的眼神就像冰椎上閃著的寒光,好嚇人。他不會發現她了吧?

她緊緊揪著衣角,心中想著皇後也太幸運了,這樣都沒有出錯!怎麽辦,自己還要在慈寧宮伏侍下去嗎?

……

半夜的時候,雲珠聽到屋外雨聲淅淅瀝瀝。

春雨綿綿,潤澤大地,雲珠卻覺得這春寒格外冰涼。她起身,走到東梢間,永琮的奶嬤嬤樸氏正睡在南邊臨窗木炕上,十分警醒,雲珠一進來她就睜開眼。阻止了樸氏行禮,雲珠直接撩開北部的八角罩簾子,永琮同手同腳地側睡在榻上,松軟的天藍色小棉被半披半裹地蓋在他身上。

“跟只小豬似地。”雲珠笑了笑,幫他拉好被子。

小家夥不知夢到了什麽,吧咂了下小嘴巴,皺了皺小鼻子,又蹭了蹭小枕頭,看得雲珠心頭軟乎乎地,不覺傾身親了下他嫩嫩的小臉。

“怎麽跑到這兒來了。”一只強有力的手臂環住她的腹部,低沈的嗓音在深夜裏顯得格外清晰。

“突然就醒了,你明天還上朝呢,怎麽也起來?”

“你都跑了,我哪睡得著。”

雲珠覺得他今晚格外黏自己,也不知是不是白日在慈寧宮聽了那番話的原因。回到西梢間暖閣,兩個人又情不自禁地倒到床上耳鬢廝磨起來,雲雨纏綿中,兩人都感受到一種極致的暢美,靈魂上的水□融。

“雲珠,皇額娘沒多少日子了。”暈暈沈沈中,她聽到他這麽說。

“嗯。”她動了一下,更貼近他的胸膛。“永璉今天送了幅字給我,我好高興。孫太醫說他的骨頭上的傷恢覆得很好,寫字吃飯什麽的跟常人一樣了,不過還得養一段時間才能拎重物,做劇烈運動……”

“他還小,武功騎射什麽的耽誤兩年也不礙。”弘歷很高興。對一個皇帝來說最重要的人有兩個,一個是皇後,一個就是儲君。永璉自生下來就被他和雲珠、皇父精心教養,失了繼承大統的資格,最難受的不是雲珠反而是他跟皇父。

而且永璉護駕受傷,心態卻調整得很好,依舊孝順父母關愛兄弟姐妹,相比之下,永璜永璋表現卻有些浮躁,雖然他們是受了有心人的挑動,最後也沈下了心……卻也讓暗中觀察的他有些失望。

“永珎也長大不少。”小家夥常常扮乖扮巧地逗她和永璉開心,以為她看不出來呢。

“是啊,功課也上心不少。”弘歷想起上書房幾位師傅的話,笑了笑,這個兒子離了雲珠跟前越來越有皇父的風範,再加上有七八分肖似的相貌,上書房的那宗親阿哥還有大臣伴讀們竟不大敢與他玩笑。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不過片刻就到了天色將曉的時候。弘歷連忙起來準備上朝,見雲珠也起身,連忙摁住她:“你大半宿沒睡了,好好補個覺。”奇異的是不管他夜裏與雲珠怎麽胡來,第二天依舊神清氣爽。

雲珠嫣然道:“先送你去上朝我再睡。”

弘歷沒再堅持。他也很喜歡清晨這時候兩個人一起梳洗吃早膳的活動,好像尋常夫妻般溫馨甜蜜。

弘歷走後,雲珠怎麽也睡不著,只尋來本書懶懶地歪在榻上翻看著。

“主子,幾位娘娘過來請安了。”含霜進來稟報。

“打發她們回去。”雲珠懶洋洋地說著,她知道那些人來幹什麽,不過是想證實一下永璉的傷是不是真好了。消息還真靈通。

“是。”含霜走出殿外,對純嬪愉嬪嫻嬪還有幾位貴人說道:“皇後娘娘說了,倘若沒有緊要的大事就請幾位娘娘回宮,不然到慈寧宮給太後問安也是好的。”

今天本不是皇後定下的請安日子。蘇寶柔對這個結果也早有預料,笑道:“昨天是皇後娘娘的千秋大喜,肯定是累著了。幾位妹妹是隨我到慈寧宮問安呢還是回去?”

聽說太後昨天見過皇後之後就不大好,不管是真還是假總要去看看。

陸婉秋忍不住腹誹,都日上三竿了還不起,肯定是昨晚勾了皇上一整夜呢。不過皇後的威儀她也不敢輕犯,只笑道:“妾等身份卑微,可不敢打擾太後娘娘靜養。”

沒有太後宣召,貴人是沒資格進慈寧宮問安的。舒穆祿.沙達麗抿了抿唇,太後現在脾氣不好,連愉嬪和嫻嬪都說打就打說罵就罵,何況她們這些小小的貴人。以前她不捧慈寧宮的臭腳,現在也不去受那個氣。反倒是陸婉秋這個一進宮就頗受太後照拂的貴人,魏柔光的逆來順受小心侍奉襯得她十分地“忘恩負義”。

“含霜姑娘,聽說昨個兒二阿哥給皇後娘娘獻了幅字,上頭是他親自書寫的九十九個不同字體的壽字,很得皇後娘娘喜歡?”珂裏葉特.果新忍不住問道。仿佛意識到自己話裏打探的意味太重,她又添了一句,“皇後娘娘的書法連太上皇都稱讚的,想必二阿哥的字很出色了,也不知永琪有沒有機會飽飽眼福,學上一兩分也好。”

“二阿哥是給皇後娘娘獻了幅字,不過寫得好不好可不是我一個奴才能看得出來的。”含霜得體地回著,心中卻想著不知皇後娘娘為什麽要留著那些釘子,就是傳些無關緊要的消息也夠讓人煩的。

“皇後娘娘說好那肯定是真的好。”蘇寶柔也很想知道,二阿哥永璉是不是真的好了。畢竟喻太醫那樣的骨科權威都說過,二阿哥的槍傷太嚴重,覆原得再好也不能像平常人那樣跑跳使力的,只是皇後這個人好像具有化險為夷的本事……不能以常理揣度。

“在母親眼裏兒女的孝敬恐怕沒有不好的吧。”舒穆祿.沙達麗插口道,引來蘇寶柔輕輕的一瞥。

馬屁精!陸婉秋和葉赫那拉.柔貞齊齊橫了她一眼。

烏喇那拉.妮莽衣靜靜地看著,本不想來的,無奈太後的傷病實在不樂觀,她若不與這些人抱成團,怕是一輩子難有出頭的時候。想到這裏,她掃了蘇寶柔一眼,自己真是小看了這個女人,這才升了妃就想著為兒子謀劃了。

想到自己只有一個公主,她銀牙暗咬,一定要想辦法盡快恢覆妃位。

可是除了太後,誰又會是自己的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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